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棋逢對手
「宣!」
「冠軍侯丶驃騎將軍丶北涼督師府督師丶洪澤營主將陳三石,前往嘉州掛帥,務必在一年之內收複西部兩州,即刻動身,不得延誤!」
候公公嘹亮的聲音響起。
「臣,領命。」
陳三石接過調令。
「那督師,就快快動身吧。」
候公公鬆了口氣:「如今前線將士們都在雲端府內,等你著前去主持大局。」
再三囑咐完之後,他才領著人離去。
「呸!」
吳管家衝著他們的背影狠狠地啐了口唾沫:「一群廢物,什麽事情都要靠督師府,最後還要猜忌,當初對老督師就是如此,現在對小督師還是這般!」
「行了吳伯。」
陳三石看著年過七旬的管家:「本來也不是單純為朝廷,我一回來,就看到這段時間處理過的政務,很多地方都缺糧了吧,再不儘快結束戰局,就真撐不住了。」
朝廷崩潰之後。
祖脈丟失。
各個宗門湧入。
所有人都沒有好日子過。
「可不是麽。」
吳管家搖頭歎息道:「從雲州十日開始,到現在連著打了三四年的仗,不少地方又是洪災旱災的,哪裡還有多少糧食。」
陳三石把調令交到下人手裡:「怕就怕,這一仗隻怕是快不得。」
「哦?」
吳管家聞言詫異:「督師的意思,是連你也沒把握快速擊退西齊大軍?」
「世上從來就沒有人,是注定的百戰百勝。」
陳三石目光望著遠方:「隻不過以前每次,都是我贏了。」
「吳伯,準備一下吧,今夜我就動身啟程。」
「好。」
「……」
陳三石和孫璃丶陳雲溪匆匆見麵之後又匆匆告彆,而後就直奔軍營而去,召集洪澤營補充完畢的將士,連夜從涼州動身開拔。
在他們來到城門時。
又有一騎追趕上來,手裡拿著長槍,身後背著弓箭。
「不器?」
陳三石有些意外:「你這是?」
「督師!」
孫不器抱拳道:「我已通脈,請督師準許我入營!」
「不器。」
陳三石看著他,沉聲道:「洪澤營編製已滿,沒有通脈參將的位置給你,回去陪著你姐和陳雲溪吧。」
「督師,我不要官職。」
孫不器堅持道:「哪怕做個普通的卒子也行,讓我跟著去吧。」
「……」
陳三石知道。
自從師父過世之後,孫不器就極少露麵,和以前的狐朋狗友也基本上斷絕聯係,每日除了吃飯就是在院子裡練武。
他體質不算絕佳,隻是上乘,但悟性極好,大半年下來,也從化勁突破到通脈境界。
隻是此去凶險,又是孫家唯一的香火。
罷了。
人的命,是自己決定的。
想到這裡,陳三石沒有拒絕:「入列吧,你就歸到中軍,暫時負責巡營,等抵達嘉州之後,再另做安排。」
「是!」
孫不器沒有半句廢話,騎著馬融入到隊伍當中。
洪澤營繼續前進。
「什麽鳥什子兵仙。」
汪直罵罵咧咧地說道:「夷陵戰敗之前,把你跟我們調過去,哪裡還有那麽多事。」
「師兄也看出來了。」
陳三石腦中播放著開戰之後的敵我雙方行軍路線:「夷陵之後,戰線後撤太多,不好再打回去了。」
「師弟,你這也忒瞧不起人,在鄱陽縣認識你之前,老子本來就是玄武營的主將,大小戰事沒少參與,怎麽可能連這點兒局勢都看不清楚?」
汪直發愁地說道:「那韓湘似乎確實有兩把刷子,再加上西齊有不少的『仙師』,接下來隻怕是要麻煩。」
「師兄,境界如何了?」
陳三石問道。
「大圓滿。」
汪直坐在黑風馬的馬背上,從懷裡掏出酒壺,喝了一小口:「再有個兩年吧,有機會突破武聖。」
「五個月吧。」
陳三石淡淡道:「給你提提速。」
洪澤營從涼州開拔前往嘉州,需要從明州南下,然後東出,再跨過兩州之地,水路並行,耗費足足三個月之久。
途中。
陳三石經常會停下來練武丶煉丹。
養經丹和真武丹的材料,他各自多備出不少,本來就是準備拿來給部下用的。
武聖對於體質有極高的要求,即便是真武丹,也隻是有百分之一的概率能讓體質不足的人突破到武聖境,但是相對而言,玄象就不會有這麽高的門檻,隻要養經丹足夠,完全可以把通脈堆成玄象。
一路行軍。
陳三石總共四次開爐煉丹,報廢一次,煉製出三顆優品真武丹,直接把其中之一,丟給了汪直,接下來難免要麵對修仙者,要是能多一名武聖,也多一分勝算。
「嘿,就你寶貝多。」
汪直拿著丹藥,心中頗有些感慨。
誰能想到。
他當初心灰意冷像是死狗一樣去了一個偏僻的小縣,陰差陽錯,反而是遇到了自己這輩子最大的貴人。
「督師!」
夏琮領著一隊人馬匆匆趕回來:「前方就是嘉州境內,我已經通知督標軍,令他們前來迎接。」
「情況如何?」陳三石詢問重點。
「局勢嚴峻。」
夏琮指著西方:「此去兩百裡,就是嘉州邊境的洛水,洛水對岸就是雲端府,如今,西齊大軍正在圍攻雲端府,滕樂將軍等人率領五萬兵馬,苦苦支撐。」
「先去軍營吧。」
陳三石沒有急著部署。
「是!」
……
西齊國軍營。
中軍大帳。
書案之上。
韓湘手中拿著一支毛筆,在橙黃色的紙張上勾勒著複雜的紋路。
這筆是靈獸毫毛所製,就連筆杆也是經過煉製的靈木,筆下的紙張,更是珍稀材料混合獸皮製成,兩者結合使用,就能夠繪製出傳聞中的符籙。
「嗡——」
伴隨著靈光一閃。
預示著這張分身符大功告成。
「進來吧。」
韓湘放下符筆,淡淡開口。
「仙師!」
鍾無心大步邁入帳內,神色凝重地說道:「盛朝最終還是無人可用,選擇調用涼州的白袍陳三石,剛剛得到消息,白袍率領一萬五千洪澤營,已經到嘉州境內的黃陂府了。」
「好!」
韓湘的眸子閃起寒光:「我就知道,他一定會來的。」
「仙師……」
鍾無心實在是無法理解對方的想法。
來了一個強勁的對手,難道不是壞事麽?
這仙師,怎麽愈發興奮?!
真是把整場戰爭看做一場遊戲。
他沉聲提醒道:「那姓陳的兵法造詣極高,又把身經百戰的虎狼之師洪澤營帶到嘉州,不知道又要使出什麽奇謀,我等接下來該如何安排?」
「傳令下去。」
韓湘淡然自若地說道:「繼續調撥兵馬,做出要猛攻雲端府的架勢。」
「仙師的意思……」
鍾無心琢磨後說道:「是逼姓陳的率軍過河支援?」
「棋友來了,自然要提前備下一局好棋,以示歡迎。」
韓湘離開書案,來到旁側的棋盤前坐下,悠悠道:「年紀輕輕,就能打出四渡之仗,我倒是要看看,他能給我帶來什麽驚喜。」
語畢。
他劍指一揮,一抹法力注入道桌案上的符紙之上。
當即。
符紙就化作一道流光衝天而去,直朝著東方蒼穹而去。
那裡,是洪澤營所在的黃陂府。
……
黃陂府。
「嗡隆——」
沉重的城門打開。
麵容憔悴的童曉初慌裡慌張地徒步出城迎接,情緒激動地一把抓住白袍的手臂,聲音有些發抖:「陳督師,你可算是來了!快,大家就等著你主持大局了。」
陳三石隨其來到中軍大帳,除去督標軍的將軍之外,還有一名年輕的修士,通過【觀氣術】看,已然是煉氣圓滿境界,和當初涼州的曲元象實力差不多,大概在煉氣十一層左右。
煉氣期總共九層,七到九層就算是煉氣後期,把功法修煉的第九層即可築基,但不意味著功法隻有九層,而是總共有十二層。
在得不到築基丹或者是把握不夠的情況下,這些修士隻能選擇繼續往後修煉,等待築基的時機。
功法多一層,法力也會深厚一層。
「這位是王竣王仙師。」
童曉初介紹道:「是陛下從京城派來壓陣的,還有一位曲元象曲仙師,如今和滕樂一起在雲端府裡,多虧他們,敵軍的仙師才不敢再輕易闖軍營刺殺武將。」
「你,便是陳三石?」
盤膝打坐的王竣睜開眼,上下打量一番後,開口道:「你能扭轉局麵?」
他們升雲宗此次。
派出弟子是為靈脈。
但是占領靈脈需要人手。
所以才會有如今的這場四國大戰。
可王竣一介修行之人,哪裡懂得排兵布陣丶行軍打仗,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大盛軍隊一潰千裡,距離占領靈脈遙遙無期。
然後,聽到最多的名字就是白袍。
仿佛在這一方天地,此人是兵家第一般,而且貌似,還是鎮守使孫象宗的關門弟子。
令王竣難免多留心一些。
他催促道:「儘快打到邙山吧,若是讓對方宗門穩住腳跟,休說是你這主帥,就連你們大盛朝廷都要遭到上宗的苛責。」
「輿圖。」
陳三石沒有理睬對方施加的壓力,在主座坐下之後,直入正題:「我要更詳細的情況,包括敵我雙方的兵力,敵我雙方的『仙師』數量。」
「……」
童曉初似乎有些難以啟齒,猶豫片刻後才說道:「夷陵戰敗之後,我督標軍一路東退,折損兵馬十萬八,燒毀糧草輜重無數。來到雲端府之後,西齊仍舊猛攻不斷,於是我就留下滕樂等人留守,其餘人陸續撤退到洛水以東,重新整合兵馬。
「如今,整個西部五成以上的都指揮使司兵馬,都陸續抵達嘉州支援,再算上督師帶來的洪澤營,我們也還有十七萬的兵馬,其中有五萬在雲端府。
「至於仙師方麵,我不太清楚,還是請王竣仙師告知吧。」
「西齊軍中,有煉氣中期五人,煉氣後期一人,所謂的『兵仙』韓湘和我亦一樣,是煉氣十一層左右的圓滿境界。」
王竣解釋道:「督標軍中,也有煉氣中期兩人,再加上我和曲元象,總共是四人。」
陳三石在心中盤算。
從紙麵上看。
西齊國,有三十二萬大軍,再加上七名煉氣中期及以上的修士。
煉氣中期,就相當於武聖戰力。
而大盛。
則是十七萬兵,四名修士。
基本上隻有西齊的一半戰鬥力。
「大帥。」
童曉初頭疼地說道:「南方丶東方的兵馬都有用途,西部衛所倒是還有一些人手,但是糧草不足,目前能夠支撐的,也就是十七萬兵馬,也就是說,咱們要用十七萬兵馬,吃掉對方的三十二萬大軍。」
「如果我沒算錯時間的話。」
王竣說道:「不久之後,修仙界還會有一些武修為了懸賞出來助陣,當然,西齊那邊也會,但是可以保證,兩邊在修士方麵的力量不會差太多。」
「都出去吧。」
陳三石歸納完情報之後,準備靜心思考。
也就在這個時候。
軍營外麵忽然傳來騷動。
「刺客!」
「有刺客!」
「……」
「嗡!」
銀光一閃。
龍膽亮銀槍便出現在陳三石的手中,他走出中軍大帳,就看到一道流光朝著軍營飛來。
「保護督師!」
「保護童將軍!」
「……」
箭矢漫天亂飛,但是都阻擋不住流光。
仙師王竣渾身法力波動,就要結印施法,但等到他看清楚流光之後,又放鬆警惕道:「是分身術,一種小法門而已,沒有殺傷力,更多的意義,是隔空對話。」
果然。
流光在中軍大帳正上方停下,而後幻化成一名儒雅中透著仙氣的男子模樣,他懸於空中,俯瞰著地麵上的眾人。
「在下韓湘。」
兵仙韓朗聲道:「想必閣下便是在此世威名顯赫的白袍陳三石吧?」
「是我。」
陳三石直視著對方,淡然道:「你跑來這裡,是有什麽話想說?」
「棋逢對手,興奮不已。」
韓湘麵帶微笑,仿佛兩人並非死敵:「韓某在修仙界,也有幾位曾是兵法大家的故友,我們都很手癢,這次出來下棋的機會,可是韓某好不容易搶來的。自然要前來一睹閣下真容,親眼看看,接下來和在下對弈的究竟是什麽人。」
「興奮?」
陳三石眉頭微蹙:「打仗對你來說,是一件興奮的事情?」
「陳兄難道沒有此種感受?」
韓湘侃侃而談道:「行軍打仗,如同下棋,你我統兵之帥,便是黑白棋手,落子無悔,我們舉手抬足之間,就能決定幾萬乃至幾十萬人的生死,如此浩大的棋局,怎麽能不讓人興奮?!你……」
「你把人的命,當什麽了?」陳三石驀地發出質問。
「你說什麽?」
空中的韓湘一怔,有些沒聽懂對方的意思:「什麽當什麽?」
「我說。」
光影交錯之下,陳三石的麵龐陷入到陰影當中,看不清楚他的神色,隻能聽到沉重的聲音響起:「你覺得打仗很有意思?」
「當然有趣!」
韓湘微微眯眼,理所當然地說道:「韓某就是為統兵而生,而那些將士們,生來就是屬於你我的棋子,他們的生死榮辱,就是我的棋局,這難道不是世上最有趣之事?如果有一方世界,有著無限的棋局,韓某寧願放棄仙途,永遠做一名棋手。」
「好一個兵仙,真不愧是一個『仙』字,好一座……」
陳三石驟然加重語氣,一字一頓道:「屍山!」
屍山,為仙。
「哦?有意思的說法。」
韓湘絲毫不覺得有問題:「總之,不管陳兄願不願意,棋局都已布下,韓某率先落子,接下來就看陳兄如何接招了。」
「你已經敗了。」陳三石驟然道。
「敗了?」
韓湘更加覺得有趣,他調笑道:「那陳兄不妨說說,在下敗在何處?」
「從你講出自己所謂的棋局理論之後,你就敗局已定,因為……」
陳三石頓了下:「你的棋是死的,而我的人是活的。」
「哈哈哈哈……」
「有意思,有意思!」
韓湘在空中放聲大笑:「形勢者,雷動風舉,後發而先至,離合背鄉,變化無常,以輕疾製敵者也!
「不愧是把兵形勢利用到極致的人。
「棋局剛剛開始,就當眾自己部下的麵口出狂言,為自己造就聲勢。
「好啊。
「我倒是要看看,閣下接下來,如何落子!」
「轟——」
話音落下。
人影陡然崩潰消散,化作一張黃色符紙飄飄然落下。
與此同時。
千裡之外的西齊中軍大帳,坐在棋盤前的韓湘緩緩睜開雙眼,從棋簍當中撚起一顆白子,緩緩落下。
對弈。
開始!
……
「什麽破東西?」
汪直一把抓住廢棄符紙,在陽光下反覆查看起來:「這老小子再不滾蛋,留在這裡逼逼賴賴,我就要動刀了。」
「這人……」
洪澤營副將楚仕雄皺眉道:「就是兵仙?」
「陳督師。」
童曉初捕捉到方才談話中的重點,有些緊張地說道:「聽韓湘的意思,他好像已經出手了,此人詭計多端,不知道又要用出什麽陰謀,要不要提前安排,做個準備?」
「靜觀其變。」
陳三石給出答覆。
在不清楚敵軍動機和動向的情況下,貿然更改部署隻會露出更多的破綻。
他回到大帳內,觀摩著西齊的每一次出招,很快就知道韓湘走的是什麽路子。
兵權謀。
以正守國,以奇用兵,先計而後戰,兼形勢,包陰陽,用技巧者。
喜歡用兵權謀的人,往往會提前安排好一切。
正如黑白棋局。
執白先行。
那韓湘,已然領先一步棋
當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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