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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4

阮寧下了山,腦子裡一片混沌。

冰冷的雪打在臉上,她的手這才開始顫抖,神誌仿佛才回到身體。

她臉色白得厲害,眼前一遍又一遍閃過殷紅的血,刺疼了她的眼睛。

血腥味揮之不去,她渾身發冷,用了生平最快的速度離開這裡。

雪越來越大,荒野中陰風怒號。

阮寧沒有方向,隻是源源不斷消耗內力,遠遠看去,如同一陣風般輕盈。

等她停下時,丹田裡一絲內力都沒有了。

經脈中空空如也,無論她用什麼法子,再也沒有辦法使用內力。

她精疲力儘,意識不受控製,眼瞼越來越重……

“施主總算是醒了。這麼大雪,施主發著燒還到處亂跑,幸好我們路過,不然在雪地裡埋一宿,鐵打的人也受不住!”

阮寧眼瞼無力地眨了眨,認出這是明月庵主持。她們遷往靈嶽寺了。

她想起什麼,猛地坐起來,在自己丹田裡檢查了一番。

主持看著她臉色一瞬間白了下去,整個人呆呆的,眼睛裡的壓抑讓人心驚。

“施主?”她從怡秋手裡接過藥碗,“你身體還虛,好好養兩日,燒退了就好了,不要擔心。對了,你正好暈在靈嶽寺山腳下,我們如今就在靈嶽寺,施主安心養病便是。”

怡靜小尼姑揪著阮寧衣角:“施主,你怎麼了?很傷心麼?”

阮寧靜靜躺下,臉上很平靜:“主持,我想一個人待著。”

老尼姑看出她情緒不對,她們才走了沒多久,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過她到了這個歲數,紅塵之事早已堪破。

她歎了口氣,摸了摸怡靜的頭。

“走吧,施主需要靜養,我們不要吵她。”

一陣衣擺摩挲聲後,“吱呀——”

門關上了。

屋裡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阮寧渾身無力,蜷在被褥中,整個人裹得密不透風。

狂風呼嘯,吹打著窗欞,好像刀刃,刮在她心上。

她心裡一片荒蕪,腦子裡全是空白,不知道以後的路要如何走。

就這樣,她將自己關在房中,整整三日,不吃不喝,不見人。

怡秋和怡靜急壞了,圍著主持團團轉。

“師父,都三日了!再這樣下去會出事的!”

“要,要不,師父,我做一桌好菜,阮施主聞見香味,說不定就餓了?”

主持聞言,睜開眼睛,歎了口氣:“怡秋,去做點吃的,怡靜,去叫阮施主。時間該差不多了。”

兩人聞言,眼睛亮了。

“施主開開門好不好?”怡靜踮著腳尖努力往屋子裡看。

隻是有屏風擋著,她什麼也看不見。

敲了許久的門,屋子裡一絲聲響都沒有。

她皺著小臉,不知想到什麼,眼睛裡駭然閃過,雙手使勁開始拍門:“施主,你再不出來,我就叫人撬門了!快出來吃飯!快——”

聲音戛然而止。

門從裡邊打開,阮寧臉頰瘦削,麵色慘白,眼睛裡平平淡淡,看著她:“小尼姑。”

“施主你終於想通了!”她已把阮寧看成大好人,不怕她,一點也看不出初見時的羞澀,抓了阮寧衣袖,“怡秋做了吃的給你,你是不是餓壞了?”

阮寧倒沒有覺得餓。

她隻是使不上力氣,隻得由著小尼姑拉著走。

也是時候吃東西補充體力了。再餓下去,她這條小命怕是要沒了,她冷漠地想著。

主持見怡靜拉了人來,視線從她臉上一掃而過,念了句:“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第一眼看見阮寧,她就知道此人心性堅韌,絕不可能輕生。

哪怕是一時坎坷,她也會咬牙走下去。

三日,跟她所料差不多。

阮寧坐下。

怡秋盛了一碗青菜粥,衝她羞澀地笑了笑,放到她麵前:“小心燙。”

米粒煮得晶瑩剔透,軟糯細膩,青菜切得很細,融在米粒中。

香氣撲麵而來。

阮寧久未入食的腸胃終於感覺到饑餓,叫囂著吃。

她道了聲謝,伸出細瘦的腕子,捉住瓷勺,舀了一勺,輕輕放進嘴裡。

大米香味和蔬菜甘甜混在一起,粥煮得很爛,從舌尖上滑過,引得味蕾流連忘返,她咽了一口,溫暖的感覺一直進入胃裡,讓人想發出舒適的歎息。

一碗粥喝完,阮寧額頭浸出細汗。

她渾身暖洋洋的,心情也好了許多。

主持一直沒有說話。

阮寧臉上表情從出來以後,便一直是平靜的。

不管發生了何事,在將自己關起來這幾日,她已經想清楚,並考慮好了解決辦法。

“靈嶽寺如今由主持師父掌管?”阮寧突然問。

“是,除了一些小尼姑,寺中以前的主持和長老已被朝廷法辦,如今由師父管理。”怡靜道。她以為阮寧隻是隨口一問。

“主持師父,”阮寧抬頭看著主持,表情很是認真,“你收我為弟子可好?”

“什麼?!”怡靜手中筷子掉在地上,發出“啪啦”一聲。

她驚呆了,有些傻眼,“施,施主要出家?”

怡秋也瞪大了眼睛,視線落在阮寧身上,想確認她是否在開玩笑。

主持念了句佛偈,半晌,才道:“施主已經想好了?”

阮寧點了點頭:“這幾日我都在想,沒有比廟裡更適合我的去處了。”

主持目光複雜:“能否告知老尼施主出了何事?幾日前我見你,尚且意氣風發,出家需了斷塵緣,不可意氣用事。”

“主持認為我是意氣用事之人?”

“不是。”

阮寧看著桌麵:“我與塵緣之間的因果早已斬斷,如今廢人一個,日後在寺中修行,清靜無為也好。”

將自己關在房中這三日,她一開始茫然,不知道活著的意義是什麼。後來想到爹娘,心想,他們還活著,這輩子就不算白活;她想,不就是武功沒了,大不了從頭再來。

隻是她不想再跟謝九玄牽扯,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看起來他們的牽扯都沒有好結果。

那天晚上功法突破,她整個人混混沌沌,刺了謝九玄一劍或許因為夢到了上輩子的事情,或許上輩子死的時候心裡到底有怨,那一劍她不知道怎麼刺出去的。

她有些疲倦,刺殺大梁攝政王,這個罪名不小。

出家之後跟塵世沒有牽扯,不管是什麼樣的罪名,她擔著就是。

主持見她心意已決,垂下眼瞼,“阿彌陀佛,既然如此,我答應你。”

阮寧:“多謝師父。”

“不過,我再給你三日,三日後正好是吉日,若你還是不改初心,到時我便為你剃度。”

依阮寧的想法,越快出家越好,她不想耽擱。此事若是讓她阿爹阿娘知道,定是要鬨翻天的。但看主持的樣子是不肯退讓的。

她想,三日也不夠消息傳到汴梁,到時塵埃落定,阿娘頂多哭幾嗓子,木已成舟,她也沒有辦法。

“好。”她道。

怡靜半天沒敢說話。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有些傷心。

她是師父從小養大的,沒人要才讓師父撿來。

如果山下日子過得好,沒有人會願意當尼姑。

初見阮寧,她隻覺得這個人真是美極了。

她的眼睛那麼亮,比天上最亮的星星還好看。

這樣的姑娘一定過得恣意灑脫,後來她還救了大家,武功那麼高!

世上竟然有這樣的姑娘!

她把阮寧當自己的一個夢來看的。

“怎麼了,小尼姑?”怡靜噘著嘴哭得很難過,阮寧有些詫異。

“沒,沒事。”怡靜擦了擦臉,“你放心,我可以讓你做師姐。”

阮寧有些錯愕,隨即哭笑不得:“怕我跟你搶師父麼?”

怡靜臉色爆紅:“沒有。”

阮寧那天夜裡下山的時候,小乙便一直暗中跟著。

主子交代過了,要他隱匿蹤跡,不讓她發覺,暗中保護。

跟蹤是他們暗部絕學。從前寧國公送他們進入地下密室中訓練起,他們便長久待在黑暗中,五感在那種環境中訓練得超出常人,敏銳至極。

為了隱藏起來,躲避廝殺,他們每個人走路都沒有聲音。

他們是黑夜中幽靈一般的存在。

阮寧功法不穩定,隨時會出事,若沒有人盯著,不知道會有什麼危險。

他跟著她下山,看她在冰天雪地裡漫無目的橫衝直撞,最後暈過去被明月庵僧人撿到帶去靈嶽寺。

小乙一直謹遵寧國公命令,寸步不離,他將阮寧這幾日發生的事都看在眼裡。

知道阮寧武功儘失,心灰意冷。

他也知道阮寧不是軟弱之人,她早晚會走出來。

但他沒想到,阮寧的走出來,是出家。

阮寧說出讓主持收她做弟子的話時,小乙怔住,隨即臉色大變。

他揪著早已長長的頭發,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這怎麼行?

阮姐姐是寧國公府未來夫人,若是出了家,主子怎麼辦?

他沒忘記阮寧那一劍穿透的時候主子臉上的表情。

那表情不管誰看見,都揪心難受。

小乙糾結半天,心急如麻,最後,他咬咬牙,閃身到山林之中,召出一隻蒼鷹。

這是寧國公府專門傳遞消息用的,從小用特殊香料飼養,隻有特殊香味才能引來。

他將一封信放到蒼鷹腳上竹筒裡,將它放飛。

阮寧如今沒有武功,他不敢離開,主子收到消息一定會有辦法。

他有些擔心,阮姐姐下定了決心,若是真的一心出家執意不肯回頭怎麼辦?

這天睡覺前,阮寧不死心再次視察丹田,仍舊空空如也。

她閉上眼睛,靜下心來細細檢查經脈,一絲一毫都不肯放過。

前幾日心緒雜亂,或許潛意識中將失去武功看得太可怕,她沒有正麵審視。

如今塵埃落定,她反而可以冷靜分析,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內力為何會憑空消失得一乾二淨?

太奇怪了。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等個紅綠燈,一百秒紅燈結束後我剛要過,結果還是一百秒紅燈。

我:“……”這是bug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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