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就去。”穀小武低著聲音應承了。
“一人打一個燈籠,彆想偷懶。”王朝奉說完回了城樓。
龐雨扛起長杆的燈籠,兩人無精打采的往北牆走去,要一直走到北後街口才能回來,然後還要往南走到向陽門。
七月間的晚上打個燈籠到處走,惹來成堆的蚊叮蟲咬,也是那王朝奉心壞,特意要他們多打燈籠引來蚊蟲,穀小武看來是熟悉套路了,摸出一塊麵紗掛在臉上,龐雨則是毫無準備,隻能靠勤勞的單手不停拍打,他感覺這一晚上打死的蚊子比前世一輩子還要多。
“姓王的狗才!狗眼看人低。”
走遠之後,龐雨悻悻罵道。旁邊的穀小武則悶頭不語,他跟龐雨差不多年紀,一張小圓臉,身材瘦弱,看人的時候眼神躲躲閃閃的,住的地方也在西門,跟龐家隔著不遠。
龐雨知道穀小武在皂班裡麵也不受待見,所以也不怕穀小武告狀,一晚上罵了不少次王大壯及其走狗,穀小武開始附和了幾句,後來便少有言語。
也正因為兩人都不受待見,有點同病相憐,夜間巡城無聊,總要說幾句話,龐雨隨口問道:“穀兄弟你到底如何得罪了王大壯?”
穀小武無精打采,“雨哥兒,跟你說過幾回你又忘了,我都不想跟你說了,你都沒花心思聽。”
“這不是頭被打一下,這次說了以後不會忘了。”
穀小武等了一會,也許真的覺得不說話太無聊,懶懶的回道:“我爹以前是戶房書手,那王大壯最初便是在戶房幫閒,辦差都是偷奸耍滑,許是我爹多說了他幾句,他便懷恨在心,看我爹一過世,便處處難為於我。王大壯有何才德可當得班頭,他不過是靠上了戶房的趙司吏,那趙司吏也不是個東西,頂首戶房不過幾年,不但把我趕出戶房,房中其他老人也換得一個不剩。錢糧的勾當,亦換了鄭老、鄭朝、康進那一幫人,他與王大壯都是小人得誌。”
原來是世仇,龐雨今日看了明代機關,沒見著啥友愛之情,戶房的積年書手自然比皂隸地位高,估計當年穀小武的老爹也沒讓王大壯好過。就好像王大壯現在給龐雨穿小鞋,日後要是王大壯兒子落在龐雨手上,龐雨也是不打算以德報怨的。
穀小武回頭看看背後又說道,“皂班裡麵能說得幾句話的,也就是雨哥兒你了,兄弟看你今次回來,不似從前般呆愣。咱們不比那王大壯笨了,不能由著他欺了咱們一世。要是那機緣來了,定要叫王大壯好看,讓他生不如死,還有戶房趙司吏、唐典吏,通通要在我麵前磕頭謝罪!”
“什麼機緣?”龐雨聽了轉頭去看穀小武,隻見他眼中不斷閃動凶狠,右手握著拳頭不斷輕輕揮動,好像再給自己打氣,與剛才麵對領頭時的懦弱已是天壤之彆。
龐雨皺皺眉頭敷衍道:“自然不能讓他得意,有啥能幫的,兄弟一定幫。”
雖是口中如此說,但新堂官還不知道什麼時候來,而且王大壯是班頭,手上銀子自然不少,就算新堂官來了,自己也未必能討好,對於龐雨最現實的問題,是如何應付王大壯眼前的報複。
“那機緣尚在未定之數。先謝雨哥兒的心意,咱穀家如今是落魄時,若是某有出人頭地一日,定然要去捐上一房司吏,最差也要捐貢一個典吏,屆時便不需怕那王大壯。”穀小武臉上滿是向往,“到時必不會忘了雨哥兒,有啥好差事,都派發給你。”
穀小武說完停頓一下,把臉上的麵紗摘下來遞給龐雨,龐雨看他瘦弱的模樣,連忙推辭道:“穀兄弟使不得,給我了你用什麼。”
“雨哥兒你拿著,你才受了血光之災,豈能受得這罪,某現時強健得緊,正是該關照兄弟之時。”
龐雨聽他如此說便接了過來,看著穀小武的小身板,心中稍有些感動,自從來了這明代,除了便宜爹媽和焦國柞之外,真沒啥人關心過他,今晚從這穀小武身上還算感覺到點朋友情義。但又感覺此人不經意間總會隱約流露出一種凶殘,讓龐雨不想與他深入交往。
不過聽穀小武話語中的意思,以前穀小武的爹在戶房還是有些地位的,在外麵合作的估計是另外一幫人,現任的趙司吏來了之後,把戶房都換成了他自己的人,然後戶房相關高利潤業務也轉給了鄭老那一幫家奴,才造成穀小武如今的家境衰落。
“那我先祝穀兄弟心想事成。”龐雨想起穀小武剛才的話又問道,“司吏典吏都是能捐的?”
“雨哥兒你在衙門廝混了一年有餘了,怎地什麼都不知道。”
“小武哥你看這樣如何,反正咱巡夜無事,你把衙門裡邊不拘何事,都再與我說一遍,也打發時間不是。”
“那…從何說起,堂尊近日不在,那咱先說縣丞衙,說縣丞周大人原籍河南,他有科舉功名,刑名錢糧卻都不甚了了,都聽那幕友的,便是每日上堂站他後邊那人,叫做個餘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