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弦正在和朋友們吃火鍋。
他們剛剛結束了一場大考,眾人籌劃著吃點好的,可惜這異國他鄉,周圍全是黑暗料理,翻來覆去就是那幾樣,連個葉子菜都難找,聞弦早吃膩了,最後大家開了幾輛車,狂奔40多公裡,找了家看著挺正宗的中餐,這才吃上了。
期間,不知道是誰提議喝酒,便開了箱酒,酒過二巡菜過五味,便天南地北的胡謅起來。
聞弦的圈子都是些小富二代,消息靈通,尤其喜歡討論八卦,而如今圈子內最震撼的八卦,無疑是沈越川。
朋友們嘖嘖稱奇,最後話題拐著拐著,就拐到了江知意身上。
——小江總接管公司沒多久,已經有了後世沈總雷厲風行的模樣了。
作為南城新晉的頂貴,江知意像是憑空冒出來的,他和圈子裡其他人都不熟,上位的速度卻像坐了火箭,加上俊美的麵容和離奇的身世,天然帶有神秘感,很快占據了話題的中心。
有人嘖了一聲:“我爸還指望沈越川倒台,上來一個年輕生嫩的,沈家無人主事,他好從中啃一塊肉下來的,結果啥肉都沒啃到,倒是小賠了一筆。”
好幾個人附和。
聞弦閒閒坐在旁邊,旁觀宴席喧鬨,心想:“你們當然啃不到啊,隻有我能啃到啊。”
又有人說:“我爸叫我離江知意遠點,說他心思深沉,捉摸不透,我如果和他玩,可能會輸的賠掉底褲。”
又是一片附和。
聞弦繼續閒閒吃菜,心道:“想多了哥們,江知意對你們的底褲才沒有興趣。”
這時,宋宣萱豪飲一杯啤酒,將酒杯哐的放在桌麵:“江知意啊,我真是煩死了。”
聞言,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宋萱就坐在聞弦旁邊,他倆因著張小萍的關係從小認識,比其他人更熟一些。
這姑娘長相甜美文靜,個性卻和文靜搭不上邊,她是個自來熟,熟人麵前有點話癆,除此之外,還有個非常不文靜的特長,就是酒量很好。
宋家靠工程發家,早年沒少在酒桌上談生意,宋萱繼承了父母輩的基因,半斤白酒喝下去不帶眨眼的,如今有些微醺,也打開了話匣子。
聞弦挑眉:“你認識啊?”
他怎麼不知道宋萱認識江知意?
宋萱:“不認識啊,但是彆人家的孩子,還那麼出挑,你懂吧,就是很煩啊。”
她用指尖揉了揉眉心:“你說說你們也就罷了,反正大家水平都次,半斤對八兩的,我爸平時和我打電話都是樂嗬樂嗬的,這兩天破天荒和我說了幾次,問我什麼時候回家,什麼時候進公司,什麼時候從基層做起,什麼時候帶領公司做大做強,走向輝煌……我心說我是那塊料嗎?我還帶領公司做大做強走向輝煌,我不把公司搞黃就不錯了。”
眾人紛紛附和。
宋萱:“我說我不行,我爸說‘彆人都可以,為什麼你不行’,我問他誰可以了,他說江知意啊
,我靠啊,這人到底哪裡冒出來的,我真的煩死了。”
眾人又是紛紛附和。
無論什麼家庭,孩子總有個逃不脫的魔咒,叫做“彆人家的孩子”,在坐眾人都深受其害,紛紛表示讚同,對宋萱投來了同情和理解的目光。
宋萱聳肩:“我和我爸說,非想要我比過江知意,可以組個飯局,我喝酒肯定能喝過他,其他就不行了。”
聞弦一哂,心道:“這倒是。”
無論前世今生,他家那個都不太會喝酒,幾杯就倒,聞弦記得前世婚宴上喝了兩杯,江知意站都站不穩,一頭栽進了聞弦的車,險些吐他車上,還是聞弦將人抱回家,免得新人結婚第一夜連門都進不去。
和宋萱比酒量,十個江知意也比不過。
接下來,他們有先聊些有的沒的,聞弦坐在旁邊,隻夾菜,不說話,偶爾抬頭看他們兩眼,微微搖頭挑眉,又繼續埋頭吃菜,心中暗爽。
他心道:“等著,畢業典禮完,我就把江知意帶來給你們看看。”
他十分期待朋友們的表情。
畢業典禮後各奔東西,本來也是約著要聚一聚的,不少人會帶男女朋友,聞弦帶江知意不算突兀。
於是,整場聚會聞弦沒說幾句話,快結束時,有人碰了碰聞弦:“聞少,今天怎麼這麼沉默啊,從剛剛你的臉上就掛著詭異的笑容,什麼情況?”
聞弦便笑了聲,抬手將酒抿乾淨了,他稍微措辭,道:“沒什麼,我在想……如何策劃一場告白。”
小江總強製愛看來是沒戲了,還得聞弦自己努力。
宋萱一愣:“不是吧,聞哥,告白都不會?”
都是圈子裡的人,誰還沒談過幾個前男友前女友,隻有聞弦是個例外。
聞弦歎氣:“你彆說,還真不會。”
前世是江知意強迫,今生又太過水到渠成,不知不覺中,聞弦的手早習慣了與江知意相牽,聞弦的目光早習慣了在江知意身上留駐,他們本就該並肩而行。
窗戶紙搖搖欲墜,隻是缺一場告白。
聞弦是這麼認為的。
但他確實沒有經驗,不知道如何進行,於是求助在座的諸位老手。
眾人一片噓聲。
宋萱奇道:“鐵樹開花啊,聞少喜歡上誰了,什麼類型的?知性可人?溫柔小意?落落大方?”
聞弦回憶片刻,笑道:“都不是。”
——喜歡上了一個前世強迫我的小悶葫蘆。
悶葫蘆什麼都不說,以至於差點錯過,好在有了重來彌補的機會,這一世,他會牽好江知意的手。
他這故作高深的模樣引來嘖聲一片,宋萱攪了攪酒裡的冰塊:“行吧,其實告白嘛,無非那些手段,帶她去最高處的旋轉餐廳吃飯,在落地窗前看璀璨的夜景,帶她沿著河畔兜風,然後你不是會彈吉他嗎,在氣氛正好的時候來一首小夜曲,送上你覺得合適的禮物,問她願不願意當你的女朋友,就好了呀。”
聞弦恍然:“受教。”
宋萱揮手:“成了記得請我吃飯。”
聞弦:“好啊。”
他嘴上答應了,心中想的卻是:“得,到時候你知道我追的誰,我要是叫你,你可彆不敢來啊。”畢業典禮的前一天,江知意和聞家父母乘同一輛飛機,一同落了地。
他們都是頭等艙,有專屬送機服務,行政人員將他們送到各自酒店,時間剛好過了七點。
張小萍不用聞弦接,帶著聞華榮逛街去了,聞弦便來接江知意吃晚飯。
聞弦來留學買了輛車代步,敞篷的,他都看好了攻略,先在城中最高的餐廳吃晚飯,在巨大的玻璃落地窗前點亮燭光,俯瞰霓虹夜景,然後帶著江知意坐上敞篷跑車,沿城市裡最古老的運河緩緩行駛……總之,沒有什麼新意。
聞弦確實沒怎麼談過戀愛,他和江知意似乎跳過了談戀愛的階段,單方麵進入了老夫老妻狀態,要他搞些浪漫的儀式,他有點彆扭。
江知意會喜歡嗎?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聞弦難得挑選了件正式的衣服,是件煙灰色的敞領大衣,和江知意“珍藏”的那件有七分像,下擺剛好過小腿,腰上束上一根同衣料的係帶,在配上絨麵高領毛衣,便顯得寬肩窄腰,他往敞篷車前一站,和個拍雜誌的男模似的。
路過的男男女女不少將他當成了街拍的模特,以至於江知意出來時,一眼都沒認出來。
從飛機上下來,他頗有些意誌消沉,看見聞弦微微一怔,旋即斂下眸子,調整好了表情,露出合適的微笑:“你來了。”
聞弦略覺古怪,卻沒多想,他拉開車門,紳士的讓江知意先進去,而後才拉上車門。
聞弦回憶今天的第一項目標:“嗯,旋轉餐廳。”
聞弦在的城市是座曆史悠久的老城,古運河穿城而過,四處是岩石堆砌的教堂與宮殿,玫瑰花窗將陽光分散成絢麗的顏色,哥特式的尖頂直指天際,而旋轉餐廳設立在運河旁的塔式建築頂端,建築外立麵線條筆直,圍有大片銀亮的玻璃幕牆,造型時尚,被稱為“古典與現代結合的完美作品”。
聞弦兩人在運河一側的卡座落座,這裡前方沒有高大的建築的遮擋,運河蜿蜒向前,古老的城市一覽無餘。
不過這種地方用餐,總是噱頭大過實際,聞弦翻了翻,便將菜單遞給了江知意:“你來看吧。”
不知為何,聞弦老覺著今天江知意沒什麼精神,便碰了碰他的手:“你還好嗎?發燒了嗎?要不要回家休息?”
告白當然很重要,但是江知意舒不舒服更重要。
江知意瑟縮一下,輕輕抽回手,隻是搖頭。
他今日精神不佳,看著菜單便開始走神,好半天點了兩個菜,聞弦也不催,隻是撐著手臂看他,嘴角噙著細碎的笑意。
他家小江總長大了,比高中時青澀生嫩的磨樣成熟不少,他帶了腕表,精心搭配了一套西裝,發型也打理過,碎發
被一絲不苟的彆在腦後,露出飽滿光潔的額頭,眉眼清俊鼻梁挺翹,總而言之,一副精英商務人士的模樣。
但和前世那個,又有所不同。
前世的他冷肅死寂,像一團燃燒殆儘的煙灰,身體的餘熱已被榨乾,隻剩下空洞的軀殼。麵前這個卻要柔軟不少。
前世的江知意衣櫃裡清一色黑白灰,臉色也冷肅的可怕,唇瓣是不健康的蒼白,而麵前這個江知意連配色都要柔和些,臉頰與唇也是健康紅潤的顏色,此時他翻著菜單,眉頭微蹙像是在苦惱,一切的一切,都是前世不曾有過的鮮活。
聞弦心中升起一絲成就感,心道:“這可是我養的。”
他養的,還養得這麼好。
就在江知意看菜單的時候,聞弦的手機振了好幾聲。
表白大事當前,其他的都要靠後,他便將手機扣了,沒接。
可那手機沒完美了,接連振動起來,像是一連有人給他發了十幾二十條消息,聞弦怕是學校有急事,便摸出來看了一眼。
“……”
宋萱:“哥,聞哥,不是吧,你在乾什麼?”
“我在你的對麵的卡座,你能看見我嗎?”
“我靠,你帶了誰來吃飯啊,我不是見鬼了吧?”
“江知意,真的是江知意啊?難怪你飯桌上不說話。”
“你要表白的人是他?”
“我沒看錯吧?還真是他啊?”
“完了,你完了,和這人談戀愛,你的底褲要保不住了聞哥。”
聞弦:“……”
他隱晦的往右側一掃,果然看見了宋萱,這人今天顯然也是來約會的,身邊是她新談的小男朋友。
為了約會,宋萱難得化了妝,打扮的漂漂亮亮,背了新款的包戴了新買的項鏈和耳環,一身張揚的銀色流蘇裙,正躍躍欲試的朝這邊看來。
聞弦:“……”
他把手機放到桌子底下:“宋姐,姐姐,彆搞事啊!”
他和宋萱原來住一個小區,屬於是從小丟泥巴拽辮子的關係,雖然後來不太聯係了,但彼此叫哥叫姐一點心理壓力都沒有。
宋萱:“等著,聞哥,終於給我找到機會了,等我拎兩瓶酒過來試一試他的酒量。”
聞弦:“不是,你試什麼東西他不能喝——”
話音未落,江知意已經將菜單推了過來,他看著聞弦低頭敲手機,像是在回複消息,先是一愣,而後很快平複了表情,笑道:“是和人在聊天嗎?”
聞弦餘光一掃,宋萱已經拎起酒瓶,朝這邊走了過來。
聞弦隻得道:“知意,是這樣的,我有個同學也在這吃飯,看見了想過來打個招呼,可能想喝兩杯,你要是不想喝我就直接拒絕了——”
江知意:“誰?”
聞弦一愣:“啊?”
江知意垂著眸子,語調不急不徐,聽不出情緒:“那個朋友,他叫什麼?”
聞弦:“呃,你可能不認識,姓宋,是個姑娘,我小時候的朋友。”
不知為何,幾句話說完,江知意的情緒像是更不好了,聞弦補充:“沒事,你不想喝我幫你拒絕了——”
話音未落,江知意卻單手按住聞弦,輕聲道:“不,我想和她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