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瞬間,梁敘以為這是身體苦悶到極致的幻聽。
他攏住被子中,蹙眉看向門口,銀框眼鏡被放在床頭,鏡鏈虛軟的垂下來,雙深琥珀色的眸子失了焦距。
他像是凝視著門口,又像是什麼都沒凝視。
張平率先反應過來,揚聲道:“需,需要的,請您等稍一下!”
時律:“好的。”
透過厚厚一層鬆木門板,時律聲音模糊不清,但梁敘仿佛能想象到小實習生端正站好,乖乖等候的姿勢,他心中複雜難言,最後隻化成一聲難耐的悶哼。
張平關閉房間內所有的燈,又起身快步拉上窗簾,等室內一片昏黑,所有光線都被隔絕在外,才開門道:“您進來吧,梁……我表弟就在裡麵。”
他將險些脫口而出的名字咽下,委婉:“他情況不太好,您擔待一點。”
時律頷首:“沒事,是我遲到了,我才應該先道歉。”
張平便出門讓開身位,時律推門而入,他正打算像之前一樣摸到床邊,進入房間的瞬間,他便隱隱感到不對。
空氣中,有種熟悉的味道。
先是苦澀的青竹調,優雅、溫和,像是空山新雨後的竹林,可這令人心曠神怡的味道隻持續了短短幾分鐘,接著衝入鼻腔的是濃烈的酒香,綿長、強烈,馥鬱到了極致,幾乎要將人溺死在其中。
酒味經鼻腔蔓延至血液,時律不知為何,有些臉熱。
——這味道是他聞過的,梁敘用的古龍水,就是這個味道。
時律第一反應:“這香水還挺火,這麼多人用啊?”
66悶悶不樂的呆在精神海中,鬱悶的劃了個圈:“傻O宿主。
時律來自一十一世紀,對信息素鈍感力超絕,就像分不清口紅顏色的直男隻能勉強認出粉紅橘紅和大紅,時律身邊所有味道統一劃分為“不好聞的香水”“可以接受的香水”“好聞的香水”三種。
至於前調中調後調,柑橘白花木質香……那是什麼東西?
而如今,時律唯一能辨認出的味道,是梁敘的青竹酒。
甚至那時,梁敘還帶著腺體貼。
像是直男記住了女朋友慣用口紅的顏色,他依然說不出區彆,卻能在櫃台的一堆色卡裡準確的認出來。
時律斂眸,將雜念摒出腦海,摸索著在床沿坐下。
他克製的扶起Omega,身下的Omega軟的像一灘泥,時律幾乎不用絲毫力氣,就將他扶起放在了肩膀上。
被時律扶起的瞬間,梁敘的身體緊繃片刻,他被時律好好的安放在懷中,仔細的調整了姿勢,空氣中,青竹酒的氣味越發濃鬱,時律則輕聲:“您好,我來給您做臨時標記。”
得到Omega的默許之後,時律偏頭,咬在了腺體之上。
牙齒刺破皮膚,alpha的信息素從傷口灌注,頃刻傳遍四肢,酸脹的肌肉放鬆下來,梁敘不可遏製的收攏手臂,抓緊了時律的肩膀。
一邊是極度的不適,一邊又是極度的舒爽?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兩種感覺互相糾纏,空山新雨的味道縈繞在鼻尖,而alpha的脖頸就在唇邊,溫度透過衣衫熨燙在身上。
這是一個乾淨的,純善的,惹他喜歡的alpha。
梁敘閉目,心想:“最後一次了。”
沒有Omega能在這種情況下忍住不與alpha擁抱,梁敘也不例外,基因裡的本能想要控製著他環抱上去,將身體緊緊相貼,但他壓住顫抖的手臂,後頸牙齒咬出的傷口仍在刺痛,而梁敘不知為何忽然偏頭,一口咬在了時律的肩膀上。
很輕,沒用勁,甚至沒有破皮。
他的身體顫抖,牙齒也在顫抖,而alpha環住他,安撫的拍了拍Omega的後背。
時律沒推開他,很輕的嘶了一聲。
這場標記中,時律同樣不太好過,青竹酒的氣息撲麵而來,絲絲縷縷,纏綿悱惻,如同上等的情藥,晚間宴會推杯換盞,時律本就微醺,再給酒味一激,倒有些昏昏然了。
他咬下舌尖,疼痛讓昏沉的思緒略顯清明,等到懷中人清安下來,才道:“好了好了,標記結束了,沒事了。”
梁敘被他從肩膀上拉起來,塞進被子,好好的安放好了,動作小心翼翼,如同藏家擺放古董,護工攙扶病患,梁敘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他偏頭看向時律,在黑暗中勉強看清了小實習生的輪廓,時律的麵容一如往常,還是一樣的清新俊朗,帶著少年灑脫的神采飛揚,是梁敘初見時就喜歡的模樣。
隻可惜短短數月,終究是不一樣了。
葉家金尊玉貴的少爺,和落魄潦倒的實習生,怎麼會一樣?
昨日宴會上時律的態度,已然說明了一切。
梁敘抬起手臂覆在了眼上,他的嗓音啞的厲害,隻能勉強發出模糊不輕的氣音,聽不清本音,時律俯下身,才聽見他在說:“你怎麼在這裡?”
時律愣了一下:“我們之間有合同。”
時律不用還信用卡了,原主老爹掏了錢,將賬平了。但還不還信用卡是一回事,救不救人是另一回事,他和張平表弟的合同還沒截止,這個年輕人病的這樣重,被無故拋棄後連陽光都見不得,每月一次的fq如同地獄,而相似的信息素又如此稀缺,張平找了許久,才找到一個時律,時律若不管,Omega該怎麼辦?
時律道歉:“對不起,昨天有點事,實在抽不開身,耽誤了半個小時,來晚了,沒有耽擱你的病情吧?”
“……”
死一般的靜默中,梁敘微不可察的歎息:“……沒有。”
他想,時律沒有變,起碼現在沒變。
時律還是時律,老宅建在深山,如今身份變遷,潑天富貴唾手可得,他卻願意徒步三公裡走到大路,來給一個素不相識的Omega做標記。
小實習生還是小實習生,還是他喜歡的樣子。唯一變得,隻是昨晚他對梁敘的態度罷了。
沒
有先兆,沒有提示,他們昨日還互道晚安,從親近戀慕到整場宴會視若無睹,不過短短一個晚上罷了。
或許是兄嫂的身份,或許是其他的什麼顧慮,當代年輕人的愛慕如疾風驟雨,飄忽不定琢磨不透,梁敘也有所耳聞,他微微自嘲,心道大概真的太久不接觸年輕人,已與時代脫節了。
梁敘擅長察言觀色,也會審時度勢,他從小的經曆告訴他開罪上位者的下場有多麼糟糕,從時律認祖歸宗開始,這段關係的主動權便交到了時律手裡,時律既然無心,糾纏沒有意義,隻有及時退場,才能留個體麵。
於是,黑暗中,再次響起了兩聲清淺的歎息。
身體依然困倦,叫囂著想要alpha的親近,但是梁敘伸手摸到了床頭的眼鏡,端端正正的架在了鼻梁上,冰冷的金屬貼上皮膚,強迫思維恢複鎮定,梁敘用和緩的,平靜的語調說:“感謝您近日來的幫助,但我們的合同到此為止吧。”
他斂下眸子:“我的情況已經平緩,不再需要每月一次的疏導了。”
當斷不斷,必受其害,以時律如今的身份,這段關係瞞不了太久,更何況葉老爺子對時律的監視隻會越來越嚴,如果後續爆出來,情況隻會更加糟糕。
比起不可控的隱患,梁敘習慣快刀斬亂麻。
可說出口的瞬間,他的心臟升起幽微的隱痛,如同被浸泡在了苦水之中,澀意隨著心臟每一次跳動被泵向全身,肌肉無力的癱軟下來,胸腔中泛起幽微的隱痛。
而身後時律明顯遲疑了片刻:“啊……是嗎?”
“……你好了嗎?”
時律覺得有些不對。
明明進來的時候,Omega的情況很差,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差,時律遲到了短短半個小時,Omega卻已經瀕臨崩潰,在這種情況下,他為什麼卻要說:“情況已經平緩?”
似乎從今天進房間開始,哪裡都太不對。
黑暗濃稠如墨,Omega並未回答,一時間房內落針可聞,除了兩人的呼吸,再沒有其他聲響。
時律試探:“你找到了和我信息素相似的代替品?”
“……”
無人說話。
梁敘找了八年,才找到一個時律,相似的信息素是稀缺品,哪來那麼多代替品。
沒有應答,沒有解釋,片刻後,梁敘輕聲提醒:“標記完成,你該走了。”
主家下了逐客令,時律自然應該走,可他坐著沒動,皺眉想了片刻,也不知想到了什麼,這才拿起背包:“……行,您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臨到門前,時律還勸了一句:“身體重要,不管您對我滿不滿意,該接受的治療還得繼續,張平先生有我的手機,如果您需要,可以隨時打給我。”
梁敘困倦的斂上眸子,並不接話。
如無意外,這就是最後一次了。
從此以後,作為時律的兄嫂,新葉的前執行,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他會主動避嫌。
而在梁敘看不見的地方,時律按下了電梯,準備下樓。
他電梯停好,時律步入其中,而在電梯門合攏的瞬間,時律翻出手機。
他手指劃動,視線一眨不眨的看著屏幕,瞳孔倒影著熒藍的光斑,如同在搜尋著什麼,隨後,他在原主密密麻麻的聯係人中準確找到室友宋逸,撥了過去。
宋逸正在社團聚餐,忙得腳不沾地,他走到僻靜無人處,不多時,宋逸的聲音響起:“喲,稀客啊,時律,多久沒回宿舍了,難為你還記得我這個室友,說吧,找我什麼事兒?”
時律垂眸:“我上次回寢室,你說在我身上聞見了Omega信息素的味道,你還記得嗎?”
那時候時律剛穿來,對信息素的幾乎沒有感知能力,室友提了一嘴,可時律並不關心也不在意,便一筆帶過了。
但現在……
宋逸的聲音透過手機,帶著電流的刺啦感:“記得啊,那還是你第一次身上帶這麼濃的Omega味,我還說他的味道和你很配,怎麼啦?”
時律單手按住揚聲器,將音量壓的很低:“那你還記得他的信息素是什麼味道嗎?”
宋逸:“謔,我想想……”
五秒沉默後,宋逸揚聲:“噢,我想起來了,竹子啊,竹子,很清新乾淨的竹子味……”
電話裡的室友還在絮絮叨叨,但是時律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了。
他已無心再聽。
竹子,乾淨清新的竹子,這種味道,時律曾在兩人身上聞到。
一個是梁敘,另一個,是張平的表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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