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5章 陛下何故害我?(1 / 1)

翌日,天微微亮。

朝陽的金輝落在庭院中,下人們正清掃小徑。

靳貴穿著雲雁補子穿過前院,小廝門抬轎子去了,他推開府門。

嘩啦一聲,一盆狗血潑到衣擺和皂鞋上。

“你、你乾什麼!”

老儒生氣急敗壞地道:“天下私塾歸朝廷管製,乃是善政,你竟然不許?”

“呸!麵皮尚書!”

靳貴嚇壞了,府門前彙聚了幾百個儒生,這景象就像貢院放榜,隻是人人手裡都拿著青菜和雞蛋。

“真、真是粗鄙,虧你們還是讀書人!”

話音剛落,儒生們手持之物就丟了出去,砸了靳貴一聲。

靳貴氣得陰沉著臉,朝中大事怎麼會傳到坊間,還是知道他這個時辰上值,定是有人指使。

用頭發想也知道是嚴成錦,這家夥遊說不成,就動用坊間的力量。

“哥,嚴成錦那個家夥太會玩了,我剛才看見他的轎子了。”

張鶴齡和張延齡手插進袖口裡,抱在身前,喜滋滋地看熱鬨。

張鶴齡也朝靳貴的門口吐了一口唾沫,“呸,狗官!”

嚴成錦這事辦得好,今後他們的子孫就可以送去朝廷的私塾念書,省下一大筆銀子。

可靳貴這狗官竟不許。

……

奉天殿。

太上皇弘治在認真地修剪狼毫上的亂毛,修好了還能再用三年啊。

蕭敬走進來,猶豫片刻後,才小聲道:“太上皇,新皇唆使儒生去靳貴大人府前鬨事,還潑了狗血……”

太上皇弘治眉頭緊了又緊,手用力一握,修剪好狼毫被折斷了。

聽到哢嚓一聲,蕭敬嚇得跪了下來:“新皇和嚴大人去了靳大人的府邸,隨後新皇就去了良鄉藏書閣。

不過,這等事奴婢猜測是嚴成錦教唆的。”

比起嚴成錦,蕭敬更怕朱厚照,再者新皇是太上皇的兒子,再混賬也隻能太上皇罵。

太上皇弘治死死盯著蕭敬,“就為了私塾和學院歸禮部管轄一事?你怎知是嚴成錦教唆?”

蕭敬道:“儒生們還罵靳貴是麵皮尚書,此事隻有都察院知道。”

弘治三年,靳貴任河間府鄉試的主考官,通過鄉人介紹了秀才文濤,此人中了舉人,後被舉報送了一千兩銀子給靳貴。

靳貴並不知情,實則是賄賂了家仆,與程敏政的舞弊案一模一樣。

隻是,靳貴並未受到任何處罰。

但也被讀書人罵臉皮厚,故稱麵皮尚書。

距今二十年的宗卷了,也隻有三司能查出來,蕭敬敢賭子孫袋,一定是嚴成錦告訴新皇的。

太上皇弘治麵上陰雲密布,沉聲道:“那孽子呢。”

蕭敬把頭埋得更低了,“在……在教坊司。”

此時,教坊司。

三尺高的紅台上,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穀大用喜慶洋洋地唱道:“禮樂,起!”

幾個小太監搖頭晃腦地奏響笙、笛、琴和鼓,教坊司的樂妓紛紛登台。

朱厚照拿著冊子搖頭:“叁號聲音再悲戚些,大漠的樂曲,怎能像江南般?”

嚴成錦滿腦黑線,教坊司硬生生被朱厚照整成大明文工團。

“新皇,該上朝了。”

“本宮今日不去,狗太上皇一定會揍本宮。”

你不去我不就背鍋了嗎?嚴成錦是特意來請他的:“定會有人汙蔑是臣唆使,新皇不去,臣如何能證明清白?”

主意是朱厚照出的,他隻是提供了材料。

這廝太聰明了,他還沒開口,朱厚照就知道他要乾什麼,所以,不算是他唆使。

朱厚照猶豫起來,這時,蕭敬親自來教坊司稟報:“新皇,陛下讓您快去上朝。”

奉天殿,早朝。

禦座上空宛如覆蓋著雷雲,太上皇弘治麵色紅白交替。

百官噤若寒蟬。

跪在大殿中央,靳貴憤然伸出腳:“嚴成錦唆使上百儒生,到臣府邸上潑狗血,陛下您看看,臣的皂鞋都濕透了。”

旁邊的劉健和李東陽抬起袖子,捂在口鼻。

儒生怎麼會知道朝廷的事?

不必想也知道是有人唆使,還能是誰,不就是嚴成錦和新皇嗎?

霎時,朱厚照和嚴成錦走進大殿中,聲音漸漸安靜下來。

朱厚照躬身作揖:“兒臣隻是去良鄉藏書樓會有時,說漏了嘴,被有心人聽了去。

古者聖主必有爭臣七人,言而不用,則相繼而死。

兒臣以為,這些儒生並無歹意,隻是希望善政可以布施天下,極言規勸罷了。”

大殿中漸漸安靜下來。

大臣們怔住了,想不到朱厚照這狗嘴裡也能吐出象牙。

李東陽頷首撫須,表示讚同,嚴成錦心中平靜,這不過是朱厚照的日常操作罷了。

張升道:“儒生們患不公,才做出如此行為,還請陛下恕罪。”

太上皇弘治看向王瓊:“若歸置禮部管轄,需增多少靡費?”

王瓊道:“****禁僧籍,許多新修的寺廟荒廢,正好可以用來做私塾,此舉可省不少銀子,臣還要看過黃冊才知道。”

僧人需在戶部下的僧道司入了僧籍,才能當僧人。

但弘治朝限製了僧人的數量,故使許多寺廟,漸漸荒廢。

“戶部先將靡費清算出來報給寡人。”

劉健幾人麵色微動。

太上皇此舉一定是動搖了,但他們並未出言阻止,若花費的靡費不高,也無妨。

嚴成錦到不覺奇怪,新例一旦製定,就會變成定例。

後世的皇帝皆要遵循,所以慎之又慎。

兩人過去,王瓊來到奉天殿稟報:“靡費算出來,若多賣一道小題,銀子不成問題,若不賣,國庫大抵需補二十萬兩銀子。”

太上皇弘治噎住了,怒道:“還要多賣一道題?”

鄉試分為五類題,詩經的題目占分並不高。

王瓊道:“鄉試關鍵在策題,若策題能答上來,詩經定也能答上來,白送他又如何?”

能答上最難的策題,能不會吟詩?

你不白給人家也能答上來。

反之,若是士紳子弟答不上策題,白送詩經一題也是落榜。

太上皇弘治沉默了起來。

王瓊繼續:“建一間私塾隻需三百兩銀子,今年建好,明年就無需賣題了。”

眼下很快就要科舉了,一定會有很多書生買題。

“蕭伴伴,去文書房擬旨吧。”

禮部,值房。

靳貴聽完朝廷的旨意,心情久久不能平複,“蕭公公,本官要去覲見太上皇。”

“靳大人,此事鬨得京城不得安寧,儒生們都快反了,你去也無用,還是從了吧。”

靳貴震驚得無以複加,嚴成錦真是防不勝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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