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7 章 疫病(1 / 1)

江巡尬笑兩聲:“有這回事?”

薛晉正色道:“洵先生,我知道你來路不凡,但誹謗君王這種事,切不可再做了,這些日子我時常與我朝禮部侍郎兼東閣大學士沈太傅往來,我說的話,他也是讚同的。”

沈太傅,便是沈確了。

江巡借著幕籬遮擋咳嗽一聲,難得升起了幾分好奇:“他讚同什麼?”

“讚同君王沒有表麵看上去那麼昏庸啊。”

薛晉坐近了些:“沈太傅和我說,陛下少年心性……嗯,做事略顯出格跳脫,但本性不壞,從近些日子處理事務來看,天賦也很好。”

說著,他摸了摸鼻子。

沈確原話不是這個,但原話有點冒犯,薛晉不好意思說,就意譯了一下。

原話說得是:“陛下少年心性,要順毛摸,靠哄的。”

“我和你說,先前沈琇就差指著他鼻子罵了,沈先生都以為要給他收屍了,卻也沒如何,皇帝輕描淡寫放過了他,就是被調到兩湖去當了參軍,我看沈琇非但不難過,還滋潤的很,前兩天給我送了箱桃子,說是在‘山溝溝裡截流培育的果樹’,哦,還是您給他說的方法。”

薛晉對麵,江巡垂下眼睫,所有表情都藏在幕籬後麵,看不真切。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久到薛晉把手裡的桃子啃乾淨了,伸手去摸另一個,才輕聲道:“是嗎?”

在沈確眼中,他竟不是無可救藥?

薛晉咬著桃子:“當然,總之,您千萬彆這麼說了,如果被有心之人聽去了,也會很危險,這京城步步危機,萬一捅到了皇帝麵前,沈太傅也無能為力。”

他語調誠懇,很認真的在為江巡考慮。

“……”

這京城最大的危險來源,可不就在薛晉眼前嗎?

小將軍絲毫沒有這個覺悟,他飲乾淨了杯中清酒,看著手中的沈琇寄來的果核,又開始鬱鬱寡歡起來:“沈琇種桃子倒是種開心了,也不知道他還能不能調回京,我還能不能回塞北,獵場之上我與他飲酒,那時真不知道會相隔這麼久不見。”

獵場之後薛晉入獄,他還未出來,沈琇便被貶謫了。

江巡便安慰道:“快了,兩湖的參軍該換人了。”

貪腐殺完,沈琇就不是治理兩湖的最佳人選了,江巡記得今年開春,兩湖會有大疫,這疫病史書記載寥寥,他也分不清具體是什麼病,總之,要丟個出生醫者世家的掌事過去。

至於沈琇,他另有安排。

開春後的那場惡戰,江巡打算將薛晉沈確沈琇三人一起丟過去的。

曆史上這場戰爭本朝一敗塗地,北狄長驅直入一路打到京城,可謂慘敗。

這戰役不像那些板上釘釘的事件,江巡要贏,他沒有資料可以參考,也不知道現在年紀尚小、未經曆練的薛晉能否扛起大任,心中沒有底,便隻能將事情做的周全些。

塞北遠在千裡之外,京城鞭長莫及,極度依賴

在場官員的實力,江巡隻能在這部分做到最好。

薛晉在前方,沈確當軍師,後方糧草押運交給沈琇,這三人在史書上是公認的黃金三角,也是江巡能想到最好的陣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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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數月,他提前將薛晉放回塞北,還送了匹好馬給他,要求他時刻注意青萍關以北的動向,一有風吹草動,立馬回報。

小將軍一路趕回鎮北侯府,老侯爺聽說數月未見的孩子回來了,不由老淚縱橫,他拄著拐杖顫顫巍巍地迎上來,繞著薛晉轉了一圈:“孩子,受苦了,你怎麼瘦了……呃,壯了這麼多?”

在京城幾個月,薛晉又高了,甚至本來就誇張的胸肌更誇張了一些。

千裡之外,江巡咳嗽一聲,深藏功與名。

隻是薛晉來他這裡蹭酒的時候,66點評薛晉的肌肉,提了兩句現代健身技巧,比如多吃雞胸肉,補充蛋白質,江巡便轉述了。

江巡也不能餓著他的大將,小將軍在京城吃好喝好,沒事就去月下跑馬,如此一來,非但沒像鎮北侯想的那樣消瘦,身材線條還漂亮了不少。

老侯爺圍著他看了半天,險些懷疑自個兩眼昏花:“孩子,陛下待你好嗎?”

小將軍道:“挺好的,偶爾還賞賜些吃的。”

前世有徐平徐英找他麻煩,今生兩倒黴玩意一開場就被江巡製裁了,翻不出風浪。

與此同時,沈琇的事業如火如荼,江巡按他的折子將兩湖的貪官汙吏殺了個遍,水患也得以平息,沈確清點今年兩湖稅收,比去年多了數百萬兩。

總而言之,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好。

除了一點。

江巡不太能拿捏他和沈確的關係了。

為了親密度,江巡不得不日日召見沈太傅,夜夜將人留宿乾清宮。

他一般會按照劇本,不痛不癢的說些諷刺的話,沈確就會神色如常,平靜的說“臣知罪”,然後試圖給江巡夾肉。

江巡吃了兩筷子,實在不行,便冷下臉色,要王安將一桌子菜端下去,賞給薛晉。

而每到夜晚,他們總睡在一處,江巡最開始還怕沈確不自在,靠牆角睡,結果睡著睡著,就和人滾到了一起。

他攬著太傅的腰,將下巴埋在沈確的肩胛,聞到了文淵閣筆墨書卷的味道。

像他小時候在弘文館,看著窗外銀杏發呆時的味道。

江巡最開始驚異,到彆扭,到最後,他已經麻木了。

隨著江水化凍,春日來臨,沈確也越發繁忙了起來,江巡時不時去枇杷院子給薛晉沈琇回信,其他時間,他常常站在宮牆最高處的望樓,眺望北方。這日,京城北邊下了大雨,從皇城往外望,隻見黑雲壓城,一眼看不見邊際。

於此同時,兩封信從塞北青萍關發出,八百裡加急。一封由鎮北侯親自書寫,送往京城文淵閣,另一份有鎮北候世子薛晉發出,送往百裡胡同裡一座種滿枇杷的小院。

兩匹駿馬奔馳在官道之上,馬蹄踏過數百裡的

路程,又在金水橋頭分道揚鑣,江巡與沈確一人在文淵閣,一人在枇杷小院,幾乎是同一時間,他們分彆抬手,拆開了這兩封信。

這場曆史上決定王朝命運的戰爭,終於打響了。

而在此之前,江巡以洵先生的身份,要沈琇自請為欽差,而後他光速準奏,將沈琇調往塞北,負責押送從兩湖送到塞北的糧草。

而後,沈確自個上奏說想去青萍關,前世江巡沒準,這世他片刻不耽誤,就替帝師收拾好了行囊。

沈確看著他,輕微有點受傷。

騎射是君子六藝,沈確雖然久居皇宮,也還是會的,他在馬前停頓,猶豫片刻,囑咐道:“陛下,睡前在床沿放個枕頭,莫要再翻滾了。”

江巡:“……”

他悶聲:“我知曉。”

這一去,就是莫約兩月。

期間,折子雪片般湧入文淵閣,沈確有折子遞到江巡麵前,但他總是報喜不報憂,他想知道青萍關真正的狀況,還得靠沈琇和薛晉。

沈話癆這時候便格外可愛了,江巡看著他絮絮叨叨,說今天加餐,吃了糖炒栗子,說他和沈確一同嘗了兩口邊塞的酒,結果太烈,被嗆到了,說這些沒什麼用的事情,他懸著的心便放鬆下來。

沈琇幾乎每日往這邊遞信,但某一日,這規律忽然中斷了。

江巡一開始以為是戰事吃緊,可連著沈確的折子,也好幾日不曾遞到文淵閣。

他便有些慌了。

薛晉倒還一如往常,書信裡也沒什麼不尋常的事,江巡躊躇片刻,問道:“沈確沈琇如何?”

隔了幾天,薛晉的信返回來:“……傷兵營裡起了時疫,他們染了疫病,沈琇嚴重些,正在臥床修養,太傅也在咳嗽,人沒什麼精神。”

小將軍人實誠,說不來謊。

江巡當即捏緊了信件。

前世可沒有這一遭。

然而兩軍對壘,勢必有許多屍體無法及時處理,細菌在血肉裡繁殖傳播,是滋生疫病最好的溫床。

江巡又想起前世兩湖的疫病,也是戰爭之後,北狄南下到兩湖才有的,或許之前這病就傳開了。

66戳了戳他:“宿主,你的臉色好難看。”

江巡底子本來就差,如今更是白如金紙,66霎那會想起了他第一次見江巡,江巡吐血咳嗽的模樣。

小係統擔憂道:“沒,沒事吧?”

江巡不回答,隻垂眸將信塞入信封:“沈琇平日裡很健康,前世被我揍了一頓也活蹦亂跳,而且他性子倔,爬也要爬起來,能讓他臥床不起的不是小病,很麻煩。”

這裡可不是二十一世紀,這是醫療水平相對落後的大魏,人均壽命不超過40歲,七十便是古來稀,這個時代缺乏有效的診治手段,風寒癤腫都能要人性命,更何況一個來曆不明的疫病?

況且隨軍的大夫也不多,攤到每個將士頭上就更少了。

連沈確沈琇這樣的職位都染上了,如今的軍營,該

是什麼樣子?

江巡深吸了一口氣,鬱氣鬱結於心,他有些呼吸不暢,隻能撐著手邊紫藤坐下,半響後,才搖頭道:“人算不如天算。”

他前世學了曆史,學了水利,學過許許多多的東西,可他獨獨沒有學過醫。

“……”

倘若因為這疫病,沈琇死在那兒呢?

黃金三角三缺其一,還能否如後世一樣,開創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

江巡閉眼,幾乎不敢往下想。

倘若薛晉防治不利,也患上了疫病,倘若邊軍癱瘓,北狄長驅直入,前世重演……

……倘若沈確,也死在那兒呢?

那個名震青史的青衣宰相,會不會也死在那兒呢?

66顯出身形,它棲在江巡的肩頭,用屏幕去蹭宿主的臉頰:“宿主,你的手在抖。”

“……嗯。”

江巡沒法不抖。

前世到今生,江巡改變了太多的東西,前世青萍關隻守了兩天便投降,今生已經僵持半月,可縱然江巡了解前世,卻無法一一對照細節,比如疫病就是他永遠無法預料的細節之一。

而而任憑他再如何掙紮,隻需要一處細節崩潰,就可讓所有謀劃土崩瓦解。

……為什麼單單沒有學醫術呢?

66看著宿主一夜間失了血色,也有點難受,按照規定,它是不能提供太多額外幫助的,可江巡是他最喜歡的一個宿主了,它想起江巡的手指在它身上很溫柔的挨挨蹭蹭,想起江巡和他平心靜氣的說話,和之前的四個宿主一點也不一樣,不由悄悄豎了起來。

“宿主,其實……其實我們係統的資料庫定期連結主腦數據庫,會實時更新的,嗯,也就是說,隻要數據庫裡能查到是什麼病,我也大概也知道解決方法啦。”

它弱弱道:“隻要你把我帶去青萍關看一眼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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