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柳出現的那一刻,一切疑問迎刃而解。
那個帖子的發布者背靠權勢,但卻隻是使用虛擬號、虛擬機等方式發了一個很不成功的掐挑帖,而不但這個帖子的發布時間又恰好和她登出遊戲時間重合,江柳出現的時間點也和她點開帖子的時間重合。
顯然,確認她登出遊戲後,江柳以“標題黨”的形式發布了這條帖子,這條帖子沒頭沒尾,論壇玩家罵兩句也就過去了,但對於釋千來說,她是有能力求證的。
因此她在看到帖子內沒有解釋後,極大概率會去《愛的創生》一趟,所以在這個時候,江柳出現了。
現在的江柳和四百年前的江柳有所不同:雖然相貌仍然保持在一十歲後半程或者三十前半程,但比起之前不見天日的虛弱,她現在的身體看起來更加健康,體態勻稱而氣血充裕。
身形完全凝形的瞬間,她便向準確的入口走去。
眼睛、大腦、心臟……
她的行動沒有任何猶豫,儘管交付了代價,但卻走得快速而堅定,最後果斷地越過了最後一道門。
看著她前行的路徑,釋千陷入短暫思索。
江柳的確每輪都付出了“代價”,但為什麼她的精神和意誌似乎卻沒怎麼受到影響?和之前一步步陷落的玩家不同,釋千能明顯感受到江柳的精神沒有受到任何乾擾。
這代表著她等會在進入核心大廳時,仍然擁有一個正常人類的思維模式。
但《愛的創生》的運行核心是“拋去一切去愛他人”,所以在最後的選擇階段,已經拋棄了一切的人,絕對不會做出傷害場域主人的事,更是會對場域主人的要求言聽計從,進而淪為虛擬世界的“畫中人”。
江柳做足了準備。
看樣子是確信“扶筠=釋千”,這一點釋千隻給時虞透露過,時虞和江柳關係這麼好的嗎?
畫筆在指尖打了個轉,釋千看著於虛空中墜落的江柳,不可否認,她的內心深處還有點期待。因此她並沒有選擇撤離意識,而是留在了《愛的創生》內。
她垂下眼,看著胳膊上交織的傷口,血液已經有了些凝固的跡象。
如果她是江柳,就一定會注意到這副隻畫了一半的畫作與血跡凝固的傷口,進而推斷出“扶筠”因為某件事作畫終止。——所以,她用不用給她留一點線索?
畫筆在指間輕晃了兩下,釋千決定將線索留給江柳。
江柳既然做出萬全準備找來,就說明她手中應該擁有某種佐證猜想的證據。但如果她僅憑“猜測”就敢隻身前來,那麼她的勇氣與魄力也值得獲得一些“線索”,就看她能不能發現了。
“噠嗒”兩聲輕響傳來,是鞋底落在瓷磚地上的脆響。
釋千抬起頭,微微眯眼、以“扶筠”的神態看向從天而降的“來客”。然而她的歡迎詞還沒說出口,就看到江柳摸出一把提前上好膛的手/槍來。
嗯?
原來是來殺她的?
釋千有點意外,但隻是將眼睛微微睜開,怔怔看著那黑漆漆的槍口。
是懵懂無辜而毫無防備的姿態。
但這無害的姿態顯然並沒有讓江柳手下留情,人還沒站穩、稍微糾正了一下射擊方位後,她便果斷扣下扳機。
“砰!”
一聲槍響,子彈疾馳而來。
五米左右的距離,現在的釋千的確能躲開,但一個常年以血養畫的羸弱畫家可躲不開。
這位畫家隻會使用自己的本能——
釋千微微蜷起身體,一邊遲鈍地向唯一的掩體畫板閃避,一邊下意識地抬起手做出格擋的手勢。
子彈穿透畫板發出撕裂的巨響,又穿過釋千的手掌,最終擊中她的左肩。
身體的平衡被打破,釋千任由身體向一側摔去,下一秒便看到被擊出一枚槍口的畫架也跌在自己麵前,那槍口恰好構成了畫麵的一部分,看起來還彆有韻味。
不過畫架倒地,一人之間便再無阻隔。釋千抬頭看向江柳,準備調動[狂歡畫匠]的技能進行反擊,結果看到本該乘勝追擊打出第一槍的江柳反而向後踉蹌兩步,麵色居然比釋千這個受到槍傷的人還要白上幾l分,似乎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她的神色是明顯的驚異。
江柳死死壓著自己的右手臂,手/槍也不受控地跌落在地。
但她並沒有摔倒,而是儘可能地弓下/身體忍住了痛,又抬頭死死盯著釋千。
“是你。”她說,“就是你!”
身體分明在顫抖,但她的語氣分外篤定,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眼睛裡卻好像燃起了熾烈的火焰,興奮與痛苦陳雜,就像是在沙漠中徒步數日的人看到水源,根本無法克製。
釋千的目光短暫地在她的右手臂上停留。
江柳本身不具備任何異常能力,但她卻以這樣年輕的外貌活了四百餘年。很神奇,但她擁有自己的“基因密碼”,或許針對此做出了某種突破性的研究。
但正是因為她本體毫無異常能力波動的跡象。因此,右手手臂上攀附著的那團東西就顯得格外清晰。
那是一隻如護腕般的異種,它的觸須順著毛孔探入江柳的整條胳膊,外露的身軀扁平地纏繞著她的小臂,像是她血管的延伸,隨著動脈的跳動而一鼓一鼓的。
看起來像是寄生關係,但那隻異種實在是太過弱小了。
釋千平靜地移開目光,並沒有做出任何回應,她甚至沒有從地上站起身、也沒有伸手扶起畫架,而是以坐在地上的姿態拿起畫筆。
畫筆落在被子彈穿透的手上,輕輕蘸取、新鮮的血液填飽毛刷,又被轉移至畫布上,一點點遮蓋掉因為時間而變得暗沉的筆觸,圍繞著彈孔重繪那未完成的畫作。
“……”
江柳因為疼痛而克製不住的喘息聲慢慢變緩,她從地上撿起那把槍後終於能直起腰,一步步走向釋千。
她站在畫前時,或許是因為疼痛褪去,整個人都恢複了冷靜的狀態。站了兩三秒
後,她也慢慢坐到地上,語氣也恢複平靜,沉靜到幾l乎聽不出情緒。
“釋千,我找的就是你。”她開口,“不論你是扶筠、還是雙月,我確定就是你。”
沉默在大廳裡慢慢鋪展開來,掛在牆壁上的層疊畫像盯著江柳,或麵目扭曲或幾l近瘋狂,一雙雙眼睛似銳利的長矛,昏暗的大廳宛如惡鬼們的食盆。
那些被囚禁著的“惡鬼”隻需一聲令下,就能將她撕裂而吞食殆儘。
“砰!”
又是一聲槍響。
彈殼落地叮當作響,隨著子彈沒入肉/體的悶響,破空之聲飛馳著遠離釋千。
釋千這才抬起頭,看著眼前的場景微微一笑。
此時,江柳的左手搭在右肩上,從手背到右肩正好重疊著被子彈打了個對穿,射出子彈的手/槍正是她握在自己右手的那一支,此時因為疼痛正無力地垂落在地。
江柳的耐痛能力似乎很差。
釋千周圍的人一般都具有極強的意誌力,哪怕是重傷都不會輕易露怯,很少見到江柳這樣表現“正常”的人。
江柳已經做出了“賠罪”的舉動,這說明她剛才開的那一槍,應該是在進行某種“試探”,隻不過釋千有點好奇:為什麼明明擊中了她,卻反而更篤定她就是要找的人呢?雖然在擊中她時有一瞬間的驚異,但隨後卻沒生成任何懷疑的情緒,全然是那種得到印證的激動。
釋千一邊修改畫作,一邊等著江柳的下一步。
“不是……不是故意的。”江柳疼得很真實,額角的汗一個勁往下落,身上不住打著抖,聲線更是克製不住地發顫,“不、不……射擊、是故意的,但沒想……沒想傷到、傷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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