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2 章 劍招(1 / 1)

聽見聲音,謝樞問:“怎麼了?”

他起身走到泉邊,視線一掃又垂下眸子,蕭蕪正緊貼在池壁,大半個身體露在水麵外,冷白的皮膚泡過溫泉染上淺粉,帶出玉一般潤澤的光彩。

他脖頸修長,鎖骨與肩胛的弧度圓潤漂亮,再往下,緊窄勁瘦的腰腹一覽無餘。

“……”

水聲四起,似是察覺到不妥,蕭蕪將身體坐入水中,隻餘一個腦袋。

謝樞好脾氣的又問了一遍:“怎麼了?”

蕭蕪垂眸:“對岸有聲音,我不知道是什麼。”

謝樞站在身後,蕭蕪安全感回歸,羞恥後知後覺的湧了上來,山野竹林間有些動響多正常,他在上陵宗結廬而居時還聽的少嗎?夜間起風時,竹林簌簌,山巒逼夾出尖銳的呼嘯,哪裡不是鬼哭狼嚎,何至於眼巴巴的叫人來?

卻聽竹葉聲響起,謝樞步履一動,踱步到對岸,旋即笑出了聲。

他似乎探手從地上抓出了個什麼,笑道:“仙君說得莫非是這個?”

——是一隻竹鼠。

那倒黴竹鼠也不知道自個如何得罪了無妄宮主,又驚又怕,在他指尖拚命掙紮,無力的踢踏著空氣,毛茸茸的皮毛炸起,發出吱吱吱的叫聲,聽著可憐兮兮的。

“……”

堂堂仙門第一人,當今正道魁首,居然在藥浴時害怕區區一隻竹鼠!

蕭蕪不想說話了。

謝樞打量著手裡的小東西:“無妄宮乃洞天福地,小動物長的也比尋常大些,但它畢竟隻是一隻小竹鼠,應當不會泅渡過整個溫泉去咬仙君,嗯?”

最後一個“嗯”字尾音上挑拉長,充滿了揶揄的意味。

蕭蕪:“……”

他忽而臉色爆紅,耳尖染上血色,隻覺得哪哪都燒的厲害,恨不能立刻遁入地麵,逃離這過於難堪的境地,好在地麵雖然不能鑽,溫泉卻還是能藏的,蕭蕪不知為何,下意識的往下躲了躲,將鼻尖埋入了水中。

他閉著氣,隻給謝樞留下了一個黑漆漆的腦袋頂。

謝樞歎氣:“仙君莫要將自己憋死了。”

他將那可憐竹鼠放了,又在溫泉下遊浣過手,才施施然道:“好了,竹鼠跑掉了,聲音也解決了。”

蕭蕪:“……”

他羞窘到了極致,想色厲內荏的來一句“莫要再說了”,可偏偏又是他將謝春山叫過來的,於是憋了半響,隻憋出來一句:“多,多謝藥師。”

“舉手之勞,不謝。”謝樞算了算時間:“約莫還要泡一盞茶,仙君先泡著吧。”

說著,他路過蕭蕪,仙君沒束發,綢緞似的黑發飄在水中,頭頂毛茸茸的,恰好遞到他手邊,看著莫名有些好摸。

……這是他親自選的身體,連發型都是。

鬼使神差的,謝樞便伸出手,在蕭蕪頭頂呼了一把。

仙君又一次窒住呼吸,水麵冒出兩個泡泡,罪魁禍首若無其

事,踱步走了。

二十分鐘後,藥浴完成。

謝樞再次綢布覆麵,從石凳上取下蕭蕪的衣裳遞給他,前頭的係帶蕭蕪能係,後麵的卻是無可奈何了,他拉了半響,被人伸手接過了。

無妄宮主淡淡道:“仙君不好係,叫我就是,方才抓竹鼠,仙君不是還叫我了嗎?”

說完,他抱臂站在一旁,欣賞平蕪君臉上紅白交錯。

“……”

上陵宗規矩嚴苛,蕭蕪又少年老成,同齡少年還在撒潑打滾,他已拿出了清風明月的架勢,端的是從容優雅、清貴平和,可現在他二十餘年的涵養儘數喂了狗,又氣又惱又怒,隻想用手捂住謝春山的嘴,恨恨說上一句:“彆說了!”

上一次仙門大比時,蕭蕪怎麼不知道這魔門第一人的嘴這麼不饒人?

他深吸一口氣,到底是沒把心裡話說出口,強端著平蕪君的儀態:“多謝藥師,下次若有需要,我會問您……敢問,在貴府借住這麼久,是否多有打擾,我該何時回水獄呢?”

蕭蕪心知肚明,“藥師”就是謝春山,可謝春山不說,他就不戳破,隻隱隱提示按照“藥師”的身份,若是將平蕪君扣在府內太久,是要出事的。

謝春山:“不急,也就是這兩天了。”

再過兩天是廟會劇情,宋小魚要回歸,再往後便是謝春山逼蕭蕪斷餘脈,丟宋小魚跳崖,而在這麼緊張的時間裡,謝樞還得扮成藥師,讓蕭蕪傳授兩招劍法。

——檔期趕的,前世謝樞連軸轉開會的時候也不過如此了。

謝總搖頭歎氣,心道命苦。

吳不可的藥浴確有兩分東西,從溫泉回來,蕭蕪的情況日益好轉,恢複到了氣勁衝撞前的水平,謝樞便將他放回了思幽閣。

期間,他又以藥師的身份來了兩次,蕭蕪握不動劍,便就地取了一根枯枝。

他其實不太明白為什麼謝春山非要他舞劍,無妄宮的劍法不比上陵宗的差,況且兩者天差地彆,上陵宗講究流風回雪,姿態飄逸,而無妄宮卻是出手如電,雷霆萬鈞,是無法都學的。

莫非是想看上陵宗劍法的破綻?

但以謝春山的天資,劍道招數過目不忘,數年前他們已經在仙魔大比試過一場了,謝春山早摸得七七八八,這又是何意?

他想不通,索性也不去想,挑了些不重要的外門招數舞給他看。

經年累月的練習,招數幾乎刻在了腦子裡,蕭蕪挽起劍花,思緒飄忽間,想的卻是:“倘若謝春山一定藥我用內門的劍法呢?”

那他定然不會同意。

倘若謝春山為此大發雷霆,收會這些日的善待呢?

那他也不會意外。

可是直到一套劍招舞完,蕭蕪收了枝條,謝春山都沒有說話。他不由微微側臉,狐疑:“藥師?”

謝樞在無聲默記。

以謝春山的境界,劍招一通百通,雖然和無妄宮的不同,但肌肉的走勢和力度大差不差

,他默默看完一遍,對照劍譜,已領悟了其中七八。

見蕭蕪出聲,謝樞便道:“仙君可否再來一遍。”

蕭蕪:“……可。”

謝春山依舊沒有要他換內門招式的意思,他實在摸不準無妄宮主想做什麼,隻覺那目光如有實質,灼灼烙印在後背,到令他有些無措了。

蕭蕪深吸一口氣,手腕翻飛間,樹枝驚起獵獵風聲,以同樣的招數又打了一遍。

第二遍進度過半,謝樞便掌握了,卻沒有叫停,而是抱臂立在一旁,純粹的欣賞起來。

在遊戲製作的過程中,人物的動態一直是老大難,雖然有專業的動捕演員,但演的畢竟是演的,現代沒有人知道真正的仙門劍法該是什麼樣子,蕭蕪的動捕演員已是行業頂尖,但成品動作依舊差些味道,可蕭蕪不一樣,他雖然隻執著枯枝,在思幽閣的方寸之間,一挑一刺如輕雲蔽月流風回雪,謝樞看著看著,便不願意叫停了。

比起遊戲後期的成品,這才是他心目中的蕭蕪,倘若這動作能在遊戲中還原,想必很是出彩。

他心思起伏間,蕭蕪已收了枯枝,不自在道:“可夠了?”

謝樞頷首:“夠了。”

他沒吝嗇讚美,由衷的感歎道:“仙君不愧為仙門第一人,如此靈動飄逸的劍法,實在賞心悅目,令人歎服。”

“……”

蕭蕪撚著那枯枝,險些將枝條揉斷了。

……謝春山什麼意思?

無妄宮主是魔門第一人,劍道不遜色於他,蕭蕪再自矜自傲,也不可能令謝春山歎服,況且他重傷未愈,招式軟綿綿的沒有力氣,謝春山取笑還來不及,居然誇讚賞心悅目?

莫名其妙要他舞劍,難道是因為招式賞心悅目嗎?

一遍不夠,還……還要來第二遍?

這感覺太古怪了,謝春山竟然將他當歌姬舞女一般賞玩,蕭蕪自覺應該生氣,可謝春山語調中又不帶調笑褻玩之意,而是由衷的歎服,仿若真喜歡極了他的招式劍法。

蕭蕪便惱怒不起來了。

他學了那麼多年劍,還從未有人誇讚過他。

作為天下第一宗門的內門弟子,學得好是應當,學不好就該罰,師長的訓斥蕭蕪聽得多了,誇讚卻從未有過。

哪怕是誇他打得好看。

蕭蕪收了枝條,嘴唇抿成一條直線:“謬讚了。”

謝樞則在院落中轉了一圈,又撿了一根,手中試探著比劃兩下:“仙君可否手把手教我?”

“……?”

蕭蕪越發不想說話了。

教就算了,還手把手教?

都是些入門的基礎式,謝春山想學什麼?拿他尋開心嗎?

謝樞可不知道蕭蕪心裡的彎彎繞繞,疏疏挽了個劍花,每每有拿不準的地方,便去問蕭蕪。

蕭蕪雖然心中古怪,卻還是硬著頭皮教了,每每調整姿勢,碰著謝春山的手腕皮膚,他便觸電似的躲開,又僵硬的伸回來。

“這裡,這裡,還有這裡,可能要注意。”

蕭蕪指尖拂過關節,謝樞微微調整,有所領悟,便收了姿勢,關心道:“仙君嗓子有些悶,可是不舒服?”

“……”

“沒有。”

嗓子更悶了。

學得差不多了,謝樞便好心的放過了蕭蕪,笑道:“那仙君且好好休息,明日我再來為仙君診脈,若有不舒服的地方,請務必告訴我。”

蕭蕪:“……好。”

他坐回了牢中,一撚被褥,卻發現全換了,絲綢柔軟織線綿密,枕頭暖呼呼的,應當是才曬過太陽。

這絕不是俘虜該有的待遇。

他在床邊坐了許久,一拉被子,卻是怎麼也睡不著了。

蕭蕪回思幽閣的幾天前,謝樞打了招呼,薛隨便對思幽閣進行了徹徹底底的清理打掃。

薛隨也不是傻子,宮主對平蕪君的重視有目共睹,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宮主非把人往思幽閣關,是玩情趣還是在搞些什麼,總之都不是薛隨能過問的,他所能做的就是將閣中收拾的乾乾淨淨,床褥被子都換上最好最綿軟的,務必使平蕪君住的開心,住的舒服。

一群魔修吭哧吭哧的除草換被子,滿腹怨言“尊主我們憑什麼照顧平蕪君啊?”“就是就是”,被薛隨一眼瞪了回去,罵道:“要你掃就掃!”

否則平蕪君難受起來,要你們半條命!

屬下悻悻走了。

而除了日常打掃,薛隨還接了個匪夷所思的任務,謝宮主加急去了幾百裡開外的廟會,順了幾件亂七八糟的小玩意兒,要他安排人幫忙提回無妄宮。

有魯班鎖九連環這一類小孩玩的,有糖葫蘆糖炒栗子這一類小孩吃的,還有些莫名其妙的話本雜記,薛隨橫看豎看上看下看,都要懷疑是不是男人能生子,平蕪君要給魔宮添個小主人了。

他雖然滿腹疑惑,卻還是將事情好好辦成了,當天晚上,英明神武的謝宮主便提著糖炒栗子拿著魯班鎖,敲響了思幽閣的大門。

“仙君?”少年清亮的聲音響起,“我從廟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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