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合的事情影響到了江寧,這是陸錚始料不及的。
對陸錚來說,六合的大局已定,他心情大好,從揚州到應天,他總算站穩了腳跟,慢慢的建立起了屬於自己的一塊根據地。
顧至倫在三孔橋給陸錚重新修了宅子,宅子一共三進,五大間抱廈,還沒有竣工,但是遠遠看上去便很有崢嶸軒俊的氣勢。
三孔橋現在變天了,以前這一帶提起何良工,誰都伸出大拇指讚一聲何三爺,而現在提起顧至倫,每個人都會嘖嘖讚一聲:
“顧老板,大氣!有錢!六合頭一號!”
顧至倫現在走到哪裡都有麵子,而何良工則徹底被人遺忘了。
碧雲樓,掌櫃的和一眾夥計湊到了一起,酒樓中,一漢子酩酊大醉,他跌跌撞撞,用手指著眾人道:
“你們這幫家夥,忘恩負義啊!當年的碧雲樓如果不是我去大爺那邊拿回這一塊匾額,就憑你們這幫雜碎也能做起來?
嘿嘿,現在倒好,老子在這裡吃頓飯你們輪流給我臉子看,你們這些王八蛋,你三爺我還缺那點銀子麼?你三爺我就算再落魄,還吃不起幾頓飯了麼?”
醉漢越罵越凶,掌櫃的臉色漸漸難看起來。
他捋起袖子道:“三爺,你這麼說咱就不愛聽了。你瞅瞅現在碧雲樓還算個什麼東西?我們吃飯都困難了呢!
現在的三孔橋,彆人都隻奔福運酒樓去了,三爺,你說說,都這樣了,你給我們的還是恩麼?”
“還有,就算你給了我們恩,可是你當年給的一碗泡飯,你總不能讓我現在每天都魚翅燕窩的來伺候您吧?
這年頭,都要過日子呢,樹倒猢猻散,三爺,您不是以前的三爺了,你成了破落戶了,碧雲樓這樣的館子你吃不起了!知道麼?”
掌櫃的頓了頓,道:“哥兒幾個都聽著,這老小子身上還有幾件值錢的東西,都給扒下來抵飯錢,彆給我磨蹭了,動手!”
掌櫃的一喊動手,幾個夥計立刻圍了上去,何良工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起來,道:
“狗日的,我看誰敢動手?他媽的,不想活命了麼?敢動你三爺,找死麼?”
幾個夥計才不理他呢,將他團團圍住,控製住手腳就開始扒東西,何良工的身子骨兒哪裡是這幫年輕人的對手?
他拚命的掙紮,卻無可奈何,其中一個夥計,道:“老東西,彆擺三爺的譜兒了,如果在一個月以前,您說一句三爺,我肯定給你磕頭下跪。現在嘛,你瞅好了!”
“啪!”這夥計說完,一個嘴巴子扇在了何良工的臉上,隻聽一身悶響,何良工腦子立馬懵掉了。
這一巴掌,打得他滿臉是血,酒也醒了七分。他拚命的掙紮,嘴裡想罵人卻開不了口了,眼神之中浮現出絕望之色。
落魄的鳳凰不如雞,何良工從來沒想過他會淪落到今天這步田地。碧雲樓是他親手做的一家酒樓,現在掌櫃都對他翻了臉,這個社會啊,真是人心如狗啊!
他現在什麼都沒有了,銀子沒了,十二房姨娘跑光了,最後連尊嚴都沒了,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下半輩子可能麵臨的極其淒慘的結局,他心中忽然害怕起來。
一瞬間,他又有了求死的念頭,可是旋即這樣的念頭又隱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不甘心,極度的不甘心。
為什麼?
這死老天為什麼如此不公平?他何良工一輩子精於算計,一輩子兢兢業業,一輩子為了顧家賣命,結果一朝被顧家拋棄,現在便成了喪家之犬了。
他不甘心啊,他後悔!他不服啊!
“狗日的,還折騰什麼呢?”夥計又罵道,“啪”、“啪”又是幾個耳光扇在了他的臉上。
何良工被打得徹底的放棄了抵抗,他身上的戒指,手鏈全被扒了,連上衣都給扒了,瞅何良工現在的模樣,真就像是一隻褪了毛的豬。
一屋子人都哄笑起來,包括掌櫃在內,他們瞅到何良工這模樣似乎心裡都特彆的高興,當年跺跺腳都能讓三孔橋抖三抖的人物,現在被他們如狗一樣戲弄,他們心中生起一股變態的快感。
就在他們笑得最歡快的時候,冷不丁一個聲音響起:“顧老板到!”
這個聲音傳過來,立馬便是十幾個彪形大漢踢門進來,十幾人將眾人分開,一個個凶神惡煞的樣子,讓掌櫃的和夥計們都愣住了。
十幾人整整齊齊的排成兩行,中間拱衛著一條通道,大門口,顧至倫手中握著一柄龍頭拐杖邁著四方步子,踏門而入,來人正是最近三孔橋大名鼎鼎的顧至倫顧老板。
看到了這副排場,掌櫃的連忙給夥計們使眼色,他自己換上了一副謙卑的笑容湊上前去道:“哎呦,這不是顧老板麼?顧老板能來咱們這小酒樓,真是讓這裡蓬蓽生輝啊,快,快上茶,上雨前茶!”
掌櫃的招呼著,夥計們立刻要去忙活,顧至倫冷冷的道:“都給我留下!我倒要看看誰他媽的敢對我良工老弟不敬?”
“掌櫃的,良工和我是光著屁股長大的兄弟,誰他媽跟他過不去,就是跟我顧至倫過不去,掌櫃的,你說說今天這事兒怎麼辦?”顧至倫盯著掌櫃的道。
掌櫃的心遽然下沉,肝膽俱裂,我的天啊,這事兒怎麼辦?幾個夥計更是嚇傻了,一個個麵如土色,有兩個膽小的“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顧至倫不看他們,而是徑直走到了何良工的跟前,他將自己的外套脫下穿在何良工的身上,道:“良工,這幫狗雜碎動了你,你說怎麼辦?哥幫你辦!”
何良工盯著顧至倫,怔怔說不出話來,過了好大一會兒,他道:“這都是一幫狗雜碎,死不足惜!”
顧至倫豁然回頭,道:“聽到了嗎?三爺說了,死不足惜,給我打,往死了打,出了人命算我的!打!”
一眾打手轟然而上,指著酒樓的掌櫃夥計一通狂打,碧雲樓立刻亂成了一團,剛才神氣活現的一幫人,現在都成了刀俎上的肉了。
顧至倫讓兩個人扶著何良工,將何良工帶到三孔橋自家的宅子裡,而後請人給何良工沐浴更衣,這一番折騰下來,何良工的酒也徹底醒了。
顧至倫在客廳泡茶,何良工被帶過來,其他的人全部退下,客廳就剩下顧至倫和他兩個人。
何良工盯著顧至倫,心思無比的複雜,顧至倫來六合才多久?可是現在,這家夥已經成了六合的商界的頭一號了。
將何家財富洗劫一空的人便是顧至倫呢,可是現在何良工卻難以正出恨意,商場如戰場,本就如此啊!
“至倫哥!”何良工捏捏諾諾半晌才說出一句話。
顧至倫輕輕抬手,指了指前麵的椅子道:“坐吧,良工,你的事兒我都知道了,哎,沒想到良泉心思這麼厲害,城府這麼深,迅雷不及掩耳啊!”
何良工坐在了顧至倫前麵,臉上浮現出憤怒之色,提到了何良泉,他雙眼就忍不住冒火,他淪落到今天,全是拜何良泉所賜!
顧至倫給何良工倒了一杯茶,道:“良工啊,我說過,你我是兄弟,有我一口飯吃,就絕對少不了你的那一份!
我來六合時間沒多久,生意剛剛站穩腳跟,如果是以前,我肯定不會用這樣的方法請你來,但是今天,我請你過來了。
我的意思嘛,挺簡單的,我是真心誠意的希望你來幫我!”
何良工愣了一下,手輕輕的抖了抖。
如果顧至倫以前提這樣的要求,他一定會以為顧至倫是在開玩笑,這不是開玩笑麼?他何良工的身份,怎麼可能給顧至倫乾活?
可是現在,眼下,他卻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內心激動得直跳,他雙目含淚,道:“至倫哥,我……我……我……你為什麼幫我?”
“哈哈!”顧至倫哈哈大笑,道:“你我是兄弟,我不幫你幫誰?良工啊,我在六合的生意你都知道,就這些生意,規模不是很大,也沒有成多大的氣候!
隻要你願意幫我,以後這些生意我都交給你去打理,回頭一定要讓那些王八蛋瞧瞧,你依舊是三爺,何家三爺不是那麼容易垮的!
現在這個世道啊,人心似狗,落井下石的多,雪中送炭的少,良工,反正我的誠意已經到了,怎麼決定是你的事兒。
你放心,就算你不幫我,回頭我也給你一些銀錢,有我在六合一天,不會讓你餓肚子的呢!”
何良工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幾乎一瞬間,他心中就有了決斷,他毫不猶豫的道:
“至倫哥,彆說了,你瞧得起我,我絕對不是不識抬舉的人!這一次我落難了,您救了我,您放心,我何良工就算再不是東西,這份恩情還是一定能記下的!
我現在身無長物,無以為報,唯有下半輩子給你做牛做馬……”
“千萬彆這麼說良工啊,你我兄弟齊心協力,一定要把生意做起來。顧家算什麼?遲早有一天,你我兄弟的生意要大過顧家,到了那個時候,我們要以牙還牙,讓顧家也看看咱們的臭臉,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