短短半日,朱厚照請乞取締鹽引,傳遍宮中衙門。
內閣和六部值房大亂,官員們聽聞取締鹽政,紛紛痛呼這是弊政,暗自責罵太子是愚不可及。
連內宮十二監,也憤然皺著眉頭,宛如爹娘被朱厚照害死了,破口大罵。
鹽引分為新引和舊引。
有許多人手中有鹽引,還沒去換鹽。
一來是鹽價不高,買回來囤積在塌房,需要交納稅賦。
二來是各地缺鹽不同,需打聽清楚,運往哪裡售賣,能賣最高的價錢,遲遲不出手。
三來鹽引不是想要就能支給,得排隊。
鹽引是穩賺不賠的買賣,他們向陛下請乞鹽引,再轉手賣給士紳,一年能賺幾千兩銀子,眼看飯碗就要沒了。
刑部值房,
熊繍與佐官言明太子諫言的事,消息很快傳出去,主簿和郎中相繼來求證。
“鹽引延續了近五百年,豈能說廢除就廢除?!”
“大人,陛下何意?”
“太子說話,向來過幾日就忘了,不必多慮。”
熊繍深吸一口氣,道:“諸位不知,李公也讚成廢除鹽引,這次,隻怕陛下會采納。”
一言激起眾人嘩然。
李東陽在朝中的份量,兩個九卿加起來也比不上。
陛下真要鐵下心來推行,也未必不可。
王守仁心中暗歎,老高兄魄力不凡,謀略也在自己之上,竟能想出這樣的主意。
“善政啊。”
消息從宮裡傳到坊間,士紳們暗中托人,打探宮裡的消息。
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萬一不廢除,先把鹽引賣了,就虧大了。
可是,又不敢不賣,萬一朝廷宣布作廢,也要傾家蕩產。
客棧,茶樓和青樓的客人,比尋常少了大半,誰還有心思聽書喝茶?
退了早朝後,張鶴齡就回到府上逗鳥喝茶。
管家不要命地跑進來:“老爺!不好了,刑部熊老爺剛從宮裡出來,聽說太子要請乞,取締鹽引。”
“陛下一定揍了太子吧?哈哈哈,哼,活該。”
張鶴齡仔細琢磨了片刻,坊間一定有坐不住的人,將手裡的鹽引賣出去。
“快,問問有無人賣鹽引,把鹽引全買了,低價收購!”
紫禁城,華蓋殿。
大殿中安靜異常,小太監們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弘治皇帝坐在禦案旁,一言不發,足足有半個時辰了。
“良鄉也有鹽引,嚴成錦為何向朕請乞取締?”
蕭敬昏昏欲睡,忽然如夢驚醒,答道:“奴婢也不知,或許真是為了朝廷?”
說出來,反正他自己是相信的。
嚴成錦不敢貪朝廷的銀子,不是為了朝廷,無事取締鹽引乾什麼?
弘治皇帝頷首點頭。
嚴卿家勉強算是朕的肱骨之臣,雖還比不上內閣三位師傅,卻也能堪當大用了。
“查查朝廷放出了多少鹽引。”
下了值,嚴成錦在午門門前等王守仁,王守仁似乎知道嚴成錦要他護衛,早早就從刑部值房出來。
見了嚴成錦,便佩服道:“在下思索鹽政許久,老高兄高明。”
“伯安兄不要亂說,這是太子的主意。”
雖然王守仁不信,但,嚴成錦是說給一旁的官員聽的。
從轎子裡拿出弓箭和長刀:“這是本官給你準備的裝備,快背上。”
王守仁一臉懵逼,很快又釋然了。
轎子出了午門,路過棋盤街的酒樓。
今日似乎格外冷清,士紳們不知所蹤,嚴成錦猜測,是在家中托人打聽消息。
大臣把消息傳出宮,此舉不知動了多少人的利益。
若鹽引真的取締,或許會有人刺殺他吧?
看來,得向牟斌多要一百個錦衣衛。
到了府門前,下了轎子,嚴成錦道:“伯安兄,明日一起上朝。”
王守仁騎在馬上,躬身作揖:“嗯。”
嚴成錦暗地裡,給王守仁五星好評,
轉身回到府中,吩咐何能:“去王府,知會王大人,明天一同上朝。”
京城守備森嚴,想大規模調動武力不被發現,除非是朝中大臣。
與王守仁、王越同行,還是相對安全的。
翌日大清早,王越和王守仁早早來到嚴府,彼此相視一眼。
片刻後,嚴成錦從府裡出來,何能招呼轎夫,將破轎抬走。
王越狐疑:“賢侄怎不坐轎子?”
“讓本官的破轎先走,朝中的官員,定以為本官的隻有破轎,其實,這隻是本官其中一頂轎子。”
下一刻,嚴成錦回到新院中,停著許多頂轎子,就宛如豪車的車庫。
看得王越和王守仁目瞪口呆。
轎夫抬來一頂嶄新的藍頂轎子。
“上朝吧,百官應當有變了。”
若鹽引真被廢除,不知會傷及多少人的官員和士紳的利益,定會層層阻撓,甚至刺殺。
嚴成錦猜測,隻怕陛下也不輕鬆。
王守仁和王越騎上馬,暗中有錦衣衛跟著,嚴成錦摸著身上的軟甲,稍微放心了些。
此時,皇宮中。
左右掖門空無一人,百官齊齊跪在奉天殿前,哭天搶地。
“陛下,鹽引乃是高皇帝定下的祖製,是善政啊。”
“鹽商為天下百姓供鹽,為何要取締?”
六部馬文升和熊繡幾人,跪在隊伍最前。
從殿門到禦階,滿滿都是大臣。
嚴成錦不確定地看向蕭敬:“今日還上不上朝?”
“你還敢入宮……”蕭敬低聲斥責一句:“可知此事,連太後都驚動了。”
周家和張家身為國戚,不必多說,自然掌控著鹽引生意。
有些官紳隻經營販鹽,朝廷取締鹽引,直接會破產。
占據的比例越大,受到的損失就越大。
周太後明白此中牽連,隻看她是否深明大義了。
奉天殿門前,哀嚎遍地。
官員如死了爹娘般,在殿前嚎喪。
“陛下是何態度?”
蕭敬小聲:“陛下還在仁壽宮呢。”
嚴成錦想了想,準備去內閣,剛踏入值房就嚇了一跳。
“哪裡來這麼多彈章?”
“都是彈劾太子的,看看你教的好事,太子的名聲,都讓你敗壞了。”劉健氣急敗壞。
嚴成錦翻開看了眼,彈劾太子乾涉朝政,彈劾太子大逆不道,彈劾太子鬥蛐蛐,彈劾太子出宮微訪……
一個人就寫了好幾本,顯然對朱厚照深惡痛絕。
嚴成錦鬆了一口氣,沒有彈劾他的,朱厚照總是這般能吸引百官的仇恨。
李東陽不悅看向他:“你來內閣做什麼!”
“來找疏奏,昨日消息傳出,應當有地方疏奏傳回京城了。”嚴成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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