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之後,龐雨不敢脫衣,把棍棒和刀具都放在床邊,棍子是今日去買的輕木,不像普通挑棍那麼沉重,用起來乘手一些。
龐雨和龐丁輪流守夜,到得二更時分,果然外邊又到處敲鑼,喧囂四起。
“你娘的又來了!”
龐雨罵完登梯上了屋頂,還是南門和東門,這次火勢遠勝昨晚,龐雨在宜民門都能看到高高串起的火苗,似乎一整片都在燃燒,遠遠傳來人群嘶喊的聲音,不知是在滅火還是打殺。
龐雨隻希望火頭附近的人能夠早作準備,及時控製不讓火勢蔓延,也慶幸自家是在西邊。
附近有些街坊也在搭梯子上房,到處都有讓家人起床的叫喊,在夜裡聽得甚為清晰。
大概都發覺了火頭不小,雖然火勢還遠,但沒人敢掉以輕心,桐城瓦房占多數,但也有不少草屋,這些建築含有大量木材,屋中的家具和柴火也基本都是易燃物,一旦火勢失控,便會波及全城。
附近於家灣、柴巷、清風市中也響起鑼聲召集人手,這些弄堂就是以前的市坊,天然的一個社區。
兩頭的弄口都有坊門,街坊比較團結,裡老得力的話,還能安排一些年輕人值夜,把兩頭坊門守好,就可以保整個巷子平安,組織程度是比較高的。
龐雨他們這種大街之上的門市卻很鬆散,開放的環境不容易形成社區意識。
多年下來不斷轉手,各地來的坐商都有,互相之間缺乏聯係的紐帶,又帶著商人的小聰明,最是缺少凝聚力。
“少爺,今晚是不是燒得挺大?”
龐丁在下麵仰頭看著龐雨。
“看那方向又是燒的葉家和吳家,你記住乾啥都要遠離壞人,站近了挨雷劈,住近了被火燒,跟著少爺我這樣的好人,才能有好報。”
“那周姑娘她家也在東街,會不會被燒著?”
昨天早上他還見過周月如,讓她去照顧自家門市,此時想起來,周月如家在東作門大街上,離葉家大宅確實不遠,今日這火勢恐怕有些危險。
龐雨又站高看了一眼,東邊火光擴大了一些,但又不是完全失控的樣子。
正在猶豫要不要去東街看看的時候,隻聽得外邊街上傳來幾聲嘭嘭巨響。
“有人在砸門。”
龐丁聲音顫抖,“咱們跑吧少爺。”
龐雨趕緊下來低聲喝道,“不要慌,又不是砸咱家的門。”
“咋聽著那麼近呢。”
那種嘭嘭聲繼續響著,在深夜的街道上甚為響亮,龐雨心頭狂跳,深呼吸平複片刻後,仔細聽了應該還隔著幾個門麵,當下壯著膽提了棍子來到鋪麵中,龐丁也輕手輕腳的跟來,兩人把眼睛湊在門板縫間往外看。
門縫狹窄的視野中,街道上有火光忽明忽暗,投射出幾個黑影在青石板上不停晃動。
又兩聲巨響,龐雨低聲道,“有人在砸門。”
話音未落便聽得哢擦一聲,似乎是門板沒砸開了,卻不知是哪家的。
“雨哥兒,雨哥兒救命啊!各位街坊來幫忙啊,有賊人搶鋪子啦!救命啊!”
劉嬸尖利的喊聲劃破夜空。
“少爺咱們怎辦啊?
你不是當好人麼,要不要去幫劉嬸?”
龐雨舉手讓龐丁彆說話,側耳聽著外邊的動靜。
一個陌生的男人聲音喝道,“這家有人,你他娘怎麼看的,快換一家…”“砸都砸了,反正就這家了。
把銀子拿來咱就走,哎呀,你還凶,衝進去。”
龐雨衝在前麵,前麵四個身影正在劉嬸家門市前晃動,他們打著火把,背上負著大包,單手拿著棍子和菜刀,在跟門內的劉叔劉嬸打鬥,看樣子都打得毫無章法。
乘著他們沒有注意的功夫,龐雨大步衝近,他沒有高舉木棍,而是雙手持著輕木棍借著衝勢朝著最近一人直撞過去。
那人剛聽到動靜轉過頭來,棍頭噗一聲戳在他肋下,那人一聲慘叫,火把脫手飛出,打著圈跌落石板上,濺開滿地的火星。
他連退幾步後重重跌倒在地上,翻滾了一圈才停下,如同蝦仁一樣蜷縮起來,痛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撞擊的力量讓龐雨虎口發麻,棍子幾乎脫手飛掉,龐雨腳下一個趔趄,也差點摔倒在地,以前的舊龐雨缺乏鍛煉,這身體的力量很虛弱,龐雨來這一個多月進行了一些鍛煉,但還沒有特彆大的起色。
其餘幾人嚇了一跳,他們紛紛從門口退開,龐雨此時借著火光觀察,那三人也不是強壯的體型,龐雨知道此時一定要乘勝追擊,但不敢再用棍戳,趕上兩步高舉棍子朝著對麵拿菜刀的人打去。
龐丁此時也趕到,兩根棍子照頭亂打。
龐雨口中大聲喊道,“各位街坊來這邊打賊啦,西邊的二十人快過來,彆往西走了!”
龐丁邊打邊呀呀的叫著,揮了兩下棍子竟然一個不穩打飛了出去。
幸好那三人的戰力比龐雨想象的還差,他們幾乎沒有抵抗,口中亂罵著丟了火把便落荒而逃,連地上的隊友都不要了,一路跑還一路掉東西,他們也顧不得撿。
劉嬸雙手拿著一把柴刀,戰戰兢兢的走出鋪來,劉叔則拿著根棍子,劉家仙女竟然也出來了,手裡拿了一把菜刀,天色太黑看不清臉色,隻聽得呼呼的喘氣。
“雨哥兒啊,還是一家人好啊,什麼街坊、姐妹,都靠不住啊。”
劉嬸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突然放聲大哭。
就這麼片刻功夫,龐雨竟然有些喘氣,便不去追那幾人,自己停在劉家門口。
地上那賊人咳嗽兩聲,終於哀嚎出來,龐雨自然知道戳在肋下有多痛,也是這身體的力量不足,否則這人的肋骨都保不住。
龐雨不管他痛不痛,把那人包袱取下來,然後一把扭住手,拖過來麵朝下壓住,左膝跪在他脊背上,那人哎呀一聲,頓時動彈不得。
“老子問你話,回答不準停頓。
叫啥名,住哪裡。”
“莊朝,住…”龐雨聽他有停頓,馬上調整重心,把體重往左膝上加重,那人頓時痛得啊的大叫起來。
待龐雨放鬆,那人趕緊交代,“住城南潘家拐。”
“你們一夥有多少人。”
“大爺饒命啊,就那幾人,四個。”
“你們在胡家莊有多少人?”
“我…我們不是胡家莊的,我們都是潘家拐的,馬四今日說很多人出城避禍,他白天踩點看那些人家走了,晚間便去那無人的家中拿些東西,已是砸了幾家,不知怎地砸到一家有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