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躬身而立:“主子。”
謝九玄眸光注視著茶盞中綠瑩瑩的水,眼中含笑,聲音慵懶:“皇上如何?”
“主子幾日照顧,皇上燒已退,太醫說無事了。”他想起遇到阮寧,眉間煞氣更甚:“阮小姐是否——”
謝九玄擺了擺手:“阮姑娘來還庚帖,婚事作罷,日後不必緊張。我看她改了性子,不會再亂來。”
九幽詫異了一下。
他癱著臉:“主子,小乙私自闖了阮府,今日懲罰已到期。”
“阮姑娘發現了他?”謝九玄起身走到窗前,伸出修長手指拂了拂棗樹新芽。
“是。”
“真是奇怪。”謝九玄聲音低沉,看著院中灑落的梨花輕笑了一聲,“午膳在宮中陪皇上吃吧。”
“是。”九幽眼波一頓,“阮府是否要派人——”
“不必。”
阮將軍入京以後負責禁軍訓練,每日需去城防營,出了寧國公府,阮寧跟阿爹分開。
走過幾條街,剛轉過彎,烈烈風聲響起,一塊石子朝她砸來!
阮寧眸光一寒,向後彎腰躲過。
一渾身金閃閃的玉麵公子手搖金扇,圓圓的眼睛不屑地看著她,昂首挺胸:
“阮小姐身手不錯,不過,本公子今天是來替人教訓你的,你日後行事收斂些,這裡是汴梁,不要仗著一身蠻力欺負我們汴梁女子,不然有你好看。”
阮寧站定,麵色清冷,白嫩手指從腰間抽出一把軟劍。
劍身薄如蟬翼,劍刃寒氣逼人。
九幽是天下第一高手,她沒有內力,打他不過也就罷了,什麼東西都想踩她一腳。
若是修仙界,眾人聽她名號逃跑尚且不及,誰敢當麵叫囂?
她一劍遙指,眉眼含霜。
這程秀文就是林憮然第一段緣分,上一世沒少找她麻煩。
程秀文睜著圓溜溜的眼睛,一隻金燦燦的腳踩在下人背上,一手叉腰,金扇子指著阮寧:“給小爺教訓教訓她。”
阮寧眸子一眯。
片刻之後。
六個壯漢上身衣物碎成一縷一縷垂在腰間,個個身上畫了個王八。
他們雙手環胸縮在角落瑟瑟發抖:“小姐饒命,小姐饒命,是我等有眼無珠,求小姐大發慈悲!”
阮寧持劍而立,血珠自劍尖滑落,一滴一滴落在青石板上,染紅了滿地瑩白杏花。
程秀文目瞪口呆,一邊捂著胸口後退,一邊抖著雙腿:“你,你你你——”
阮寧眉眼冰冷,輕啟朱唇:“說出背後之人,不殺。”
六名家丁頭“砰砰砰”磕在青石板上,見了血,鼻涕眼淚滿臉:“小姐也知,我家主子腦子真的不好使,小姐心善,饒了我等,我等必稟告老夫人,讓世子好好反省,再也不敢了!”
程秀文一張白嫩的臉沾了灰塵,圓溜溜的眼睛瞪著阮寧:“你這個惡毒女人,今天算你厲害,咱們走著瞧——啊!疼疼疼!”
阮寧一腳將他踢趴在地上,吃了滿嘴灰塵。
她右手一動,手腕翻轉,劍光滑過,穩穩停在程秀文咽喉處。
家丁滿頭汗水,寒意從腳底竄入心口,毛骨悚然。
他顫聲道:“小姐劍下留人,我家世子身份貴重,你敢!”
程秀文抱著扇子,嬰兒肥的臉皺成一團,喃喃自語:“小爺的屁股嘶。”
阮寧眸子微眯:“是林憮然?”
程秀文猛地抬頭,圓溜溜的眼睛瞪大:“!”
阮寧掏出帕子擦乾淨軟劍:“滾吧,臟了我的劍,再有下次,扒光了衣服掛城門上去。”
六人哪還顧得上許多,連滾帶爬,拽著還想找茬的小世子手忙腳亂離開:“謝小姐!謝小姐!”
什麼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小姐,這特麼手無縛雞之力,他們豈不是弱不禁風!想起阮寧滿麵寒霜劍劍殺招、見血不眨眼的樣子,六人打了個寒顫,拉著小世子跑得更快了。
跑出很遠,程秀文氣喘籲籲回頭,看見阮寧盯著她,跟餓狼盯著肉一般。
他打了個哆嗦,抹了把鼻涕:“好凶殘的女人,長得人模人樣,怎麼如此凶殘。”
“世子爺,阮姑娘長得傾國傾城啊,林姑娘都沒她好看呢嘶。”
“胡說,光長得好看有什麼用!然妹妹比她善良多了。”
家丁哭喪著臉點頭:“那倒也是。”
……
阮寧將染血的帕子扔掉,眉眼浸了冰霜:“林憮然。”
上輩子她以為自己得罪程秀文,九幽一掌,傷勢還未恢複,碰上程秀文,傷上加傷,回去養了好些日子才好。程秀文身份特殊,為了不給謝九玄惹麻煩,她也咽了這口氣。
如果這一切都是林憮然授意……阮寧想起上輩子那些莫名其妙針對和陷害自己的人,她將軟劍收回腰間,冰冷的臉上一片蕭殺。
不過,她盯著程秀文的背影若有所思。
怎麼程秀文身上也有一股波動?比管叔和黑衣人淡了許多。
剛才踢他的時候便感覺到了。九幽引起的丹田躁動太大,程秀文這點波動便不明顯。
但是那六個手下身上又沒有。
她沉思著不疾不徐回到阮府,阮夫人向她招手她也沒看見,蹙著眉頭將自己關進了藥廬。
九幽身上波動引起的內力增長抵得上她沒日沒夜打坐幾年,二級已經隱隱鬆動。
她盤膝坐在青石上,運轉內力衝擊功法二級的厚壁。
日薄西山,天色暗沉。
阮寧緩緩睜開眼睛。
她眸子很亮,垂眸看了看自己手心,一掌輕輕揮出去,假山石碎成了渣。
阮夫人聽見“轟隆——”一聲,嚇了一跳,忙趕來。
阮寧施施然推門而出:“阿娘?”
“這,這是——”
阮寧壓了壓嘴唇,眼睛晶亮:“我拍的。”
阮夫人腳下晃了晃,伸手摸了摸阮寧額頭:“寧寧乖,退了寧國公府,娘給你找更好的人家。”
阮寧:“……”
“夫人,林太師府遞了拜帖。”
“來的誰?”
“太師夫人身邊大丫鬟。”
阮寧垂眸。
林太師是當今皇帝的老師,曾在建寧三年事變中拚死抵抗允王造反,一身浩然正氣,忠正清廉。
他也是女主林憮然的父親。
“這——”阮夫人拍了拍手,轉向阮寧,“寧寧,她肯定是來求藥的。阿娘去打發了她!”
阮寧眸光一轉,阿爹三階靈元丹有一樣非常重要的藥材,這世上都沒有幾株。而林太師,恰恰得皇帝賜了一株。
“阿娘,生發丹可以給她,讓她拿血根草換。”
“血根草?傳言千金不換,活死人肉白骨那個?”
阮寧點點頭:“嗯。”
“這她怎麼肯換?血根草這麼貴重的東西。”
阮寧眉眼清淡,肯定道:“不換就不換,她早晚要來換的。”
阮夫人去前廳處理林夫人的事,阮寧一轉身翻出阮府,鑽入後山。
剛剛突破,內力奔騰,二級相比一級內力強大一倍不止,在院子裡試練,動靜太大。
太陽落下山巔,天幕暗下。
貓頭鷹的叫聲不時響起。
樹林裡很安靜。
阮寧抽出腰間軟劍,劍刃在暗淡林間發出刺眼寒光。
她的本命法器為一柄劍,渡劫失敗,法器應該封印了。
可惜。
這把軟劍是父親追擊蠻子,在蠻子聖池裡啟出的千年玄鐵鑄就而成的,雖然薄如蟬翼,可以纏至腰間,但削鐵如泥。
劍鞘也是稀世珍品,繞在腰上,宛如腰帶,上麵裝飾了寶石、貓眼,五顏六色,很好看。
阮寧麵色清冷,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宛如蒲扇。
突然,她目露寒光,飛身而起,右手翻轉,軟劍流水般泄出,一劍霜寒,千裡冰封!
“哢擦——”
“砰——”
參天大樹轟然倒地,月亮露了出來。
阮寧就在劍風劈出的空地上練習劍術。
月光灑在白皙的臉上,眉眼如詩如畫。
一個時辰後,她額頭滲滿細汗,輕輕喘氣。
她蹙眉看著東倒西歪的大樹,有些不滿。
還是差得太遠了。
就算按照功法可以修煉內力,但是這個世界到底不以武為尊,即使達到了功法相應的等級,跟修仙界比起來,尚不能達到十分之一。
她又想到那幾個身上有特殊波動的人。
不知道他們的波動從哪裡來,怎麼會對內力有那麼大的作用。
她特意試過,阿爹阿娘還有府上一乾下人,都是尋常人,不見一絲波動。
得找機會去一趟鎮國侯府,至於寧國公府……也要去看看。
功法三級跟二級相比,需要的內力差之千裡,阿爹的身體等不得。她得儘快突破三級。
“什麼人!”阮寧目光清寒,倏地轉身,提劍劈向一顆大樹。
她聽到了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