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後,謝樞推脫不得,隻得強行隔開蕭蕪,鐵門一響,落了鎖。
蕭蕪撤了好不容易聚在指尖的一點靈力,輕聲歎氣:“小魚,我是認真的,再過幾天,就算你想來求我指教,我也未必能回答了。”
他本就是強弩之末,全靠一口靈氣吊著,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散了。
蕭蕪撐著身體坐起來:“我進了無妄宮,就沒打算再出去,但是小魚,你還很年輕,無妄宮外還有大好河川,你不想再出去看看嗎?”
謝樞斂眸道:“不急於這一時。”
等走完慘死的劇情,謝樞會將宋小魚本人送歸人間,而他貴為宮主,不存在出不去的道理,至於蕭蕪……
謝樞道:“來日方長。”
蕭蕪便不再說話了。
過了很久,他才輕聲歎氣,露出個無奈的苦笑,像是長輩對著耍賴的小孩子,縱容又無可奈何:“小魚,倘若你能出去,代我回一趟上陵宗吧。”
謝樞回頭看他。
蕭蕪從袍子上扯下一角,遞給謝樞,笑道:“凡人都說是落葉歸根,魂歸故裡,我從小在上陵宗長大,熟悉那裡的山川草木,我一直以為我會長久的鎮守在那裡,可惜這副殘軀,怕是很難再回去了,倘若有機會,你替我看一看。”
衣料邊緣繡了片卷草紋,乃是銀線勾勒。
蕭蕪:“拿這片衣料當信物,當代上陵掌教是我師兄,等我離……總之,你報我的名號,可直接拜入內門。”
話沒說完,謝樞看口型,卻知道他想說的是“離世。”
謝樞收下,將衣料疊好收了,沒說什麼,心中卻閒閒道:“平蕪君,想回上陵,得你自己去看,我要是找你師兄報你的名號,你師兄能當場暈厥過去。”
蕭蕪的師兄蕭斂,設定中修為一般,擅長做買賣敲算盤,是個統籌管理類的人才,但要說戰力,不及蕭蕪謝春山的十分之一,謝樞要頂著謝春山的殼子,往蕭斂麵前施施然一站,丟出他師弟的一截衣料,再說上一句:“師兄,是你師弟介紹本宮來,說能加入你們內門的。”蕭斂非要嚇得靈魂出竅。
麵上,謝樞說的是:“好,倘若有機會,一定替仙君看看。”
蕭蕪頷首,又道:“倘若真見到師兄,請幫我帶句話,讓他元嬰期前慎之又慎,輕易不要突破。”
謝樞便挑了挑眉。
修煉一級一道坎,稱為“瓶頸”,元嬰期又是最難的幾道門檻之一,天下元嬰修士寥寥無幾,謝春山是元嬰,蕭蕪廢前也是元嬰。
可他卻讓師兄不要輕易突破?
謝樞壓下疑惑:“仙君放心,我一定帶到。”
蕭蕪鬆了口氣,像是了結了一樁心願,再提不起力氣,與謝樞客套兩句,閉目睡去了。
*
當天晚上,謝樞便再度來了思幽閣。
這回他沒提食盒,也沒輕手輕腳的開門,擺足了宮主架勢,薛隨侍立左右,後頭一排侍從,謝樞抱著手
爐,微微垂眸示意,薛隨當即上前,一腳踹開了院門。
蕭蕪依舊靠在牆邊,和謝樞離開時沒兩樣,像是不曾挪動過,聽見門口的動響,他微微抬眼,又很快垂落下去,安靜如一尊凝固的雕塑。
到了這個地步,來的是誰,要做什麼,似乎已經沒什麼關係了。
唯一的遺憾,是他還沒為那萍水相逢的孩子渡過氣。
瞧見他這樣,薛隨偷瞄了眼宮主,暗暗叫苦。
這流程他本來很熟悉的,正道人士得罪宮主,寧死不屈,他要先厲聲嗬斥“既見宮主,為何不拜?”,如果那正道是個硬骨頭,他就要上去,一腳踹斷他的膝蓋,然後揪著他的頭發逼他向宮主下跪,但是平蕪君……
薛隨看了眼謝樞,不知為何,有些不敢。
——總感覺隻要他衝過去,還沒碰著平蕪君,自家宮主就先動手了。
所幸他們宮主也沒有計較的意思,隻是抱著手爐,踱步到了欄杆之前,笑道:“平蕪君來我無妄宮也有半月了,怎麼樣,可試過水獄的待客之道了?”
原文台詞。
謝春山人俊美,嗓音也好聽,加上謝樞語調和緩,咬文嚼字有種說不出的風流意,倒真像是邀朋友來府上小敘,臨走時聚會宴飲,詢問是否招待不周。
蕭蕪隻合著眼:“承蒙宮主關照,蕭某住的還不錯。”
這時候,他眉目冷沉,通身氣質肅殺如霜雪,半點沒有對著宋小魚時的溫和了。
謝樞的目光落在他的眉眼,眼中多了兩分驚豔。
蕭蕪溫和的樣子當然很好看,但如今清貴冷沉的模樣,才更接近初始設定中的平蕪君。
薛隨站在一旁,露出了見鬼似的表情。
謝樞好整以暇的看了會,掃過光幕,接著笑道:“平蕪君的嘴還是一樣的硬,看來是這歸墟水獄太過兒戲,不夠合仙君的胃口,無妨,魔宮之中,好去處很多,我麾下還有一人,如今恰好缺個藥人,我想仙君倒是合適。”
他說著,偏頭示意屬下:“來,將仙君請回我宮中去。”
幾位仆從低頭上前。
說是“請”,但是按宮主的脾氣,本該是拖,可宮主就在他們身後,目光閒閒掃過來,隱隱透著警告的意味,眾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選擇了扶。
蕭蕪病的重,通身乏力,幾乎是被人架著抬到了主殿,他滿身是傷,就算侍者輕了又輕,還是疼的厲害,路上便半昏了過去,睡夢中眉頭緊蹙,凝成了小小的“川”。
一直到謝樞示意,將人放在主殿床上時,眉頭都不曾鬆開。
謝樞提起衣袍,在床尾坐下,片刻後抬起手,點在了“川”字中間,將它揉散了。
清風明月的仙君,不適合做這般表情。
當吳不可提著藥箱匆匆而來時,看見的就是這一幕。
吳不可本來在藥爐煮藥,煮的好好的,忽然下人傳信,說宮主召他看診,吳頓覺古怪。
他倒是略懂醫術,但是魔宮之人
處處小心,輕易不會將弱點暴露於人的,傷了病了,隻會自行休整,或者抓個正道大夫,沒有找毒醫看病的道理。
但宮主傳召,他便帶好工具趕來,便見宮主坐在床邊,眉目溫和,細細的揉開了某人的眉心皺紋。
他正狐疑是誰,上前一步,平蕪君的眉目正入眼簾。
吳不可:“……”
“?”
宮主將平蕪君從水獄帶了出來,還默許他躺自己床上?
他瘋狂朝一旁的薛隨使眼色,傳音入密:
“宮主在乾什麼?”
薛隨低眉斂目:“不知。”
“這位怎麼在宮主的床上?”
薛隨閉目:“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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