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父明在西北是布一張大網,他是要利用段家的勃勃野心,挑動西北內訌,而後給京城秦王殿下創造機會,讓隴右成為第二個江南。
按照他的計劃,陸錚不過是整個龐大計劃中的一撮炮灰而已,隴右不比江南,隴右的權閥掌握有十萬精兵,一旦出事兒,這些精兵瞬間就能成為朝廷的敵人。所以,這些年隴右能維持現狀,得益於隴右各方勢力的團結。
仲父明現在就是要力求打破這個平衡,他對此已經有了周密的計劃,隻是他沒有料到,段如南還並未完全對他言聽計從。
沙田縣的這點事兒,段如南被王文元激怒了,他想著要抖一抖自己知府大人的威風呢!
仲父明心情忽然變得糟糕,道:“段大人,有道是小不忍則亂大謀,王文元隻是一個小角色,暫時對他忍耐一二沒什麼不可以。
眼下關鍵是要讓涼州儘在大人您的掌握之中,就沙田縣來說,這個縣本來籍籍無名,平淡無奇,可是為什麼短短的大半年,沙田縣便蹭蹭往上,在涼州出儘了風頭?
說一千,道一萬,都是因為陸錚!陸錚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他能有多少本事?為什麼他一個小小的縣丞,就能讓沙田縣脫胎換骨?
究其原因是因為陸錚乃朝廷的探子,他來涼州的目的肯定不是為了當官而來,所謂善者不來,隻怕陸錚次來,是和朝廷解決隴右的問題有莫大的關係。
陸錚背後是朝廷,他能夠調動的資源超出常人的想象,段大人啊,您可千萬不能輕視這一點……”
仲父明侃侃而談,將自己的如簧之舌鼓動到了極致,段如南被他說得一臉的狐疑,他道:“陸錚和我無冤無仇,就算他是朝廷派來的探子,我何苦要和他過不去?
這一次沙田縣出了風頭,按照規矩他也應該官升一級,有這樣能乾的官員在涼州,於我涼州也十分有利,難道不是麼?”
仲父明冷笑一聲,道:“段大人,恕我直言,您要想讓段家複興,如果不借助朝廷之力是不可能的。
大人已經和戴相府搭上了關係,這是絕好的機會,現在段大人您需要做的是逼朝廷一把,這個姓陸的既然是朝廷派來的,此人自然就要利用好,我建議大人把陸錚的事情給將軍府說清楚,我相信將軍府一定會有應對之策。
嘿嘿,隻要將軍府要動陸錚,朝廷和隴右的芥蒂就會越來越深,隻要有了芥蒂,就能刺激皇上下決心,段大人,關鍵人物可不是王文元,王文元隻是個小角色,此人不足為道。
大人您要重視的是陸錚,把陸錚打死,與您而言意義重大,您千萬不要錯過啊!”
“哈哈……”段如南哈哈大笑,道:“先生,您是不是太小題大做了,那個姓陸的小子我去沙田縣見過,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罷了,出身權閥,略略有點才學,恃才傲物罷了。
這等人物,值得我全力去對付?我稍稍動動,他就吃不消!姓,先生既然這麼堅持,那我去一趟將軍府,你就等著我的消息吧!”
段如南心情十分的放鬆,仲父明看著段如南這副模樣,心中真是窩火之極,段如南此人,真就四個字可以概括——誌大才疏。
如果不是為了對付陸錚,仲父明真想棄此人而去,像段如南這等角色,也想著有朝一日能稱霸西北,真是風大也不怕閃舌頭。
段如南出了知府衙門,穿了官服直奔將軍府,將軍府西北大將軍宋乃峰因為要領兵戍邊,平常都住在西北大營,將軍府主事之人乃其弟宋家的宋博源,宋博源老持沉著,行事滴水不漏,因而宋家的大小事務,其實都是宋博源在管。
王文元當年是宋家的奴才,而且年輕的時候,還和宋博源一起上過宋家的學堂,倘若是平常,他攀不上宋博源的關係,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沙田縣出了大風頭,不僅涼州人儘皆知,整個隴右很多人都津津樂道,王文元回涼州,拜訪將軍府頗有衣錦還鄉的味道。
將軍府出去的奴才,在地方上乾出了成績,這是長了將軍府的臉呢!王文元有幸見到了宋博源,他說了一會兒話,宋博源道:
“文元,王爺的規矩你知道,有功必賞,有過要罰。這一次你在沙田縣立功了,肯定要賞。你官升一級是必定的,你跟我說說,有什麼要求,想去哪裡?”
王文元一聽宋博源這般說話,他真是心花怒放,然而他畢竟是老江湖,心思深沉,麵上不動聲色,道:
“二老爺,說起來我就是您的奴才,您賞我官兒當,我就該兢兢業業為您分憂。沙田縣的事情,我用心很多,就是不敢丟您的臉。
您剛才說升官的事兒,涼州段家對奴才很忌憚,段如南不是人稱小孟嘗麼?最近段大人網羅了一批從京城來的謀士,暗中結交上了戴相府,段府有個叫劉闖的帶了大批銀子去京城打點,據說收獲極大。
奴才彆的地方都不想去,還是想待在涼州,想替主子看著涼州,雖然說咱們宋家家大業大,大老爺勇武無雙,和王府的關係又十分緊密。
但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有人要暗中使壞,調撥離間,不能不防!二老爺,您說奴才說的在理不在理?”
宋博源微微蹙眉,旋即笑容變盛,道:“文元啊,你的這份孝心讓人感動,行,我就把你放在涼州,讓你給段如南作副手。
而沙田縣那邊,眼下……”
王文元道:“二老爺,沙田縣令奴才推薦陸錚,陸錚此子雖然年輕,但是為人成熟,人情練達,行事公允,更重要的是他來自京城,皇上欽定他入隴右,暗中有傳言說此子為戴皋不喜,二老爺,您用這樣的人最恰當……”
王文元口若懸河,把陸錚吹上了天,他在涼州任同知,當然希望沙田縣由陸錚來把握,那樣他也不會太勢單力薄。
另外,沙田縣也唯有陸錚當縣令,債務危機才能掩蓋得住,倘若這件事有變,沙田縣欠下巨額債務的事情就會捅出去,王文元這個涼州同知身上立刻便有汙點,與他來說太不利了。
宋博源並沒有立刻答複王文元,主仆二人見麵很簡單,時間也很短王文元從宋府出來的時候,恰好看到知府段如南從側廳穿過遊廊去宋博源的住處,他忍不住冷笑,段如南來遲了,隻怕得不到多少待見。
果然,宋博源剛剛見了王文元,心中還在琢磨涼州的事兒呢,段如南屁顛屁顛的跑過來,他先不分青紅皂白,把王文元狠狠貶斥了一番。
大抵是說王文元在沙田縣恃才傲物,不尊上官,不聽招呼,讓宋博源千萬要查一查沙田縣的事情,不要輕易給王文元升官。
宋博源對段如南的這些指責自然是不鹹不淡,王文元是他家的奴才呢,倘若宋家的奴才真事事都聽段如南的那才是真的有問題,宋博源哪裡會責怪王文元?
段如南把王文元損了一頓,話鋒一轉,便立刻去說陸錚,大抵都是按照仲父明的思路說的,矛頭直指朝廷,說陸錚是朝廷派來瓦解隴右權閥來的,讓將軍府無論如何要重視,要嚴肅對待雲雲。
宋博源對段如南已經先入為主了,段如南再說陸錚,把陸錚妖魔化,宋博源哪裡能信?
當即他問道:“如南啊,你說的這個陸錚今年貴庚?”
段如南愣了一下,有些不自然的道:“陸錚今年十足年齡剛好十八歲!”宋博源又問:“如南,此子有什麼來曆?”
段如南道:“此子來自江南陸家,是庶子,但是才學超群,眼下在陸家很受重視……”
宋博源嘻嘻一笑,道:“如南你可知道,最近朝廷發生了一件大事兒,江南權閥之一的張家被連根拔起,江南權閥風聲鶴唳,眼下四處傳言,說隻要皇上一道聖旨,江南四大家都要灰飛煙滅!
我就想啊,我大康朝廷再人才不濟,會讓一個陸家的年輕人來西北挑大梁,搬弄是非麼?
再說了,這個年輕人隻有十八歲,如南,你十八歲的時候在乾什麼?我估摸著隻怕也是剛斷奶沒多久吧?哈哈……”
宋博源這一說,段如南鬨了一個滿臉通紅,宋博源道:“好了,如南,我們隴右的規矩是王爺定的!
王爺也好,還是大將軍也罷,都是軍人出身,他們說話豈能如兒戲一般?沙田縣有功勞,那就要賞,文元這個人,雖然年紀大了,但是經驗豐富,老持沉著,有他在涼州輔佐你,我很放心,大將軍也會很放心!
至於其他的事情,那都是小事兒,回頭我稟報大將軍和王爺,由他們來定奪……”
段如南铩羽而歸,一無所獲,心中忍不住對仲父明有些抱怨,而仲父明一直在家裡等著段如南這邊的消息呢,回去一聽段如南所說的這些,真是氣得要拿頭撞牆。
敵明我暗,這是多好的機會,被段如南這個蠢貨給葬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