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遲遲沒有繼續動作,吳箴“咦”了一聲,問道:“……你發現了?那我還要繼續嗎?”
這次,路元清甚至能清晰感覺到頭腦深處,不知何時蒙上的霧氣正在散開,露出原本被掩蓋住的,對手中那隻小瓶子的戒備。
她抿起唇。
那種思想層麵的誘導,隱秘而自然,就連係統加強過的警覺都沒有被觸發,要不是對方不知道積分商城的存在,出現嚴重紕漏,也許她真的會懷著對清水的質疑,轉而把毒液當果汁喝下去。
但以吳箴的語氣來看,能顛倒黑白,欺騙到這個地步,他還留有餘力?
路元清不假思索地點頭:“繼續。”
機會已經送到眼前,她一定要摸清楚這張危險的底牌。
吳箴屈指,推一推眼鏡:“好的。”
隨著他的這句話,周邊的空氣似乎閃過一絲奇怪的波紋。
但等路元清把視線挪過去,所能看見的,仍然隻有冷冰冰的置物架。
……奇怪。
有什麼疑點像火星燎過,倏忽在心底綻開,但沒等她確切抓住,又被更大的浪花熄滅。
口好渴啊。
視線下意識便再次瞟向那隻仍然捏在手中的小瓶子。
這是毒液。
會讓人腸穿肚爛的劇毒。
但他剛說過……這一份還沒經過提純。
就算真的有毒,也不至於會要命。
畢竟,我也是——
有異能的人。
……
路元清眨眨眼。
——有那些樣本在,說不定還能獲得增強能力的機會,不如乾脆試一試?
這一次,重新清醒過來的速度甚至比剛才還要快。
腦袋深處,某種竊竊私語正在回響,自然得就像是靈光一閃中迸出的念頭。
即便已經察覺到異常,依然難以忽視地滋生著強烈的渴望。
那隻小小的玻璃瓶,僅僅是握在掌心,都在皮膚肌理間漾出怡人的清潤,令她不得不在意。
對水的饑渴。
對力量的追求。
對未知的探索。
繁複的欲望就像一連串泡泡,被鼓噪著吹出來。
路元清下意識舔舔嘴唇,幾乎挪不開目光。
那些泡泡彼此傾軋、堆迭,隻剩下最後幾分清明,微弱而堅定地撐開一角縫隙。
剛才那個轉瞬而逝的火花,在其中再次跳躍起來,混在越來越密集的竊竊私語之中,奪目地閃爍著。
她本來就比吳箴要矮一些,垂眼盯著瓶子時,眼睫足夠遮掩掉她仍未完全混沌下去的雙眸。
有一件事,確實很奇怪。
自從上一世以來,路元清所目睹過的所有異能者,在使用能力時,都會有能量在身周湧現。
隻有吳箴是個例外。
從當初認識到現在,明明幾次叁番受到影響,卻從未在他身上看到過類似的異象。
要知道,其實並不需要同樣的精神類異能,隻用在他催動能力時,看到隨之而生的能量,必然就會讓人心生警惕,不論誘導出多麼看似合理的想法,都不會如此輕易就當做真的來自自己本心。
從剛才一番感受中,路元清已經大致明白,即便吳箴能力得到提升,但本質上,仍然和他最初介紹時一樣,還無法真正強行操縱他人,隻能通過暗示來左右。
偏偏就是這樣需要悄無聲息的能力,擁有者比起其他異能者,恰好缺失那個最顯著的信號。
多湊巧。
原本路元清還以為,是自己見過的人少,其實隻有那些把能量作為直接攻擊手段的能力,才會出現這種具象。
比如周嚴的火、章隊的風。
但今天和舒合手下那名獨臂的刀客過手時,對方明明在使用實體刀刃,路元清仍然在她身上看到了“能量”。
一直被忽視的疑點終於被那簇火星映亮。
這種過於有利到可疑的巧合,其實也許意味著一個簡單的答案——並不是真的沒有,隻是她“看不到”而已。
片刻間,心念電轉,路元清直接打開了積分商城。
堆迭的泡泡越積越多,竊竊私語逐漸密實得近乎耳鳴。
就在這種令人頭疼的嘈雜中,她迅速找到一個曾經被忽視、覺得毫無必要的能力。
也許是由於確實雞肋,這個能力的標價也極其低廉,甚至抵不上她今天的早餐。
但在確認購買的一瞬間,她終於“看到”了。
垂下的視線所及之處,所有東西,甚至包括餘光裡她的雙腿,都覆蓋著一層薄而透明的絲線,正在隨著某種玄妙的規律脈動。
——能量感知。
路元清倏地抬起頭。
隻見整個房間中,不知何時都已經爬滿了這種透明的細絲,由係統標明出輪廓之後,不再能從她眼前隱去存在,一切陳設都被蒙在一層極淡的乳白色屏障之外,如同構築出一隻會呼吸的繭。
而自己,周身都被蛛絲般的能量包裹著,連攥著瓶子的手指,都纏繞著一圈又一圈的細絲,是這大繭中毫無知覺的獵物。
原來剛才那一瞬間的空間扭曲感,並不是錯覺。
這個男人沒有例外,隻不過他所具有的能量,形態是透明的而已。
可能量不論再怎麼透明,隻要存在,就總會在光線下露出端倪,會被之前的她完全忽視過去,這其中一定也有吳箴的手筆在。
能暗示她產生那麼自然的念頭,自然也能暗示她不去注意那些細微的痕跡。
很縝密的防範手段,即便正在貌似友善地展示能力,他也沒有真正露出過這張底牌。
“怎麼了?”吳箴注意到她的神情變化,緩聲問道。
隨著他開口,路元清把視線落向他。
難以計數的能量絲線,泛著被係統標出的淡白色,從吳箴腦後垂落,再如細密的蛛網般延展開,鋪向整個房間,始終輕緩脈動著的大繭,源頭都彙聚在這裡。
他就是盤踞在蛛網中心的那隻蜘蛛。
吳箴的表情很平靜,鏡片後那雙漂亮的眼睛裡,帶著幾分微妙的審慎,視線專注地望向她。
路元清腦內的竊竊私語連一刻都沒有停下過,甚至隨著這聲詢問,還有更多絲線纏裹過來,令人煩躁的頭疼愈演愈烈。
她定定地看回去,指下用力。
“啪”的一聲,玻璃瓶被生生捏碎,翠綠色的液體在她指間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