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盈的熱水順著肌理漫流而下,溫度舒適著氤氳全身,在霧氣籠罩裡,蘇佑十分開心雀躍地洗了近一個小時的澡,一遍遍地把自己全身洗到發紅都還舍不得出來。
果然是不間斷的熱水!連綿不絕,連水壓都這麼順暢,淋漓而下,在末世簡直是絕對的奢侈。
他真的,很舍不得出去!但是他又舍不得浪費水,他就含著淚,一遍又一遍的清洗,人身上的汙垢絕對連綿成片,連綿不絕,即使自己把自己搓掉了一層皮,也肯定還是有汙垢的。
他肯定沒有浪費水。
蘇佑如此篤定道。
他又洗完一遍後,準備拿起肥皂重新再洗一遍,忽然,他聽見門外傳來腳步聲,一下錯愕,手裡的肥皂沾水又滑,徑直從手上滑了下去,他彎腰想去撿,然而泡沫水在瓷磚上鋪了一地的滑膩,他拖鞋沒踩住,頓時腳踝失力,猛跌在了瓷磚上,腳踝凸起的骨骼徑直磕上了堅硬,膝蓋也似乎被敲開了,他痛得喘息,抽了一聲:“啊。”
門外卻突然也有人冷聲質問:“誰?”
顧慎站在浴室門口,隔著一道全封閉的磨砂玻璃門皺眉,看著裡麵依稀模糊的影子,眉頭間厭惡更甚。
他剛忙完才風塵仆仆地回來,一進自己浴室就看見玻璃門裡有身影在搔首弄姿,映在玻璃門上,他隻看了一眼,瞬間沉了臉。
他的浴室從來隻對他一個人供應,這些年來裡裡外外的人想要旁敲側擊地往他身邊放人也不是一個兩個,但是直接闖進了他的浴室裡的,根本沒有人有這個膽子。
木門裡,估計是費儘了心思才得以進了他的浴室。
能進他的浴室,還能清楚知道他今天回來,人類幸存者基地的內外層不互通,出來外層需要層層審批。
隻怕繞過了各種關係,才乾出這麼荒唐的事。
真是……荒謬。
這間浴室需要重新裝修。
或者再也不要了。
他情緒漸深,卻有清亮微軟的聲音由裡傳來,囁嚅著回答:“我是蘇佑……”
回答的是他那句,誰。
“……”顧慎心情複雜,開口道:“快點穿好衣服,出來。”
“哦,好。”蘇佑以為自己洗澡時間太長,外麵的人等急了,連忙想要起身,然而剛剛撐著牆站起身,起了霧的牆壁和虛軟無力的腿撐不住,自己膝蓋還沒站直,又一下啪地摔在了地上,雙手重重地撐在了地上,手心骨骼幾乎發麻。
“究竟怎麼了?”顧慎皺眉,一把拉開浴室的玻璃門,裡麵滿灌的霧氣撲麵而來,熱水漫開的溫度纏繞著香氣,打開的燈光由上而下,費儘心思的人卻跌坐在地,蝴蝶骨凸起猶如一雙翅,線條走向美而發媚,渾身雪白猶如一團新雪,卻沾染著曖昧的粉與緋,纖細的,卻挺翹的,脊椎骨幾乎是一道誘的弧。
顧慎喉結動了動,眉頭皺得更深。
跌坐在地上的人聽見門打開的聲音,錯愕抬頭,長睫毛在空氣中眨開,微亮而綴著琥珀的眼眸對上顧慎,被熱水染過的麵容是沾了霧氣的濃重油畫,穠麗到極致的臉是妖而誘的,但偏偏他無辜又呆愣著,純得厲害。
他似乎很是意外自己,先怔了半晌,但隨即臉上歉疚:“啊,對不起,我洗太長時間了,對不起對不起,我馬上就出來。”
顧慎幾乎立刻就半合上了門,閃出了浴室,自己背對著玻璃門,語氣隱隱惱怒:“穿好衣服快點出來。”
“啊?”蘇佑愣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說:“不好意思,我的衣服在外麵,你可以幫我拿一下嗎?我……我以為沒人的。”
蘇佑進浴室不拿衣服主要是怕自己渾身上下洗下來的臟水濺臟了趕緊衣服,他倒是想要自己出去拿,但是他摔麻了脊椎,現在腿腳酸麻得發不了力,尤其還有自己腳踝的磕傷,他也有心無力。
“你是太天真了?”顧慎語氣更冷,幾乎含著怒氣,然而卻情緒窘迫,呼吸亂了許久,剛剛瞥見的畫麵不斷在眼前重現,他懊惱無比。
“?什麼?”蘇佑不知道他的話是什麼意思,但是知道這語氣就是不願意幫自己拿衣服了,他抿了抿唇:“那,對不起了,等一下我自己出去拿,你在外麵等一下,我馬上就好。”
“??”顧慎想到剛剛看見的□□的畫麵,鬱結沉默。
過了片刻,蘇佑覺得自己身體似乎恢複得差不多了,自己掙紮著想要起身,然而還沒動腳踝,突然從天而降一塊純白浴巾蓋住他全身,他下意識扯下浴巾,露出視線,自己在浴巾裡探出一張小臉,抬眼對上冷著臉,伸出手給他拿衣服的男人。
他一下子歡喜道:“謝謝!”
“……”顧慎輕垂眼眸,對上被浴巾遮了半身,白浴巾蓋在頭上顯得又乖又小的人,像隻小貓,幾乎在勾/引人伸手摸上去,他卻立刻撤了視線,語氣冷淡平靜道:“換好衣服就馬上出來。”
“嗯嗯,保證不浪費你的時間!”蘇佑瘋狂示好,但隨即他又停了一下,補充道:“不過也沒那麼快……對不起。”
蘇佑的衣服就三件,套上快得很,但是他還有彆的事要做。
“隨你。”顧慎語氣沉著,不想多做糾纏。
這間浴室他今天之後,不會再用。
蘇佑換上自己乾淨的短上衣短褲後,又忙了一陣,才自己渾身沾著濕意走了出來,浴室外間是很大的更衣間,兩邊的全是儲物櫃,中間放著一個極大的沙發,迎麵對著一麵極大的電視屏幕,男人就坐在沙發上,穿著浴袍,體型高大,肌理分明的輪廓極好,分明風流的金絲眼鏡卻因長相周正英俊而帶上禁欲威嚴,舉手投足都是上位者的氣勢,看見蘇佑走出來,想要開口質問,卻又收了聲。
蘇佑頭發都還滴著水,渾身泛著一層水氣,身上的短衣短褲也還印出一點濕意,精美的鎖骨盛了一點水珠,隨著呼吸起伏而動,水順著纖細的掐了一點粉的小腿滑下來,小臂也纖細的隻有一層軟肉,沾著水意,更加添了一層光色,皮肉雪白得晃眼,他臉頰也是微微紅的,呼吸發亂,卻雙眼亮晶晶的,很高興的模樣。
顧慎不動聲色地挪開視線,自己轉而打開了電視屏幕,裡麵播放著現在幾個基地裡的重要新聞。
蘇佑對上坐在沙發上的顧慎,連忙道歉:“對不起……我洗太長時間了,對不起。”
“你怎麼進來的?”顧慎不關心這個。
浴室的磁卡隻有他一個人有,眼前這個叫蘇佑的卻能進來。
“我……我朋友帶我過來的。”蘇佑抿了抿唇,隱隱意識到自己似乎不該用這個浴室,但是這是淮阮帶他進來的。
“哦?”顧慎打量蘇佑,上位者的氣勢壓過來,蘇佑看著就覺得心慌,好像是進了警局,被警察拿著燈質問犯罪事實一樣。
蘇佑低下了頭,小而窄的骨架被嚇到收斂著,看著就委屈可憐,他怯怯畏畏地說:“就是這樣的,我沒說謊。”
“……”顧慎看著,輕闔視線,氣勢也跟著一並收住。
按照他往常理智,應該問得更徹底,這種拙劣的謊言也毫無可信度。
但是他卻極為反常的,被情緒反客為主,下意識想要選擇眼前害怕到連頭都不敢抬起來的男人。
甚至,如果這個男人真的是刻意進入他的浴室,這個結果他也並不排斥。
“那這個朋友,你不必交了。”顧慎說。
基地的人向來知道顧慎最不喜歡彆人近身,尤其對於所謂想要爬床自薦的更是厭惡至極,從來都是扔出基地,毫不留情,當初心懷僥幸又或者貪婪膽大的,現在全都湮滅在了高牆之外。
如果眼前的人說的是實話,那麼顯然他所謂的朋友不僅手段不乾淨,而且對他也動了壞心思。
“為什麼?”
“你知道我是誰嗎?”顧慎又問:“你知道這裡是哪裡嗎?”
“這裡……”蘇佑看了眼四周的儲物櫃,說道:“不是澡堂嗎?”
“你打開櫃門看看。”
蘇佑不明所以,走到櫃前,打開其中一個櫃門,卻發現裡麵赫然躺著一套衣服。
是套軍裝,工整乾淨,材質厚重,胸膛處好幾個徽章在黑暗裡都透著光輝莊重,肩膀處還有徽章,而按照蘇佑貧瘠的知識量,依稀能判斷出這個大概是上將的軍銜。
能在這個年紀成為上將的。
貌似在裡隻有一個主角攻的對手……顧慎。
那個殺伐狠厲,無情冷漠的男人。
這,這間浴室是顧慎的浴室!
蘇佑覺得自己的鹹魚夢好像破碎了。
他都乾了些什麼?闖了人家浴室,還讓人家拿衣服,還讓人家在自己浴室門口多等一會。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蘇佑連忙合上櫃門,自己低著頭,連連道歉,窘迫得臉色燒紅,又害怕又羞惱,自己紅著眼睛,聲音也在微微發抖:“對不起。”
顧慎看見蘇佑這麼瑟縮害怕的模樣,心情卻無端煩躁,想要開口阻止,但是卻又不知因由,也不知道如何開口,最後他說:“知道錯了,就回去,以後不要出現在這裡。”
“對不起,對不起。”蘇佑趕忙垂著頭慌忙跑出去,腳踝和膝蓋隱隱作痛,但是他也強行忍著,跑得極其勉強又倔強。
他真的很怕顧慎!裡顧慎是帶著自己幾個下屬,一路殺了無數喪屍,踩著血海站上了最高位。
他生怕自己留太久了。
顧慎看著人跌跌撞撞地離開,研究沉了沉,等人離開後,才起身準備去洗浴,卻一推開玻璃門,徑直愣了片刻。
他做好了用濕漉漉的浴室的準備。
然而麵前的浴室卻乾淨而乾爽的,地板磚上的濕意沒有留下毫分,牆壁上也沒有半分水意,連霧氣也全都散了,空氣裡散著一點香味。
蘇佑擦乾淨了浴室裡的每一處,連同地板磚都擦得乾乾淨淨。
他才反應過來蘇佑所謂的再等一段時間是什麼意思,身上衣服站沾上的濕意又是怎麼一回事。
他才發現,自己對小孩過於苛責了。
一開始就沒給他一點善意,所以走得時候都恨不得腳底抹油。
蘇佑在浴室裡還跌了兩跤,腳踝和膝蓋貌似是發了青的。
顧慎又有了一種後悔的情緒,遠比之前的自我厭惡的懊惱深刻得多。
他皺眉,冷著臉開始洗浴。
……
蘇佑小跑了出來,急急忙忙地往食堂趕,他很想吃熱食,自從末世開始後,他到處流浪,已經許久沒有吃過正常的飯菜了。
然而自己跌了兩跤,腳步走得紊亂,又急又難受腳踝疼痛加劇,他一路趕到食堂的時候不得不扶著牆喘息,看著食堂的大門很是欣慰,休息夠後,他想要繼續走,然而卻突然有粗朗男聲傳來:“他真進去了?真這麼笨,就進了顧上將的浴室?”
“嗯,他大概太想洗澡了吧。”淮阮說:“不過他可以洗個夠了,熱水不會斷供,不像我們,還要記水量。”
“便宜他了,我連頭發都沒洗乾淨。”一邊的林謙扶了扶眼睛,開口說:“也是,他身上都快臟成一塊碳了,我們這麼點水怎麼夠他洗?”
“被趕出基地之前還能美美的洗一頓澡……一般人還真沒這個待遇。”
“……”蘇佑垂了眼,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情緒有點低落。
他知道這些人討厭他,討厭他怕血,討厭他廢物,討厭他拖後腿,但是沒想到會這麼討厭他,居然要一起聯起手把他趕出去,而且連最溫柔善良的主角受……也能這麼輕巧地說出硬刀子割人的話。
“蘇佑呢?你們吃完飯了?”又有男聲加進來,低沉磁性,是楚橈的。
楚橈手裡提著兩大袋東西,看著眼前一行人,卻沒看見想要的人後,問道:“怎麼就你們這些人?”
“他剛剛還在洗澡,現在估計去拿行李了,隊長。”淮阮積極回答。
“哦。”楚橈想到蘇佑在洗澡,不久之後就可以看見他渾身乾乾淨淨的白嫩模樣,就有些激動。
他肯定蘇佑一定很漂亮。
“我們吃完飯了,你手裡的,是給我們帶的午飯嗎?”葉嬈眼尖,看著楚橈手裡兩大袋,往外冒著香味的東西問道。
“嗯。”楚橈把手裡一個袋子給了他們,說:“今天開會拿的,沒吃飽就拿回去分了吧。”
“那你手裡的那個呢?”淮阮笑了一聲,像銀鈴一般,軟聲問:“可以給我嗎?”
蘇佑躲在牆邊,越聽越難受,眼睛發紅彌漫水霧,耳邊的對話猶如重錘,一棍棍砸在他心上。
經曆兩個世界,他第一次感覺到如此大的惡意和厭惡。
他難過得心頭發亂,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