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
這條水路果然一路平靜,他們遇渡口便下船上岸休整,順便采購一番,如此走了十日餘,再有兩日路程就到臨安。
唯一讓阮寧頭疼的,是謝九玄不知為何跟梁茹兒不對付,謝九玄不止一次差點出手,梁茹兒不知此人危險,兩人針鋒相對,每每用膳時都免不了一番腥風血雨。
鑒於此,她提議各自在房間裡用膳,沒料到梁茹兒說哭就哭了。
“嗚嗚寧寧你不愛我了!喜歡人家的時候叫人家小心肝,不稀罕了就棄如敝履,嗚嗚我不活了——”
下人們臉都綠了,個個將腦袋垂到胸前,恨不能找個洞鑽進去。
他們大小姐為何如此這般,好羞恥啊,腳趾頭都要摳破地板了!
“砰——”謝九玄麵上平靜帶笑,眼睛黑沉沉的,放在桌麵上的手也沒見怎麼動,手下那張桌子頓時四分五裂。
“嗝——”梁茹兒傻眼了。她看看桌子,再看看謝九玄的手,渾身一冷,臉色氣得漲紅,撲到阮寧身邊,抱著她胳膊瑟瑟發抖:“寧寧,這家夥怎麼回事??他想殺我?”
“轟隆”!
又一張桌子作廢。
下人們齊齊打了個寒顫,打頭那個大丫鬟眼疾手快將梁茹兒扯過來,忙站到阮寧身後去。
謝九玄嗓音低沉:“過來。”
阮寧磨了磨牙,深吸了口氣。她總覺得自己心緒起伏是越來越大了。
難道入世久了,情緒也慢慢回來了?
更何況如今的謝九玄行事隨心所欲,時時令人產生敲暈他的衝動。
所有思緒一瞬之間,她對梁茹兒點了點頭:“回去歇著吧。”
說完,伸手封了謝九玄經脈,深深看了他一眼,警告他回房待著。
這人如今解穴的本事是日漸精進,不提什麼時候就被他逃脫了。
謝九玄輕笑一聲,頗為閒適地離開,那漫不經心的態度直把梁茹兒氣得跳腳。
丫鬟團團抱住她的腰不讓她衝動:“小姐!”
梁茹兒伸腳去踢,鞋子踢出老遠,謝九玄關門時轉身,居高臨下,帶著不可一世的冷漠,如同看螻蟻一般掃視了他們一眼,“哐當”一聲,門關上了,隔絕了一切。
梁茹兒抹了把汗,琢磨著:“我到底哪裡得罪此人了呢?寧寧對他這麼重視,太討厭了。”
阮寧對謝九玄的態度就是不理會、冷處理,除了不能離開視線,他想做什麼隨他。
這樣做的結果就是,——謝九玄越來越不安分了。
比如現在,阮寧閉上眼睛打坐,謝九玄便坐在她身旁說些不知由來的廢話。
她腦子裡嗡嗡作響,甚至有些懷疑,寧國公他日若是清醒,想起自己這副模樣,不知會不會氣得暈過去?
“唔,我已經試過,裡間那道牆不能承受我一指之力,若我趁你不備,破牆過去,那醜八怪定當場斃命。你說,我是用掌拍死她好,還是提劍割了她的腦袋?”
謝九玄一瞬不瞬盯著阮寧垂下的睫毛,伸手輕輕碰了一下。
他手指冰涼,觸在上麵,睫毛便會顫動起來,仿佛蝴蝶羽翼,脆弱又美麗,明明可以捏碎,他卻下意識收了力道,輕輕地,悄悄地拂過。
他的心也會跟著顫一下。
阮寧打坐的時間越來越長,越來越懶得理他,謝九玄不高興,他覺得胸口鬱悶,說出的話也越來越血腥。
“算了,這樣太便宜了,先下點毒怎麼樣?”
阮寧在他第五次伸手來撥睫毛時終於忍不住睜開眼睛,眸子裡含了冰霜。
謝九玄嗤笑一聲:“打坐有什麼意思。”
麵上一派風平浪靜,絲毫沒有做錯事的心虛。
阮寧伸手替他把脈,目光從那些新添的細小傷口上輕掃而過:“穴道又解開了?”她眉頭擰了起來。
謝九玄眼睛裡綻出一絲愉悅:“嗬,小小穴道就想困住我,你想什麼呢?”
阮寧對此人如今的玄言玄語一律當做耳邊風,很淡定地重新封了他的經脈,麵無表情道:“其實我本可以不管這樁閒事,任由你鎖起來。”
謝九玄渾身氣勢一冷,殺氣騰騰。
阮寧沒有抬頭,垂著眼瞼,繼續道:“說到底,你寧國公會如何,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謝九玄看不見她的眼睛,完全摸不透阮寧此刻情緒,心給一隻手狠狠捏住,與痛苦同時蔓延的,是抑製不住的暴戾。
他臉上笑容消失,眼睛盯著阮寧,越是看不見她的表情,他心裡暴戾就越衝動,仿佛籠中猛獸,張著血盆大口,下一瞬便能將人吞噬殆儘。
“你看著我說。”他嗓音嘶啞。
阮寧抬頭掃了他一眼,輕描淡寫。
謝九玄視線落進那雙溪水般平靜的瞳孔中,渾身殺氣頓時消失,幾乎壓抑不住的暴戾也緩緩平息。
他笑出聲來,胸膛震動,低沉的聲音在房中回蕩。
“你可真是——口是心非。”他深深看了阮寧一眼,突然做了一個出乎阮寧意料的動作。
冷鬆氣息撲麵而來,阮寧沒堤防一頭撞在硬邦邦的胸膛上,清淺的呼吸噴灑在她脖頸上,那一小塊肌膚微微顫栗,心跳聲撲通撲通自耳邊傳來,鼻子撞得發酸,她整個人怔了怔,隨即臉色一冷,舉掌便要劈下去。
“你在做什麼。”一字一句,堪稱陰森。
謝九玄眸子裡陰沉一片,臉色有些白,卻絲毫沒有鬆手的意思。
他腦子裡紛亂嘈雜,各種聲音欲要撕裂整個人一般,吵得他頭疼欲裂。
“彆動。”他聲音沙啞,手臂收緊,腦袋埋在阮寧肩膀上,呼吸漸漸加劇。
阮寧抿唇,收了內力,劈向他後頸。
謝九玄倒了下來,壓在她肩上,呼吸噴灑在她脖子上,頭發軟軟的,硌得脖頸發癢。
她臉上複雜一閃而過,將人提起來放到一邊榻上,伸手去摸脈象。
可能是心緒起伏較大,謝九玄體內丹田紊亂。
她運轉內力,渡入謝九玄體內,緩緩引導,將他體內躁動的內力平複下來。
一縷頭發亂糟糟擋在謝九玄臉上,阮寧手掌,將頭發撥開,指尖觸及冰涼的肌膚,不由一顫。
她麵無表情起身,推開門出去。
梁茹兒聽見房門響,立即出來:“寧寧,有人要見你!”
阮寧挑眉。
“是我。”
船停在此處有些時間,梁府下人們上岸采買,秦明月想必方才上的船。
阮寧跟他,可沒有什麼話說。
“何事?”她聲音平靜。
秦明月掃了眼梁茹兒,梁茹兒知趣地招呼下人都退了。她自己也鑽進了房裡,目光在他和阮寧身上滴溜溜轉。
秦明月苦笑一聲:“阮姑娘,在下此次前來,是向姑娘賠罪。”
見阮寧無動於衷,他道:“可否進去說,此處人多眼雜,我有要事同姑娘說,不宜讓外人聽到。是關於林小姐的。”
阮寧沒有多話,隻推開門,做出“請進”的動作。
秦明月見到躺在臥榻之上沉睡的謝九玄,腳下頓了頓,顯然對於有另一個人存在有些忌憚。
阮寧徑直走向裡間,淡淡道:“他昏過去了,一時半會不會醒來,你最好長話短說。我對那林小姐不怎麼感興趣。”
她隻是見秦明月神色有異,提起林憮然麵上竟露出厭惡之色,有些奇怪。劇情看起來是很強大的,林憮然那三個男人可是唯她馬首是瞻,出了什麼岔子居然讓秦明月開始厭惡林憮然了?
阮寧站在窗邊望著河麵。
秦明月麵上有些尷尬:“上次之事,是我不對,多謝姑娘手下留情。”
“算不上手下留情。”
秦明月噎住,看出她當真是不在意的,不由得內心自嘲,倒是他多慮了。
“阮姑娘,”他臉色嚴肅起來,“此前我刺殺你,並非出自我本意,我懷疑林憮然手中有蠱惑人心智之藥。”
阮寧倏地抬眸:“怎麼講?”
秦明月臉上再次浮現厭惡:“我意外受傷,得林憮然相救,醒來後不知為何,便對她言聽計從,若按我本性,絕不至於此。”
“上次被姑娘打敗,我連夜逃回,本想帶林憮然逃離,”說到這裡,他麵色扭曲,對林憮然憎惡到骨子裡了,“豈料她不肯,還怨我廢物,不能取你性命。我被她一怒之下趕出,渾渾噩噩回到師父身邊。”
“此後我又見過你一麵,在師父的醫館之中。”他道,“千金老人便是我師父。”
阮寧等他說出謎底。
秦明月見她絲毫不奇怪,便知她早已查清自己身份。
“從那以後,我發覺自己記起來很多東西。比如受傷之時跟林憮然相處的點點滴滴。”
他咬了咬牙:“那根本就不是我!根本就是被林憮然控製的另一個人。”
阮寧深吸口氣,終於明白了劇情有多強大,這分明是為了女主光環,強行控製配角走劇情。秦明月認為自己被林憮然控製了,那個人不是他,那個人做的事情他不屑去做,其實不過是成了劇情的犧牲品而已。
阮寧眯了眯眼睛:“如今呢?你對林憮然的癡戀沒有了?”
秦明月忙擺了擺頭,心有餘悸:“我發現離她越遠,神誌越清醒,受到迷惑的影響越小。她一定用了邪藥,可惜我查遍醫書,問了師父,也沒有找到世上何時有了這般惡毒的藥物。”
阮寧:“既如此,你將此事告訴我是何意?指望我替你除了她?”
秦明月感受到她身上寒意,猛地搖頭:“不敢不敢,她有此邪術,又盯著你,誓要取你性命,姑娘還是小心些。我隻是做錯事,以此來取得姑娘原諒。”
阮寧點了點頭:“我知曉了。你走吧。”
秦明月苦笑一聲,目光從她臉上離開,閃過一絲失落,“如此,在下告辭,姑娘日後當心!”
剛轉過身,卻猛地被人從身後攔腰推到一邊!
他瞳孔皺縮,還沒反應過來,耳邊一道強有力的勁氣呼嘯而過,耳廓熱辣辣地疼,好像齊根斬斷一般,他臉色當即白了。
“轟——”隔牆在掌風下嘩啦倒塌,梁茹兒的尖叫聲響起,刺耳而恐慌!
阮寧將秦明月推到一邊,抽回擄在腰間的手,飛身截住謝九玄攻擊。
謝九玄殺紅了眼,陰沉沉盯著秦明月,的腰。
作者有話要說:小可愛們節日快樂!地表溫度60,作者要蒸發了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