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佑遲疑片刻,還是沒推開蘭恩。
病中的雌蟲總是對信息素格外依賴,林佑看著少將蹙起的眉頭,微微歎氣,心道:“算了,再坐一會兒,趁他醒之前走就好。”
蘭恩一直醒著。
他本來隻是想趁機見一見林佑,試探他對大皇子的態度,再思索下一步的行動,可柔軟的被褥,枕邊人的溫度,還有那環繞著的柑橘信息素,都讓他忍不住沉溺一些,再沉溺一些。
蘭恩小心試探著林佑縱容的界限,他先是裝作無意,環上了對方的腰,又整個貼了上去,最後猶嫌不滿足,幾乎將林佑整個抱住了。
林佑似乎有點不舒服,但沒掙紮,乖乖讓他抱著,即沒有叫醒他,也沒有推開他。
蘭恩斂下眸子。
——三殿下對他,確實頗為縱容。
66道:“少將退燒了,我們走嗎?”
林佑:“……再等等。”
蘭恩將他抱的太緊了,一副眷念不舍的樣子。
他有點彆扭,之前雖然更親密的事情都做過了,但那是信息素的驅使下,純粹的情/愛,蘭恩對他沒有半點感情,可現在這樣躺著,卻像親密無間的愛侶了。
林佑心中默念:“這是病人這是病人。”又在房中待了一個多小時,才起身離開。
第二天一早,林佑就收到了大皇子的來訪信件。
林裕親昵地叫著他的小名,說要來他府邸坐一坐,林佑沒有理由拒絕,隻能同意,然後吩咐下去,讓侍者各自準備。
來訪時間定在下午,林佑上午就泡在書房看原文,他正研究著,66忽然出聲:“宿主,你能不能先停一下?”
林佑:“等我理完這段劇情。”
66正趴在飄窗的小墊子上,隻探出屏幕的一角,聞言縮了回去,嘟囔道:“好吧,等下你彆怪我沒提醒你。”
小說重點劇情描寫得都很實,比如審判日那一章,詳細羅列了審判長的判詞,蘭恩的金屬手銬,各類賓客的反應,甚至大皇子三皇子和懷特的不屑的表情,操作起來難度很大,繞是林佑苦思冥想,也沒找到劇情的漏洞。
他倍感頭疼,這時,房門響了三下,應當是管家送來早餐。
林佑:“請進。”
有人邁步進來。
腳步聲很清脆,不是管家軟質皮鞋的聲音,而是帶金屬跟的長款軍靴,但林佑心中有事,沒有絲毫察覺。
一杯牛奶放在了他麵前,隨後是一份小蛋糕,來人帶了純白手套,布料包裹下的指節修長漂亮。
林佑頭也不抬:“謝謝,我稍後會吃的。”
“……”
66弱弱探頭:“宿主。”
“宿主你先停一停吧……”
“我現在有事。”林佑略感頭疼,他伸手按了按額角,旋即,一雙手代替他放在太陽穴上,不輕不重地揉了起來。
手法老道,顯然是練
過的。
管家也學過按摩,他剛要致謝,聽見一聲淺淺的歎息,有人輕聲問:“好些了嗎?”
林佑豁然抬頭。
少將穿著禮服,帶白手套,銀發梳成低馬尾,根部用同色發帶係成結——和管家製服有八分相似,正關切地看著他。
“你這?”
蘭恩將茶點和小蛋糕一一擺好,優雅行禮:“我和管家說,既然進了您的府邸,也該照顧您的起居,便接手了部分他的工作。”
林佑略感不自在。
他將寫著筆記的草稿藏進抽屜中,心虛地鎖上,而後咳嗽一聲,匆匆拿起小蛋糕:“不,不用如此,你還病著,不必做這些,先下去吧。”
蘭恩卻沒動,他抱著餐盤侍立一旁,笑道:“今日我聽仆人討論,說大皇子要來?”
林佑吃小蛋糕的動作一頓,含糊道:“是的。”
蘭恩:“那您將我綁起來吧。”
林佑手一滑,裝蛋糕的盤子啪唧往下掉,蘭恩微微躬身,輕巧地接住了,他將蛋糕重新擺回林佑麵前:“請您小心。”
語調平靜溫和,仿佛剛剛說的不是‘綁起來’,而是天氣真好之類的客套話。
林佑有點被噎著了,他端起茶水,無語道:“什麼綁起來,我把你綁在哪裡?”
蘭恩微笑:“地下室。”
林佑:“噗——”
蘭恩放下餐盤,關切地替林佑拍背:“請小心一些,您還好嗎?”
林佑拂開他的手,兀自咳嗽,等好不容易停歇下來,才道:“你……你離我遠點。”
少將再說幾句,他非要嗆死不可。
皇子的府邸確實是有地下室的,甚至有私人刑訊室,不過隨著帝國立法禁止濫用私刑,貴族間的手段也少了不少,地下室雖然依舊存在,但並不敢太過分。
自從林佑穿來,他府邸的地下室就沒有啟用過。
蘭恩道:“您可以把我放在刑訊室中間,戴上鐵鏈和項圈,在我的衣衫上塗滿紅色顏料……”
他沒有說完,但林佑已經懂了。
這確實是一個好主意。
將蘭恩放在地下室裡,帶著大皇子遠遠看一眼,說些亂七八糟的台詞,然後離開,大皇子總不好衝進牢房親自檢驗傷痕。
他若有所思,而後直接調出光腦召喚管家,詢問道:“我有地下室嗎?我們家的地下室在哪裡啊?”
管家一頓,似乎有些無語,他詳細介紹地址後忍不住問:“您居然完全不知道嗎?”
那麼大一個地下室呢。
林佑理直氣壯:“我又不用那鬼地方,我為什麼要知道?”
蘭恩將一切聽在耳中,眼裡閃過一絲笑意。
——他家的三殿下,果然和他設想的一般溫和純善。
地下室的入口就在花園的涼亭中,管家掏出許久不用的鑰匙,林佑踏入其中,撲麵而來便是一股森冷的鐵鏽味。
這裡長年不見陽光
,陰暗潮濕的很,鐵柵欄將黑洞洞的空間隔成一個個小格子,一眼望不見儘頭,活像恐怖遊戲中的探索場景,似乎隨時隨地都會跳出非人生物,逼得玩家拔足狂奔。
林佑的粉絲都知道,他有點怕鬼。
林佑本來走在最前方,所有侍者都不敢超過他,但他望著前方腳步微微一頓,蘭恩便知道了他的心中所想,主動從管家手中接過照明燈,握住了他的手,拉著他向前:“請跟我來。”
蘭恩還是製服打扮,手掌乾燥溫暖,軍靴在地麵踏出富有節奏的韻律,優雅的一如守護寶物的騎士,他們在一處牢房前停下,蘭恩環顧四周:“就這裡吧。”
管家提著箱子,裡麵是許多貴族地下室的配套器皿,比如項圈和鞭子,林佑這套還是全新的,出場什麼樣就什麼樣,鞭子彆說血了,連點油皮都沒見過。
管家取出鑰匙打開牢房,對蘭恩微微頷首:“少將,請吧。”
按照常理,這種事該由管家動手,但是蘭恩卻回頭看林佑,忽然道:“殿下,我可以提一個要求嗎?”
蘭恩得被關在這烏漆嘛黑的鬼地方關一下午,林佑有點愧疚,當即道:“你說。”少將微微一笑,於是從管家手中接過了箱子,捧在林佑眼前。
他說:“想請您親自動手。”
林佑甚至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就被暈暈乎乎地被帶進了牢房,手裡被塞上了鐵鏈和項圈,而後蘭恩在他麵前半跪下來,撩開銀色的長發,露出修長的脖頸,含笑道:“來。”
“……”
林佑垂眸拿起項圈,將大小調得很鬆,旋即輕輕扣在了蘭恩的脖頸上,上麵有個銀質小鈴鐺,恰好勒住喉結。
他調整了鏈子的長度,讓蘭恩可以隨意活動,不拘泥於動作,然後伸出手,想從箱子裡拿其他東西。
但是蘭恩扣住了他。
少將搖搖頭:“這樣不行,大皇子是行家,他看得出來。”
要說三位皇子中誰玩的最花,毫無疑問是林裕,這些玩意該怎麼用,他比林佑清楚的多。
林佑心道林裕這變態玩意兒還特麼是行家?卻不得不遵照蘭恩的指示調緊了鏈子,手指停在項圈的鬆緊扣上時,卻微微犯難。
這個勒緊了,會很難受的。
蘭恩握住了他的手。
他就著林佑的手指調整鬆緊,將卡扣向內收,收到某一個長度時,林佑的手指不知什麼時候顫抖起來,隨著項圈越來越緊,他抖得越來越厲害,幾乎握不準扣子,無聲地抗拒著。
蘭恩歎息一聲:“這不算什麼,殿下,我曾在23區追蹤過星盜,那裡地處荒蕪,某些星球的氧氣極其稀薄,我也曾上過蟲星最高的高原執行任務,並全身而退,我不會因此缺氧的。”
林佑嗓音也發顫:“……那怎麼能一樣。”
他抖得實在太厲害了,蘭恩不得不鬆開他,自己扣上了項圈。
他站起來轉了一圈,試圖安撫他的殿下:“真的沒事。”
林佑不肯說話。
他沉默著拿出鎖鏈——最輕便的那種,內部覆蓋有柔軟的皮毛,不傷皮膚,隔著牢門看,看不出端倪。
等所有東西準備完畢,他從管家手中接過暗紅色的顏料,一點點塗在純白的製服上。
為了效果逼真,蘭恩撕裂了衣衫下擺,弄亂了頭發,在鬢角也沾上了血跡顏料,林佑將清水點塗在他額頭,偽裝成冷汗的模樣,一番操作下來,少將就變得亂七八糟了。
林佑呼吸一窒。
一個製服整潔,彬彬有禮的少將已經很讓人心動了,那麼一個製服淩亂,呼吸急促,帶著黑色項圈,眼眸蓄著水光的少將呢?
有什麼奇怪的畫麵出現在了林佑的腦海,他收斂神思,退到牢房門口,仔細打量,沒看出什麼破綻。
管家適時提醒:“大殿下的通訊,他已經出發了。”
林佑頷首,指了指上麵:“那我先走了。”
項圈限製了蘭恩的呼吸,有點難受,可他並沒有太表現出來,隻是道:“等會再見,我的殿下。”
林裕在二十分鐘後落地三皇子府邸。
他和林佑微微寒暄,說了些有得沒得,一副很關心弟弟的模樣,林佑便也天南地北的胡扯,乖的不行,兩人裝了一盞茶,林裕率先挑破,狀似不經意:“對了,我那天給你的酒,效果怎麼樣?”
“效果很好。”林佑嘖了一聲,“可蘭恩實在是個硬茬子,不好搞。”
林裕笑道:“有多不好搞?可否讓我看看?……噢,我沒有覬覦你的人的意思,隻是我還沒用過那酒,有點好奇。”
林佑:“當然。”
他引著大皇子來到地下室,管家將牢房的照明調得陰暗昏黑,遠遠望去影影幢幢,老舊油燈劈裡啪啦地炸響著,混合不知何處來刮來的風聲,如森羅鬼蜮一般。
他們繞過幾個轉角,遠遠看見了蘭恩的牢房,少將身上帶著未乾的血跡,雙手向後綁縛著,他有氣無力地垂著頭,不時壓抑地咳嗽兩聲,血沫順著嘴角往下滾,狼狽至極。
這裡環境惡劣,空氣中都帶著陳舊腐爛的味道,林裕嫌惡地看了幾眼,轉頭道:“走吧。”
他拾階而上,評價道:“這樣桀驁不馴的雌蟲,就該被關在這種地方。”
“……”
林裕轉頭:“小佑,你說是不是?”
林佑道:“當然,對有罪之人而言,日日綁縛在地下室,就是最好的結局了。”
大皇子滿意點頭。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林佑麵無表情地捏緊了袖子。
如果他沒來,蘭恩就會是這樣的嗎?
漂亮的,優雅的,矜貴的少將,就會像這樣,狼狽至極地跪入塵土嗎?
林裕此次到訪,隻是為了確定蘭恩翻不出風浪,他對林佑這個血緣上的弟弟壓根沒有感情,於是又說了兩句,匆匆離去。
林佑巴不得他早點走,飛行器一消失在天幕,他就馬不停蹄地把蘭恩帶了
出來,少將沒有表示出任何不適,他平靜地摘下項圈鎖鏈,走出地下室看見林佑的第一句話居然是:“天氣真好,您要用些下午茶嗎?”
管家的麵皮微微抽搐。
給三殿下準備下午茶,向來是管家的工作。
林佑沒有心思吃下午茶,他將蘭恩帶回房間,剝開領口查看,少將對自己下手極狠,那裡果然勒出了一道紅痕,皮肉已經充血腫脹。
林佑翻出早就準備好的藥膏,遞給蘭恩,蘭恩抬起手臂,忽然很輕地嘶了一聲。
林佑轉頭:“怎麼了?”
蘭恩:“沒事……嘶,手臂有些疼。”
吊了一下午,當然疼。
林佑微微停頓,還是從他手中接過了藥膏:“我來吧。”
蘭恩配合地撩起頭發。
他垂下眸子,三皇子近在眼前,正專注地往他脖子上塗傷藥,容貌清貴好看。
其實對第三軍的少將而言,這點傷痕實在微不足道,他的身體承受過刀劍,皮膚經曆過灼燒,蘭恩甚至不屑於往脖子上抹藥,相比起疼痛,他覺得藥膏蹭上衣服更加麻煩。
但是林佑的表情很認真,如同做著全天下最重要的事情。
他小心翼翼的塗抹著,像是害怕弄疼了蘭恩,指腹輕輕點在腫脹的皮膚上,有些燙,還有些癢。
“殿下。”蘭恩忽然開口,此時的氣氛太過恰好,他忍不住想向三殿下再討要一些東西,“您會娶我嗎?”
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麼。
這個問題蘭恩問過兩次,這是第三次,前兩次都是為了躲過審判日的責罰,他獻上身體,獻上家族,將種種籌碼羅列眼前,換取免去刑罰的承諾。
但這次不一樣,蘭恩沒有想任何其他東西,他隻是單純地想問:“您會娶我嗎?”
“……”
林佑手指微頓,呼吸也錯了一拍,他挖了一大坨膏藥掩飾,而後斂眸塗上傷痕,並不正麵回答:“我們不會有婚禮。”
按照劇情,他們必須結婚,也必須不能有婚禮。
在蟲族看來,這大概是渣中之渣了。
蘭恩卻不在意,他握住了林佑的手指,湛藍的眸子裡滿是認真:“我知道,我不要婚禮,但是您會娶我嗎?”
“……”
林佑彆過臉,小聲道:“會。”
他穿越兩個世界而來,在最初的劇本裡,他就將握住蘭恩的手,和他結為親密無間的伴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