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兵仙對兵聖

「跑了?」

宮鬱蹙眉道:「他們不是最近幾日才安營紮寨的麽,剛穩定下來就撤走,難不成是我們有人提前走漏風聲?不對,事先連我們自己都不知道,根本來不及。」

「應該是童曉初有所察覺。」

鍾無心沉聲道:「正所謂『亡羊補牢,時猶未晚』。」

「這不是童姓小兒的手筆。」

韓湘的計謀出現意料之外的情況,他不惱不怒,雙目當中反而流露出一抹興奮之色:「真正的棋手,終於來了。」

「棋手?」

鍾無心問道:「仙師難不成是指陳三石?他來了?」

「不可能啊。」

宮鬱篤定地說道:「根據我們得到的消息,盛人朝廷那邊,擔心陳三石功高震主,這次根本就沒有啟用他。如今大部分北涼軍都調往東麵,陳三石和他的洪澤營,卻還是留在涼州境內。」

「知道麽。」

隻見韓湘遙遙望著前方火光,語氣仿佛掌控一切:「當一名強大的棋手,發現絕佳的棋局在等著自己的時候,他是無論如何都會來坐下的。尤其是當他看到,如今的位置上坐著一個庸才。」

「仙師,陳三石不來是好事啊。」鍾無心焦急地說道,「當務之急,我們應該乘勝追擊,仙師,請你下令吧。」

「此次。」

韓湘雙手負後,閒庭信步地說道:「童姓小兒雖然在陳三石的提醒下幡然醒悟,及時把大部分的兵馬撤走,但是他們的糧草輜重是來不及撤走的。

「匆忙撤退,他們必定要想辦法設伏阻擊追兵,伏擊的地點就在井陘道黃風嶺。

「鍾無心,你率領輕騎繞到黃風嶺之後,見到火起,就從東側殺出來。

「這之後。

「督標軍就已經連敗兩場。

「童曉初定然迫切渴望穩定住局勢,那麽他就會往東再退兩百裡,嘗試著進入到有護城河的『離石府』休整,城外的守將『嶽標』有一子,是上品木靈根,已然被我收為徒兒,『嶽標』之所以一直猶豫不決的沒有歸降於我們,是因為他覺得督標軍會贏,如今見到童曉初大敗,必定會立刻倒戈。

「離石府進不去。

「童曉初就隻能往旁邊的『山花府』去。

「但是此時,連敗三場,童姓小兒定然神誌不清。鍾無心,你隻需要率領一隊人馬抄近路,提前出現在山花府外五十裡的平原位置,高高揚起你們大徐的軍旗,他就會膽破心驚,繼續繞路逃亡。

「一直到雲端府之後,他們等來其他援兵再加上天險才會勉強守住。

「至此。

「敗退千裡,損兵十萬。」

一番話說下來。

竟然是把接下來兩個月將要發生的事情,全部做了預測,就好像對方一定會按照他的安排行事一般。

「是,我這就去安排。」

鍾無心不敢質疑,就算是質疑也沒有用,隻能一板一眼的照做。

……

井陘道。

兩天前。

二十萬督標軍就開始撤退,如此眾多的兵馬後撤,遠遠看起來可謂是連天徹地,一眼望不到邊際。

曲元象坐在馬背上,一邊丟掉將士找來的酒水,一邊開口罵人。

王竣則是時不時飛上高空勘探,看看南徐有沒有派修士追過來。

「童帥。」

滕樂回頭看了眼燒了兩天兩夜也沒有熄滅,且還在繼續擴散的山火,心有餘悸地說道:「幸虧你提前一日就下令撤軍。否則的話,八百裡連營二十萬大軍,隻怕是都要燒成灰燼。就是不知道,童帥為什麽忽然改變主意?」

「這個~」

童曉初故作鎮靜地說道:「那日夜間,本帥看著蠟燭上的火苗,忽地靈光一現,猜測到對方可能要用火攻,故此撤退。」

「幸虧童帥反應迅速,讓那『兵仙』的算計落空,看來所謂『兵仙』,不過爾爾!」

滕樂追問道:「童帥,那我們接下來該當如何?」

「先往後撤,找地方休整補給。」

童曉初下令道:「另外,本帥料定,那兵仙韓湘必定想要乘勝追擊,所以,你速派一隊人馬前往黃風嶺設伏阻擊,必定能能夠有所收獲!」

「是!」

滕樂領命而去。

「……」

童曉初悄悄在馬鬃上擦去手心的冷汗。

那韓湘故意藉助炎熱的天象,以退為進,一步步把他們勾引到夷陵地區,使其不得不在山野之間安營紮寨,然後又做出縮頭烏龜的假象,來讓他們輕敵。

如果不是陳三石的一封信。

他隻怕……

已然連同二十萬大軍,儘數埋葬在夷陵!

這指揮大兵團作戰。

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直到此刻。

童曉初才深深理解什麽叫做「一將無能,累死三軍」,他身為統帥,一旦有任何行差踏錯,就是數不清的部下跟著喪命。

這種壓力。

如同山嶽!

好在,躲過夷陵大火,後續總算是不會再出現大規模潰敗,他也能靜下心來,和那個兵仙韓湘好好掰一掰手腕。

二十日後。

京城。

中覺殿。

「報——」

「急報——」

將士慌慌張張地把情報送入殿內。

「前線敗退!」

「二十日前,南徐兵仙韓湘,一把烈火燒了夷陵的八百裡連營!」

「……」

「什麽?!」

聽聞此言。

兵部尚書明青先是恍然大悟,然後捶胸頓足:「糊塗!我等糊塗啊!我等距離洛州太過遙遠,以至於忽略夷陵地區氣候乾燥炎熱!依山傍野安營紮寨確實既能避暑,又能利用地勢穩固,可倘若敵軍用火攻,我大軍豈不就要化為灰飛?!好在,童曉初及時發現端倪,提前撤了出來,才沒有造成更大的損失!」

「有驚無險,有驚無險!」

監國皇子曹煥鬆了口氣:「童曉初不愧是童家的後人,用兵還是有一手的。隻是可惜,好不容易才推進到夷陵,就又要後撤,這樣下去,也不知道要拖到什麽時候才能收複兩州。」

「還不去請陳將軍?」

殿內一側。

曹芝躺在椅子上,吃著冰鎮西瓜:「現在請人,還來得及。」

「不需要!」

明青鋒抬手道:「童曉初能夠識破兵仙的謀略撤出夷陵,就已經說明他的才乾不遜色於兵仙,相信後續肯定可以穩住局麵。」

「明大人說的對。」

尹鳴春附和道:「足以證明,我大盛朝有的是青年才乾!」

「一潰千裡,一潰千裡啊!」

曹芝隨手把西瓜皮丟掉。

「十二弟,你怎麽能屢次三番動搖軍心?」

曹煥不悅道:「你要是再這般言語,皇兄我可就要生氣罰你了。」

「得得得。」

曹芝說道:「等著吧,夷陵之敗,隻是開始。」

……

「童帥,不好了啊童帥!」

「我等才去黃風嶺,敵軍就早有準備。」

「我們才是被埋伏的!」

「黃風嶺折兵八千,戰死一員玄象,兩名通脈!」

「西齊軍另有一路人馬提前繞到井陘道的末端,馬上就要包抄過來了,咱們要是再不想辦法,就無法離開此地了。」

「童帥,如何是好啊童帥!」

「……」

看著逃回來的殘兵敗將,童曉初的額頭上冒出豆大的冷汗,他的聲音有些發抖:「快,拿輿圖來!」

「嘩啦!」

兩名將士在他的麵前撐開輿圖。

「離石府!」

經過一番判斷之後,童曉初兩指並攏,落在輿圖上的一座城池之上:「我等舍棄大路,走小路前往離石府,離石府城牆堅固,糧草充足,又有護城河庇佑,而且夏秋乾旱,還不用擔心他們淹城,定然能夠幫助我軍穩定住局麵!」

「童帥高見!」

「快,開拔!」

「通知前軍調轉方向,奔赴離石府!」

「……」

十五日後。

離石府前。

「童帥,大事不好了!」

「離石府守將嶽標死活不肯打開城門放我等進城好了!」

「什麽?!」

童曉初臉色大變,親自縱馬來到前軍城門之下,拔出腰間佩劍,厲聲質問:「嶽標,你瘋了?還不趕緊打開城門!」

「童將軍!」

城樓之上,一名中年將領高聲回答:「實不相瞞,嶽某人已經歸順於大徐仙師!念在往日交情的份上,一日之內,我不會和督標軍刀劍相向,但要是童將軍一天之後還沒有離開此地,那在下就不得不配合大徐,一起剿滅爾等了!」

「你丶你……」

童曉初脖頸通紅,青筋暴起。

他沒有料到,後方的城池竟然會倒戈投敵!

但又無可奈何。

如今可謂是前有堵截後有追兵,根本不可能留下來攻打離石府。

「山花府!」

童曉初急中生智:「快,通知所有人,立刻去山花府!」

山花府。

是最後一個能夠穩住局勢的錨點!

二十萬大軍再次改道。

「怎麽樣?」

童曉初詢問負責接收情報的將士:「最近督師府那邊,有沒有新的金標密信送過來?我的意思是,有的話拿給我,我親自燒掉!」

「回童帥的話,沒有。」

「……」

童曉初深吸一口氣,隻覺得壓力倍增。

不過想想也是。

戰局每天都在發生變化。

遠在數千裡之外的陳三石,終究不是神算子,不可能什麽事情都未卜先知,更不可能一直給他錦囊妙計。

不過好在。

隻需要到了山花府,就算是西齊有再多的大軍追擊,也無可奈何!

大軍改道。

再次折損一萬墊後人馬。

又二十日過去。

督標軍終於愈來愈接近目的地。

「報——」

就在距離山花府僅僅剩下幾十裡地的時候,渾身是血的斥候跌跌撞撞地回到中軍:「不好了童帥!山花府,山花府也降了!」

「不可能!」

童曉初說道:「山花府守將跟我一樣,是當年麒麟閣十二上將之一的後人,就算是家道中落,那也是十世忠烈!他怎麽可能投敵呢?!」

「統帥,是真的!」

一路逃亡至今,早已經嚇破膽的斥候結結巴巴地說道:「前麵就是通往山花府的必經之路,到處都是西齊的軍旗,看不清楚具體兵馬數量,但是聲勢浩大,起碼也有五萬人以上啊!」

「……」

童曉初的眼角不斷抽搐著,一時間沒有說話。

「童帥,應該是真的!」

灰頭土臉的滕樂說道:「否則的話,西齊國大軍怎麽可能出現在前麵,他們難道就不擔心城內的守軍和咱們一起前後夾擊麽?!至於忠烈,那慶國的七世忠烈,當初還不是降了白袍?他們這些人,無非是想換取更高的地位罷了!童帥,快下令撤吧,再不撤的話,咱們就走不掉了!」

「再撤……」

童曉初扯過輿圖,看著他們如今的位置,重重咽了口唾沫:「再退下去,後方就沒有堅城可以守了,需要一直退到雲端府以東,也就是說……整個瓶州,都沒了!」

他領兵兩個月,順利丟掉一州之地。

「那也得撤啊。」滕樂說道,「否則的話,咱們還剩下的十六萬大軍,也要儘數葬送於此了!」

「誒呀,撤!!!」

童曉初咬牙切齒,直接把輿圖丟在地麵。

即便如此。

他們在撤退的途中,也還是不斷遭到伏兵。

「不好了大帥!」

「前麵有埋伏!」

「大帥,損兵八千!」

「損兵五千,大將一員!」

「損兵兩萬!」

「大帥,前麵的塌了!」

「到處都是敵軍!

「……」

一路撤退!

不管走到什麽地方,都會遇到埋伏。

大盛督標軍一路損兵折將,不斷往東撤退。

一潰,千裡!

千裡之後。

敗軍才得以在一處山穀休息。

忽地。

有風聲響起,飛鶴唳鳴。

督標軍隻認為是追兵趕來,再度落荒而逃。

每每路過,山野叢林,聽到「窣窣」之聲,就以為是又有埋伏。

可謂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大帥,山花府發來急報,山花府並沒有叛國!」

「沒有叛國?!」

撤退途中,得到遲來的消息。

童曉初氣得險些跌落下馬。

「韓湘狡詐如此!」

他隻覺得心口悶痛,鬱結難解,嘴上在罵那名仙師,但身體早就已經緊繃到極致,就連呼吸都愈發困難,眼前也陣陣發黑。

這是威壓!

來自兵仙的威壓!

這一場戰役打到現在。

童曉初感覺天地間的一切仿佛都變成棋盤,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在操控著一切,他本來應該是坐在對麵下棋的棋手,但不知怎麽就也變成眾多棋子中的一枚。

「童帥,你丶你不要緊吧?」

滕樂注意到他的異常,急忙上去攙扶。

「沒事……」

童曉初不斷深呼吸著,許久之後才恢複過來,他再開口時,說話的聲音宛若一名大病初愈的病人:「繼續撤!」

又是十日過去。

督標軍徹底放棄瓶州,退到嘉州的雲端府內,才總算是止住潰敗的局麵。

至此。

二十萬督標軍,僅僅剩下最後的一半。

西境開戰不到半年,接連丟失三州之地。

「快,這是我的辭呈。」

童曉初哪裡還顧得上許多:「萬裡神鷹加急,務必用最快的速度遞交到兵部,讓兵部火速去請陳督師前來掛帥!」

……

京城。

中覺殿。

連續二十日。

每天都會有不同的潰敗戰報送到此地。

「黃風嶺遭遇伏擊,我軍大敗!」

「離石府守將叛國,我軍大敗!」

「……」

「怎麽搞的,這是怎麽搞的?!」

明青鋒惱怒不已地把摺子重重摔在地上:「童曉初在乾什麽?火燒夷陵之前,不是一路穩紮穩打指揮的很好嗎?怎麽忽然就跟換了個人似的?斬了,應該把此人斬了!」

「說的沒錯,必須把他斬了!」

嚴茂興也聽得火冒三丈:「四萬!四萬啊!培養這四萬兵馬,朝廷需要花費多少年,消耗多少銀子,兩個月不到,就被他給打沒了!虧他還是麒麟閣童家的後人,我要是他,我都沒臉繼續活下去!」

「是該斬,可是……」

曹煥頭發都白了許多,他歎息道:「眼下的情況,斬了他,還能用誰呢?」

「鎮南王需要麵對南徐的賊人,最近又招安了一夥土匪,短時間內根本不可能調動,實在不行,就把呂籍叫過去!?」戶部尚書說道。

「呂籍?說到底,他不是也是督師府的人?」

尹鳴春反駁道:「此戰還是想要以培養新人將領為主啊!」

「許文才呢?」

戶部尚書舉薦道:「此人智謀無雙,或許可以跟韓湘對弈。」

「武聖之下,去送死?!」

明青鋒搖搖頭:「許文才智謀可以,但說到底也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這次大戰已經牽扯上『仙人』,要是連武聖境界都沒有,搞不好連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早就跟你說了。」

曹芝躺在涼席上,身邊是兩名扇扇子的宮女:「把陳將軍請過去吧。」

「不行!」

明青鋒一口回絕,慍怒道:「難道我大盛朝,離開他陳三石,真的就不行了嗎?!再等等,再給童曉初一個機會!告訴他,務必儘快穩住局麵!」

「唉~」

見狀,曹芝隻是搖頭歎息,沒有再多說什麽。

又是二十日過去。

隨著一封封戰報陸續抵達。

監國皇子連同內閣大臣們的臉色,也一天比一天難看。

「童將軍在山花府中計,不得不撤出瓶州。」

「一路上,不斷遭遇伏兵!」

「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直到十日前。」

「童將軍才抵達雲端府一帶,穩住局麵。」

「如今。」

「二十萬督標軍折損過半,瓶州全境丟失!」

「……」

「哢嚓——」

聽到最後一封戰報,監國皇子曹煥手裡的茶盞脫手落地,摔成數不清的瓷片,他整個人更是眼前一黑,就要往後仰倒,幸虧兩名太監及時上前將其扶住才沒有摔倒。

內閣大臣,尤其是兵部眾人,麵如死灰。

「廢物!」

「童曉初這個廢物!」

嚴茂興火冒三丈:「讓他領兵去收複洛丶牧二州,結果這才不到三個月的時間,非但沒有收複失地,反而又丟了一州!

「二十萬兵馬,折損了十萬!

「他是豬嗎?!」

這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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