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9 章 坦白(1 / 1)

當天晚上,聞弦就給母親打了電話,委婉的詢問了能否約出來季明珠。

張小萍正在摸牌,聽兒子的聲音難得嚴肅,牌也不摸了,起身離席走到僻靜處,沉思道:“約你季姨啊,有點難度。”

“我們雖然是從小長大的表姐妹,但許多年不親近了,而且她孩子剛剛出事,不太願意出門,小二,你和我說清楚,你好端端為什麼想要約她?”

“……”

聞弦靜默片刻,將前因後果和盤托出了。

他隱去了重生,隱去了偵探,隻說意外發現,說沈越川曾結過婚,有個孩子,說他前妻慘死,孩子在福利院長大,又說他入贅豪門,心有不甘,最後,說他曾在藍調酒吧前出現過。

電話那頭,張小萍也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片刻後,她啐了一口,捂住話筒罵了些東西,沒讓聞弦聽見,等平複心情,才道:“好,你等著,我幫你把她約出來。”

她這頭聽完前因後果,牌也打不下去了,和小姐妹們說聲抱歉,便提著包走了,路上沒掛電話,也沒說話,聞弦隻能聽見她噠噠的鞋跟聲。

過了好久,張小萍才輕聲道:“你季姨,從小就要強。”

聞弦嗯了一聲,表示他有在聽。

張小萍歎了口氣:“我們那個年代,女孩子上嫁的多,她原本有個出生高門的聯姻對象的,但她不願意,說是憑什麼以後家裡男方做主,她得遷就著,於是說要自己找。”

“這當然很好,隻是後來找到了沈越川,我瞧著就覺著性格不好,他父親原本都是不看好的,但你季姨說他能力強,自己將鹵味攤子經營的有聲有色,比起那些出生高門仰仗父輩的,她更喜歡白手起家的。”

“你伯父拗不過她,就讓她嫁了,後來日子有聲有色,你伯父就鬆了口,還說,他女兒算是看對了人。”

張小萍說完,微微搖頭:“誰能想得到呢。”

兩人電話一直打到張小萍進家門,她笑笑:“年紀大了,就是喜歡憶往昔,你聽聽罷了,告訴你的學神小朋友,我會將人約出來,等時間定了我告訴你。”

聞弦一卡殼:“媽,你怎麼知道是知意?”

他可全程沒提江知意的名字。

張小萍嘖了一聲:“還能有誰。”

在聞弦啞口無言中,她掛了電話。

一周後,張小萍就找借口將季明珠約了出來。

季明珠兒子剛去世,不願意搭理人,張小萍閉著眼睛一通瞎扯,說認識了個大師,能讓無辜枉死的靈魂安息,季明珠這才赴約。

為此,張小萍感歎:“你季姨原本不信鬼神的,這兩天卻將周圍的寺廟跑了個遍,孔明燈不知道供了多少盞,我也是迫不得已,出此下策。”

這一日恰好周末,聞弦便也飛回國,同江知意一起。

而他們選定的地點,就在藍調酒吧隔壁的酒樓中。

那是個有些年頭的商務接待酒樓,清一色的紅

木家具,?虎?酎??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地麵鋪著紅地毯,也已經老舊褪色。

季明珠推門走進包廂時,聞弦和江知意已經在裡麵了。

這位保養得宜的太太憔悴許多,鬢角一夜之間生出些許銀絲,她沒有心思打扮自己,臉上沒有擦粉,眼下是大片的烏青,身上的項鏈胸針也不見蹤影。

推門落座後,她扯了扯嘴角,想要揚起禮節性的笑容,卻在看見江知意和聞弦時挎了下來,木然道:“為什麼是你?張小萍把你叫過來,來看我的笑話?”

江知意:“季女士,你誤會了,隻是有些事……”

話音未落,季明珠卻已經站起來,她拉開椅子,木頭與地麵相互摩擦,發出刺耳的噪聲。

季明珠冷笑:“江知意,你要是現在就來找我談股份,未免太早了一些。”

說罷,她提起桌上的包,轉身欲走。

江知意揚聲:“季女士——”

季明珠絲毫沒有停留的意思,江知意歎息一聲,忽然道:“我著有個鹵水方子,想讓您聽一聽,八角150克,香葉、桂皮各50克,陳皮90克,甘草100克……”

一長串調料像是在報菜名,不參雜任何情緒,可季明珠腳步一頓,卻停了下來。

她偏頭,意味不明道:“沈越川才認你多久,這方子都告訴你了?”

鹵味是沈越川發家的法子,後來公司越做越大,根基卻還是在食品,尤其是鹵味,沈越川將著方子看得很嚴,就連季明珠也是婚後軟磨硬泡才知曉的。

江知意苦笑一聲,推過來一個文件袋:“季女士,我想請您看看這個。”

裡麵是三份資料,一份直接從草紙上撕下來,紙張邊緣泛黃,滾著毛邊,似乎已經過了很多年,草紙上是娟秀的字體,寫著一則鹵味方子,正是江知意剛才報的那個。

第二份是死亡證明,某年某月某日,某地發生車禍,被害人在推鹵味車出攤的時候被失控的大貨車撞擊,當場死亡。

季明珠翻資料的手一頓。

沈季星也是被大貨車撞擊,當場死亡的。

第三分,是一則親子鑒定報告,委托人送檢了兩份毛發,經機構鑒定,根據DNA相似程度,毛發主人為親子的概率是99.99%。

江知意:“是我和沈越川的,如果您不相信,這裡,是我的一根頭發,您回家再從沈越川身上取一根,然後您自己去鑒定。”

說著,他推來了一根透明試管,裡麵是當著季明珠麵拔下來的頭發。

“我的母親,曾和沈越川是夫妻,他們在老家農村結婚,那時候村裡婚姻簡陋,擺完酒就算結婚,沒領結婚證,後來沈越川先來南城打工做鹵味生意,用的是我母親的方子,而在做生意的途中,他認識了您。”

“生下我後,沈越川聯係不上,我的母親帶著我從老家來到南城,想要尋找丈夫,她推車出攤,被沈越川發現,為絕後患,他雇傭了一位卡車司機。”江知意自嘲般的一笑:“我那時候年

紀太小,襯認譎⑵[]⑵『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可惜我天生記事比彆人早些,我母親的容貌,我至今一清二楚。”

季明珠不傻,鹵味方子,死亡報告,鑒定結果,三分資料在桌麵一字擺開,結合江知意的敘述,她的手已然顫抖起來。

江知意輕聲問:“我們可以坐下來好好談一談了嗎?”

這三份證據代表的是江知意不願意觸碰的過往,是他獨自蜷縮在握手樓中時無法忘懷的傷疤,說話時,他的手指無意識的攀過桌角,落在了聞弦身邊,指腹淺淺的碰了碰他的衣擺,仿佛這樣他能從聞弦那裡汲取到一點力量似的。

聞弦給他碰的發癢,心道都老夫老妻了,握個手怎麼了,便乾脆一反手,將人整個握住了。

江知意一抖,卻乖順的沒有抽手。

他們借著桌布遮掩,維持著掌心交握的姿勢,江知意緊張的帶了點薄汗,聞弦的掌心熱且暖,於是交握的瞬間,江知意便安定了下來。

聞弦在他的身邊。

看著對麵季明珠慘白的臉色,江知意道:“季女士,我的母親,我有證據,不是意外,您的兒子,我同樣有證據,不是意外。”

季明珠陡然捏緊了茶杯,裡頭是剛沏好的熱茶,她卻渾然不覺,隻猛的提高音量道:“什麼?!”

江知意繼續:“您的孩子是毒駕,您不奇怪嗎?您管的那麼嚴,他的朋友裡沒有一個涉毒的,為什麼他會染上?”

說著,他看向聞弦,聞弦點頭,江知意便從包裡拿出電腦,調到視頻界麵推了過去。

江知意:“如您所見,我們在的這個酒店,沈越川曾來過,而旁邊的藍調酒吧,沈季星進去過。如您所見,這裡曾經是黑色交易的窩點,前些日子被警察一鍋端了,如果您關注社會新聞,消息在幾個月前的南城晚報上曾經有刊登。”

他按下播放鍵:“在沈越川帶您兒子來這裡談生意的前一周,他也曾獨自一人進入了藍調酒吧,以您家和這裡的距離,我不相信他是路過。”

季明珠的手抖的握不穩茶盞,開水濺出來,落在她的手上,這雙手曾經花了大力氣保養,指甲上鑲嵌的珍珠都是貨真價實的海水珍珠,但如今大片皮膚泛紅,它的主人卻忽然不覺。

聞弦一頓,他離的近些,便伸出手將季明珠手裡的茶盞拿走放好了。

可一直到他拿走,季明珠都維持著抓握的姿勢,她徒勞的拖動播放,反複的觀看視頻畫麵,一遍又一遍的看著她的丈夫、那個高大英俊的男人,獨自走進藍調酒吧,又帶著帽子出來。

男人掩蓋了大半張臉,腰背不自然的彎曲著,竭力將身形變小,顯然他也認為這不是個光彩的事情,而邁出監控的瞬間,他甚至露出了一個笑意。

一個如釋重負的笑意。

季明珠狠狠的閉上了眼睛,眼角滾落了兩滴淚來。

而後,她忽然開始笑,嘴角牽扯起來,接著是克製不住的大笑,笑聲沙啞哽咽,接近癲狂,而後她揪住自己的頭發,用雙臂掩蓋表情。

包廂裡靜悄悄的,沒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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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許久許久,季明珠才鎮定下來。

滿桌的菜肴無人動筷,季明珠拎起背包,拿過了江知意放在桌麵的試管:“江知意,謝謝你告訴我這個,你和沈越川的關係,我會去查證;你母親的死,我會去查證;我孩子的死,我同樣會去查證……”

她是聲線森冷下來:“如果是,我會給我的孩子,你,你的母親,都做一個交代。”

南城東區的彆墅中,沈越川洗完澡繞回臥室,看見了床上的季明珠。

他的夫人手捧著兒子的遺像,正用毛巾細細擦拭著。

那是張七寸的黑白照片,少年人唇角微啟,帶著笑意,瞳孔烏溜溜的黑白分明,似乎正死死的盯著沈越川,張口想想要叫“爸爸。”

屋內溫度適宜,沈越川忽然一個激靈,炸了一背雞皮疙瘩。

他將一杯牛奶放在桌麵:“給你泡好了,喝吧。”

每晚喝牛奶是季明珠的習慣。

季明珠笑了笑:“放哪兒吧,等我擦乾淨再喝。”

自從兒子離世,她便不太正常,終日捧著那遺相擦啊擦,沈越川已經習慣了,他下意識的蹙眉,無聲的罵兩句了‘瘋婆子’,表情卻又很快舒展開來,在季明珠身邊睡下,關切道:“早些睡,你這些日子憔悴了不少,也要注意自己身體。”

季明珠柔婉的應了。

她的指腹抹過沈季星的臉,又輕輕放在了沈越川的頭頂:“親愛的,你頭頂有根白頭發,我幫你拔了吧。”

沈越川還沒搭話,頭頂便是一疼,他再次蹙眉,背對著季明珠躺下來,嘴上卻笑了笑:“嗨,星星出事,我也好幾天沒睡好了,這都開始長白頭發了,辛苦你了,幫我拔了吧。”

季明珠依舊柔婉,笑著收下了,她將兒子的照片放在床頭,讓那雙黑洞洞的眼睛注視著沈越川的方向,又順手將白發彆在發框之後。

這時,沈越川又想到了什麼似的翻身坐起,卻在接觸道照片的瞬間垂下視線,深情的注視著季明珠:“對了,你今天出遠門了吧,出去了好久,乾什麼去了?你現在精神狀態不好,我很擔心。”

季明珠輕聲:“去見一個大師,能超度靈魂的。”

沈越川心中嗤笑,卻關切道:“大師怎麼說?”

季明珠便笑了,將指腹搭在了相框上,她慈愛的撫過沈季星的臉頰,夢囈般的呢喃

“大師說啊,我們的孩子呢,很快就可以安息了。”

沈越川不知為何汗毛倒豎,卻附和道:“那就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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