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府,新院。
嚴成錦告假兩日,朝中必定傳開他想請乞整飭裡甲製。
就算不是真的想,經過文吏的嘴巴,也會變成真的。
何能小跑進來:“少爺,外頭有個人說他叫張彩,長得像畫像的財神爺,說是少爺之友。”
張彩來見他,更說明裡甲製在朝中傳開了。
不多時,一個穿著青色儒裳的男子出現在舊院中。
頭一回來嚴成錦的府邸,張彩形色匆忙,卻依舊打量著四周小院,栽了許多蔬菜瓜果,仿佛進了菜農的家中。
嚴成錦道:“上西瓜。”
何能端著兩個大西瓜上來,西瓜上開有小口,插上竹管就是果汁。
張彩沉聲道:“嚴大人不會想讓下官請乞整飭裡甲製吧?”
嚴成錦行事一向穩重,如此危險的事,他不會去做。
不難猜到,結果就是讓他代勞。
裡甲製不是吏治,也不是整飭京營,這是會令朝廷覆滅的事。
裡甲製管理著天下的百姓,士紳也罷、民戶也罷、力役也罷、匠戶也罷,所有人都在裡甲製的管製下。
從百年前至今,這個製度管理著天下百姓,一直相安無事。
誰也不知道整飭裡甲製後,會發生什麼?
嚴成錦道:“本官並未說要整飭,張大人先喝口西瓜汁,比壽寧侯賣的正宗。”
“不喝,你若真要請乞,休怪本官無情!”
張彩氣呼呼地站起來,恨不得將西瓜砸在嚴成錦的腦門上,讓他清醒清醒。
嚴成錦道:“張大人簽的契約,太上皇看過了,你想欺君?”
張彩聞言身軀猛地一顫,險些栽倒在地上。
“你、你真要本官請乞?”
“本官未說什麼,但若是張大人真想請乞,本官也不攔著。”
還沒請乞,滿朝文武都已認定是他了。
嚴成錦心中微動,就算真的請乞,他也有辦法,隻是不能告訴張彩。
見了這個家夥就生氣,張彩不置一言,拂袖走了。
……
奉天殿,酷暑難耐。
太上皇弘治看不下去疏奏,喝了碗白蓮椰汁羹。
聽到蕭敬的口風,朝中人人在傳嚴成錦想請乞改裡甲製。
他重重歎了一口氣:“教坊司今日演什麼曲子?”
蕭敬心頭微顫,太上皇問話皆有弦外之意,這是要問嚴成錦了,畢竟那家夥常與新皇呆在一起。
“演喜春來,但嚴成錦不在,張大人也不在,他們二人皆告假了。”
嚴成錦就是宮裡的風向標,一旦告假,就是宮中有事要發生了
太上皇弘治看過來:“嚴成錦真想請乞改裡甲製?”
蕭敬噗通一聲,他不敢回答這個問題:“奴婢也不知道,不聽謠,不傳謠,不信謠,奴婢的職責是服侍太上皇。”
太上皇弘治背負著手,在大殿中走了幾圈,仔細思索良久。
他才轉過身來:“傳嚴成錦進宮。”
……
嚴府,
嚴成錦在府上呆幾日。
有人彆有用心傳出消息,提及要整飭裡甲製,不知多少士紳想打死他。
不管是清官,亦或是貪官,皆不希望動及裡甲製。
這與先前整飭吏部和京營不同,裡甲製關係著天下所有人。
包括嚴成錦自己。
“少爺,葉千戶說又調派了二十人守衛此處,請少爺放心。”
嚴成錦想了許久,書房的地上,早已畫滿了思維導圖。
動裡甲製未必會有好下場,需做多手準備。
前幾日,海外傳回消息,劉瑾和嚴嵩已經攻下德裡蘇丹王國,占據皇宮,即上一世硬度的南部疆域。
接下來,嚴成錦不打算西征。
西征耗費的靡費巨大,要遠航攻下葡萄牙,即便是如今的大明,也拿不下正強盛的葡萄牙。
既然是走世界包圍大明的道路,那就該往回東征。
隻是,德裡蘇丹王國的鍛造和工藝極其落後,有鍛鐵技術,但產量並不高。
無槍炮、甚至連像樣的戎甲和兵器也沒有。
劉瑾和嚴嵩組建出來的軍隊,裝備跟大明精銳比起來,如同非酋和歐皇的差距。
且當地百姓多為饑民,給糧食就投奔軍隊,沒有信仰和道義。
意味著彆人給金錢糧食,他們亦會反叛。
反而更難成軍隊。
嚴成錦思索起來:“朱宸濠怎麼還不造反?”
這時,何能小跑進來:“少爺,錦衣衛傳話讓您入宮,太上皇急召。”
韓文和王家的兩兄弟來後,嚴成錦便從第三新院的大門前,坐上轎子,前往午門。
一刻鐘後,奉天殿。
今日,太上皇弘治並未召見其他大臣,隻有蕭敬站在禦座旁。
“嚴卿家為何要提及裡甲製?如今鬨得宮中儘是風雨。”
太上皇弘治深深地看著嚴成錦。
嚴成錦正色道:“臣不敢直言。”
“寡人赦你無罪。”
嚴成錦道:“臣去順義縣,對裡甲製有一些思考,裡甲製還適合今日的大明?”
蕭敬心中震顫,不敢抬頭。
此子果然想動裡甲製,果然,諸如商鞅和王安石那種人,除非失敗,否則隻會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
太上皇弘治問道:“有何不同?”
“高皇帝製定裡甲製時,未料到可耕種的主糧增添為四種,需要諸多土地耕種。
且北方無戰事,許多原要死在九邊的將士未死,軍戶也逐漸增多起來。
更重要的是,商業也將慢慢繁盛,百姓變為士紳,比裡長更有權勢,會滿足如今的裡甲製?”
新士紳對裡甲製不滿,舊士紳又要守著裡甲製。
以及不斷增長的人口,就猶如大樹不斷增長,遲早會撐斷束縛它的繩索。
太上皇弘治麵色不停變幻,“照實說,你可是想改?”
“並非臣想改,而是不得不改,可這是違逆天下的事,臣也不敢亂來。”
嚴成錦知道,在太上皇心裡種草了,不把這棵草拔出來,寢食難安。
但此事牽扯大明的根基,要時間考慮也正常,即便朱元璋對麵此事,也不會頃刻間,就能做出選擇。
以太上皇的性子,不出三日還會再召見他。
到時候,或許就是該裡甲製之時。
……
內閣,值房。
劉健拿著緊要的紅本,準備去奉天殿麵聖。
文吏道:“太上皇召見了嚴大人,命任何不得打攪,劉大人恐怕要稍晚一些去才能覲見。”
值房中忽然安靜下來。
蔣冕麵色凝結,太上皇該不會真的要動裡甲製吧?
李東陽和謝遷同樣凝重嚴肅,如果要整飭,又會如何整飭?
劉健道:“本官更要去奉天殿。”
李東陽早已沒有了閱奏的心思,吩咐過嚴成錦不提,可太上皇卻主動召見。
“愚弟隨劉公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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