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燒了地龍, 並不算冷,龍塌上躺著的慶康帝也不知是吃了藥的緣故還是因為其他,額頭冒著一層細密的汗, 打濕了額前的碎發。

謝宴遲讓宮人送了盆熱水過來, 浸濕了巾帕給他擦, 額頭的汗珠被擦去,慶康帝緊擰的眉才慢慢鬆開,陷入舒緩的沉睡中。

他簡單淨了下手, 抬步往外走。

冷風拂過, 珍珠紗簾晃動,碰撞在一起, 發出細碎好聽的聲響。

小姑娘窩在外間的軟塌上,案桌上斜插了幾枝紅梅, 窗戶敞開,雪花透過縫隙吹進來,她一點也不怕冷,伸出掌心去接。

零星的雪花落在她的掌心,沒一會兒就被融化了,她臉上仍然帶著笑意,樂此不疲的去玩。

“四嫂。”

珠簾外, 響起歡快的少年聲音。

蕭明珠抬頭去看。

謝漱玉慢吞吞地走進來,他這時換了身灰褐色的衣裳, 像個小廝, 可他生得清貴白皙,一眼就能認出絕不是做慣了粗活的下人。

也因此, 他這般衣著沒引來那些宮人的阻攔。

少年發上落著雪花, 衣裳上也是, 鼻尖被冷風凍得有些紅,他背負著雙手,眼裡亮晶晶的,像窗外徐徐燃著的燈火,“姐姐,你猜猜我給你帶了什麼。”

蕭明珠回過神搖頭,一時間也忘記糾正他的稱呼,“猜不到。”

少年怔了下,然後獻寶似的從身後拿出一串糖葫蘆,笑嘻嘻地說:“請你吃。”

糖漿上裹了點雪花,才拿進來沒多久那些雪花就化為了水,從糖漿上滾落下來。

少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舉著糖葫蘆往她麵前湊了湊,他抿著唇,臉上露出格外柔軟的笑容,“姐姐,你吃。”

他的眼底格外清朗,像是澄澈的溪水,一眼就能望到底。

蕭明珠忽然間就想起謝四對他的那些評判,她眨了眨眼沒接,“方才已經用過飯了,不是很餓。”

少年僵了下,抿緊了唇。

他低著頭,好看的眉眼微垂,嗓音悶悶的,有些失落,“姐姐,是擔心四哥會生氣嗎?”

蕭明珠愣了下,不明白為什麼一下子話題跳到了謝四身上。

她隻是忽然想起來謝四說,這個六殿下沒她想象的那麼簡單,更何況,她好像才和他見過一麵而已,他這麼殷勤,很難不讓她往陰謀算計裡想。

“既然知道我會生氣還做這些事?”

身後驀地響起一道嗤笑。

蕭明珠下意識地回過頭。

謝宴遲從裡走出來,他漫不經心地擦拭著手上的水珠,襯得膚色冷白如玉,漂亮極了。

“謝四。”

她喊了聲,眼睛自然彎成了漂亮的月牙,飛撲進他的懷裡。

謝宴遲穩穩接住她的身子,眼底的冷漠頃刻間融化,彎唇笑,“這麼想我啊?”

小姑娘的臉頰唰的一下紅了,想到還有旁人在,她有幾分不大好意思,掙紮著想從他懷裡出來,輕輕捶了下他的肩膀。

謝宴遲沒讓她跑掉,將她摁緊了在懷裡,居高臨下的睨著謝漱玉。

少年神色自若,沒有半點慌張,笑著喚了他一聲:“四哥。”

謝宴遲挑眉,又重複了一遍,“既然知道我會不高興,還做這樣的事?”

“四哥真的生氣啊?”

沒得到回應,少年也不惱,自顧自的開口:“四哥還是這樣,一點都沒變,自己的東西不允許旁人有任何的觸碰。”

他停頓了一下,有些感慨,帶著幾分孩子氣的嘀咕,“我以為四嫂是人,不是事物,四哥會準許呢。”

謝宴遲輕嗤。

少年似乎察覺到他的不悅,迎上他的視線,唇邊露出格外柔軟的笑,“四哥誤會了,我隻是覺著四嫂很和善,才想著和她親近親近。”

“平日裡想和四哥親近也沒機會,四哥一向不和我們這些兄弟相處,臣弟也是好奇才想著看看四嫂怎麼會有這樣的魔力,能讓四哥也折腰。”

他說的時候,眼睛也彎起來,像是尋常人家仰慕兄長的弟弟,那樣真切坦然,任誰也挑不出半點毛病。

謝宴遲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沒出聲。

謝漱玉將手上那串糖葫蘆往前遞了遞,嗓音溫和,“四哥若是不嫌棄的話,這串糖葫蘆就請四哥吃了。”

謝宴遲瞥了眼接過來。

少年這才笑起來,露出尖尖的小虎牙,“那父皇就勞煩四哥費心了,臣弟先回去了。”

謝宴遲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謝漱玉又去看蕭明珠。

小姑娘被人擁在懷裡,從他這個角度隻能看到如墨的長發,他沒再說什麼,垂下眼簾轉身出了門。

“六殿下。”

“六殿下——”

侍奉的宮人認出他,紛紛行禮。

少年好脾氣的衝他們笑了笑,撐起傘朝外走去,走了許久,他停下腳步駐足回望,隱隱約約還能看見窗前相擁的身影。

“鎮國公府…”

謝漱玉念了下,唇角微微彎起,轉身走進夜色裡。

*

謝漱玉走後,蕭明珠才從謝宴遲的懷裡鑽出來,瞪了他一眼將糖葫蘆搶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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