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全場嘩然。
楚婉強裝鎮定,臉頰卻忽地發熱。
結婚!
她沒想到這麼快。
“結婚報告?我有沒有聽錯?”
“顧營長居然、居然要和小寡婦結婚……”
“噓,彆喊小寡婦……”
村民們都是牆頭草,此時忌憚顧營長,甚至連平時掛在嘴邊口口聲聲念叨的“小寡婦”三個字都不敢提。
楚婉可是顧營長護著的,他們很快就要結婚了,誰還能亂說話呢。
看著這一幕,汪美茹不敢置信地後退,雙腿都開始發軟。
她分明記得,那天電影散場後,顧營長甚至還沒來得及開口向楚婉表達心意,就已經被自己打斷。接下來的一整天,他們也沒有機會再商量這件事才對。
她以為顧營長對楚婉的好感,隻不過是因為楚婉長得好看,又能激起人的保護欲,所以一時興起,根本不會真正把一個小寡婦娶回家。
可誰知道,現在他竟然當著全村村民的麵,說要和楚婉結婚!
難道這一切,是自己促成的……
汪美茹不敢想這個可能性,也沒時間細想,因為公社領導已經到了,而公安同誌也在趕來的路上。
公社領導一到,就問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對顧驍說道:“顧營長,您放心,我們一定將這件事徹查到底,不讓任何一個社員受汙蔑。”
等待的每一分鐘,都是煎熬。
汪美茹無力地辯駁:“我不清楚,我當時隻是看見他們一起看露天電影,兩個人的表情又不自然,所以猜測是楚婉說了不要臉的話……這不能怪我,畢竟楚婉這樣的身份,全村人在看見這一幕之後的第一反應都會是這樣的,不是嗎?我隻是幫忙作證而已,有什麼錯?”
“你可彆拉我們下水,我們才不會把白的說成黑的……”
“汪知青你怎麼說話的,我們都是老老實實的社員,哪會像你這樣!”
汪美茹一時啞然,還要再辯解,忽地看見楚婉走上前。
“村長,可以讓我看一看匿名信嗎?”楚婉問。
李村長將匿名信交給楚婉。
她垂下眼,看了看上麵的字跡,又問公社來的領導要了另外一封。
為了讓匿名信顯得更加有說服力,汪美茹不敢用左手寫,怕寫得歪歪扭扭,不受重視。
可她也留了一個心眼,儘量寫得潦草一些,不被人看出是自己的筆跡。
“這兩封信都是汪美茹寫的,即使她刻意隱藏,但是人的字跡有自己的特點,方式方法都不一樣,隻要找出汪美茹以前寫的字比對,就知道和這兩封匿名信其中一些字的筆鋒以及用詞習慣是一樣的。”楚婉說道。
“不是!不是我!”汪美茹突然就尖叫起來,大聲道。
楚婉回過頭:“紅梅,你來看看。”
蔣紅梅點點頭,緊接著知青點其他幾個知青都走上前。
“這個‘女’字,汪美茹一直習慣將在這道橫上使勁一頓,我們之前還開玩笑,說她寫得像大書法家似的。”
“汪美茹用的墨水是前不久她家裡人剛送過來的,墨色特彆好看,比其他墨都要亮一些。她最近每天都在學習以前的課本,還在課本上做標注,可以把課本找出來,和匿名信上的字跡比對。”
“肯定是汪美茹,那天她本來以為是和顧營長相親,打扮得很好看,結果壓根沒見到顧營長,所以懷恨在心。”
“可是從來沒有人明確地說過顧營長也要去公社相親啊,是她自作多情,怎麼能怪楚婉?”
知青們和一部分村民是不一樣的。
在場的女知青是念過書,明事理的,她們之前和楚婉不熟悉,交集不多,可真到了這會兒,一個個都為楚婉感到憤怒。
就算是處對象,也是楚婉和顧營長兩情相悅的事,汪美茹為什麼要這麼做?
誰都知道在這個年代,在這村子裡,女同誌的名聲是很重要的,汪美茹這樣,是把人往絕路逼。
蔣紅梅自告奮勇,跑回知青點,將汪美茹的課本、鋼筆和墨水拿過來。
正好這時,公安同誌到了。
汪美茹伸手要去搶課本,可是已經來不及。
課本、鋼筆和墨水被交到公安同誌手中。
如今,對“生活作風”問題是抓得很嚴的,謠言一經散播,被捏造的事實一傳十十傳百,彆人就會認為是楚婉真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情。而在這謠言傳播的過程中,自然對顧營長也是有影響的。
公安同誌非常嚴肅,了解整件事的前因後果之後,當下就要將汪美茹帶走。
汪美茹掙紮著,試圖去推開公安同誌,她不知道自己是會被判定罪名,還是隻是被嚇唬一番而已,但無論如何,進了派出所,就足以被人戳穿脊梁骨,再也不可能回城。
她知道上一世是有一個“嚴打”階段的,可汪美茹隻記得高考是什麼時候,鉚足了勁兒背書,卻忘了“嚴打”是哪一年。
一想到自己可能被“嚴打”,被送去勞改,她就滿心慌亂。
在最手足無措時,汪美茹做出一個愚蠢的決定,當穿著製服的同誌走來,她一個轉身,拔腿就跑。
可她能跑到哪裡去呢?
“這位女同誌,馬上給我站住!”
汪美茹慌亂地逃著,看見通往後山的路,轉身就往那裡去。
傅賢光正從山後邊出來。
被關了整整十一天的禁閉,他整個人都瘦了一圈,滿臉的胡渣。
知青點排長一時不知道如何處理他,這兩天隻打發他去抬糞桶。傅賢光哪做過這樣的事,不敢反抗卻又無比氣憤,剛才就先將糞桶放在一邊,躲在後山歇一會。
卻沒想到,剛站起來,就碰見迎麵跑來的汪美茹。
兩個人打了照麵,汪美茹立馬抓著他的手腕:“救我,救救我,幫我躲起來……”
傅知青經過這一出,哪會再給自己找麻煩,這個女知青平時眼高於頂的,他倆連話都沒說過幾句,憑什麼幫她?
他轉頭就要走。
誰知道汪美茹怒上心頭。
身後有追逐而來的公安同誌、村民、村乾部、公社乾部……她根本就跑不了了。
她再次看向傅賢光。
上一世,汪美茹恨楚婉過得風生水起。
但實際上,真正害了她一生的,是自己的前夫傅賢光。
他們互相埋怨、互相憎恨了大半輩子,直到死的時候,她都後悔嫁給他。
如今,他們再次碰上,在她最慌亂無助的時候,傅賢光竟然不願意幫她躲藏。
理智已經全然消失,汪美茹一腔怒氣衝到頭頂,在見到他事不關己的樣子時,猛地衝上前,奮力一推。
傅賢光驚呼出聲,雙腿發軟,一個踉蹌,直直從後山墜下。
汪美茹笑著,笑得眼睛發酸,雙眼浮上淚光,跌坐在原地。
下一刻,在村民們的尖叫聲中,她被公安同誌帶走。
被帶離寧玉村時,汪美茹看見楚婉。
楚婉和往常一樣,絲毫不狼狽,就好像剛才隻是看了一場戲。
自己用了一年的時間,害楚婉到這樣的境地,可最後,小寡婦毫發無損,甚至身邊還多了一個顧營長……
“還有陳秀娥和聶德棟。”顧營長提醒公安同誌。
聶家老倆口被一並帶走。
所有人都是既震驚又害怕,可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小心翼翼地上前,想要看一看山下傅賢光的情況。
楚婉也走上前了。
可她還沒看見傅知青血肉模糊的腿,雙眼就已然被一隻大掌蒙住。
“彆看。”顧驍在她耳畔說,“都是血。”
“爬床”的危機被解除,當時在場的所有人都以為這隻是一個謠言,認為傅賢光偷溜進屋得罪了顧營長是自找的……可隻有他們自己知道,她是被傅賢光抱進顧營長家的,他原本要害她百口莫辯。
楚婉記不清夢中的細節,但卻記得驚醒之後自己有多恐懼,在原劇情中,她就是從山崖跌下墜亡的。
最後,傅賢光竟也是跌下山崖。
楚婉心中百感交集,她沒有再上前看,可雙肩還是止不住,微微顫著。
顧驍抬起手,想要攬住她纖細的雙肩,最終還是克製地收回手。
他望著她蒼白的小臉,低聲安撫道:“不要怕,都過去了。”
……
出了這麼糟心的事,李村長心中慚愧,一個勁說是自己沒有帶領好村民們,才使得他們犯了錯誤。
村乾部們和公社領導都當著顧營長和楚婉的麵保證,這次發生的事,絕不會被姑息。
汪美茹犯的錯事態最嚴重,公安同誌會管,就算這兩封惡意造謠的匿名信無法定她的罪,她當時推傅賢光下山,這麼多人看著,罪名是跑不掉的。
聶老頭和陳秀娥看熱鬨不嫌事大,甚至還想落井下石,村乾部和公社領導一定會處罰,讓他們付出應有的代價,而到時候他們從派出所回來,光是村民們的唾沫星子,也足夠讓他們抬不起頭。
至於傅賢光,大隊原本已經罰過他了,這次結束禁閉,又恰好被汪美茹推下山,是他自己運氣不好,怨不得任何人。
趁著大家在說話時,蔣秋月悄悄將楚婉拉到一旁去。
她壓低了聲音,卻難掩臉上的喜色:“楚知青,你真和顧營長好了?”
楚婉抿著唇,輕輕點頭。
蔣秋月握著她的手:“回城名額一時半會下不來,就算今年的名額下來了,你婆家人這麼糟心,到時候來鬨,恐怕對回城還是有影響。我這些日子還一直在想,你這日子該有多難過,要不把你調到婦聯來工作?可是婦聯也沒這麼多活兒呀!現在好了,你能遇到一段好姻緣,我就放心了。”
蔣秋月也為人母,她隻有一個剛出嫁不久的閨女,光是想一想自己閨女要是被婆家這麼磋磨該怎麼辦,心裡就不是滋味,才會這麼關心楚婉。
在她看來,村民們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楚婉在這村子裡的處境一時半會是沒辦法改善的,可沒想到,楚婉居然要結婚了,這就直接可以一走了之了!
“我看得出來,顧營長是真心待你的,剛才看見你被人欺負,他那神色多嚇人,立馬就報公安了,完全沒打算息事寧人。”蔣秋月笑著拍了拍楚婉的手,看向顧營長的方向,“你看,你在我跟前待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眼睛一刻都不離開你。”
楚婉沒注意到這一點,訝異地抬起眼時,正好和他對視。
蔣秋月盯著楚婉,笑得更開心了。
她這白皙嬌嫩的小臉,臉頰上飄過一抹緋色就很明顯,又是柔柔弱弱的模樣,村民們怎麼就忍心成天欺負人家呢?
還是人家自己硬氣起來,和婆家人對著乾、分了家、搬了屋,給屋子上了鎖,村民們才消停……這幫村民,得好好批評教育了。
這時,顧驍已經走了過來。
他站在楚婉身旁,立馬將她襯得更加嬌小。
蔣秋月看著他倆這般配的模樣,說不出的欣慰:“顧營長,您瞧瞧楚知青,都到打結婚報告的份上了,提起您還羞得臉紅。”
顧驍下意識將目光落在楚婉的臉龐上,低笑道:“蔣主任就彆拿我們打趣了。”
話音落下,他又說道:“我這兩天要先回部隊一趟。”
村乾部們是知道顧營長要回部隊的,剛才部隊的軍用車調頭回來,他又恰好要留下處理匿名信的事,就讓人跑了一趟,先讓部隊同誌帶走孩子。
“行,您放心,我一定會照顧楚知青。”
蔣秋月話音落下,就將時間留給楚婉和顧營長,讓他們自己再待會兒。
北城部隊的車是提早大半天來的,顧驍有足夠的時間留下來陪著楚婉麵前這一切。
可現在,他必須趕回去。
兩個人肩並著肩,一起往村外走。
夏日炎熱,他走了幾步,發現自己的影子正好能籠罩住她,就調整好角度,將她嚴嚴實實地擋在自己的身影之下。
楚婉垂著眼簾,往前走著,才注意到他這笨拙的小舉作。
她也不知道這樣是不是能遮擋炙熱的光芒,心底卻像是淌過暖流。
到了村口,顧驍停下腳步,說道:“我先回一趟軍營,出臨時任務,等交了結婚報告……”
突然,他看著楚婉白淨的臉龐,停頓許久,又小心翼翼地問:“你還願意嗎?”
顧驍心裡清楚,當時楚婉興許是一時感動,又或者為了擺脫當下處境,才衝動地表示已經答應和他在一起。
那一瞬間,他是驚喜的,但現在問題解決了,還是得征求她的想法。
顧驍站在她麵前,每一秒鐘的沉默,都是煎熬。
但不管楚婉說什麼,他都不會勉強,她被步步緊逼,已經很辛苦了。
如果她不想走,他可以想理由解釋,不會再有村民為難她。
楚婉輕聲說道:“願意啊。”
顧驍一怔,他盯著她,有些不可置信,迫不及待地問:“你說什麼?”
她嘟囔道:“本來就是願意的,要不然我成什麼人啦。”
就在楚婉說完這番話的一瞬間,她看見顧營長眼底迸發出的驚喜。
顧驍多想將她擁入懷中。
但最終,他沒上前,隻是笑著說:“那我回去打結婚報告,儘快回來接你。”
她看著他,嘴角笑意綻放,眸光也變得溫柔而又明亮:“好。”
……
回到家時,楚婉仍然有些懵。
一切進展得太快了,她還稀裡糊塗的,卻一點都不抗拒。
當下願意接受,才不是想要找救命稻草。
而是,她也想勇敢一些,給自己的人生另外一種可能。
她突然開始期待他回來接自己。
也期待著,去一個嶄新的地方生活。
到了晚上,楚婉將屋門鎖好。
屋外,王毛恰好經過,轉個頭,繞了一條路走。
上回和他鬨了口角的趙嬸子在自家小院晾衣服,掐著嗓子陰陽怪氣道:“咋的,王毛,不敢湊上去瞧了?”
趙嬸子也住村口,就和楚婉那間茅草屋沒隔多遠。
平時她成天見幾個一流子經過茅草屋時,伸長了脖子想要往裡看一看,雖然屋門和窗戶都關得緊,可人家非要這樣乾,就像是能占著小寡婦便宜似的。
王毛瞥她一眼,想起上回顧營長在小寡婦家麵口掐著自己脖子打了一頓的事,還是心有餘悸,原來他倆早就看對眼了,好險。
不過心裡雖這樣想,在趙嬸子麵前,他嘴上仍不服軟,冷哼道:“你彆操心我,操心自己閨女吧,知道顧營長和小寡婦好上,她哭得直抽抽吧?”
“王毛!你這臭嘴,是不是得給你縫上!”趙嬸子罵著,趕緊回頭看見自己敞著的屋門一眼,酸不溜秋地說,“說要打結婚報告,誰知道會不會來接,指不定是哄小寡婦的呢!”
隻是她剛扯著嗓門子這麼說,屋裡就傳來一陣斷斷續續的抽泣聲。
趙嬸子連忙跑回屋,壓低了聲音說道:“美燕,你彆哭啊,媽知道你從小喜歡顧營長,這會兒心裡難受……這不是咱和顧營長沒緣分嘛。不哭不哭,媽就把話放這兒了,顧營長肯定不會回來接她的!”
“真的?”
“真的!”
“嗚嗚嗚——”
……
顧驍帶著安年和歲歲回到軍區時正好是傍晚,鄰居方主任敞著屋門在廚房做菜,聽見歲歲哼著兒歌的動靜,拿著鍋鏟快步走出來。
“哎呀!你們可算回來了。”方主任笑道,“歲歲,想方阿姨了沒有?”
歲歲的小嘴巴最甜了,一邊點頭,一邊聞了聞:“好香哇!”
“剛回來,累了吧?洗洗手,來阿姨家吃飯。”方主任對顧驍說道,“小顧,你也來。”
顧驍想了想,說道:“麻煩方主任幫忙帶著孩子,我去找程旅長一趟,很快就回來。”
“可以,孩子們交給我。”方主任一口答應,又隨口問道,“你這心急火燎的,找程旅長什麼事啊?”
隻是她話還沒說完,人家就已經走得無影無蹤了,壓根沒聽見。
方主任納悶了:“歲歲,你們爸爸找程旅長乾什麼?”
歲歲撓撓後腦勺:“不知道啊,哥哥知道嗎?”
安年也搖搖頭。
方主任狐疑道:“兵團最近也沒發生什麼緊急的事,難道是——”
兩個小朋友黑白分明的眸子都盯著她,一臉好奇。
“難道是遞結婚申請?”方主任搖搖頭,“不可能啊,又沒聽說他處對象了。”
歲歲似懂非懂地看向哥哥。
安年露出小大人一般的沉穩神色——怎麼就不可能了?
……
“結婚?”程旅長將熱茶放在書桌上,笑道,“是哪家小姑娘?讓你這麼火急火燎地跑到我家裡來遞申請?”
“程旅長,對方是北城東豐公社寧村大隊的下鄉知青,她叫楚婉。”顧驍說道。
“楚婉……”程旅長點了點頭,看一眼結婚申請,字跡遒勁,格式標準,一看就是做好準備要來的。
他繼續往下看。
父親是中學老師,母親原為製釘廠員工,後退下來,將名額給了家裡的大女兒,小女兒則下鄉。
“一家子的麵貌都沒什麼問題,審核能——”程旅長說到這裡,臉色微微一變,抬頭問道,“喪偶?”
“是。”顧驍簡單介紹楚婉的情況。
程旅長的神情變得嚴肅,看了看顧驍,還想勸幾句。
“歲歲和安年還小,確實應該像我之前說的那樣,早點找個小姑娘成家,給你分擔一下。你在相親之前都可以說清楚,這兩個孩子不是你自己的,明事理的小姑娘家裡也會同意的。”
“程旅長,就算成家,也不是圖給孩子找後媽去的。”顧驍說。
程旅長明白了。
人家是鐵了心,不是為了搪塞長輩和領導,隨隨便便找個女同誌。
“主要是你父母那邊,也不一定能接受——”程旅長摸了摸下巴。
“他們管不了。”顧驍說道。
程旅長又被噎了一下。
這小子早就已經考慮清楚了,哪還勸得通!
程旅長隻好無奈地擺擺手,隻要對方為人好,比什麼都強。彆看顧驍平時對男女之事避而不談,可眼光還是毒辣的。
“行,我給你把報告往上遞。”
“程旅長,大概什麼時候能批?”
程旅長都快被氣笑了。
他就急成這樣!
……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楚婉和往常一樣上工、下工,有時候去婦聯辦公室幫蔣主任寫材料。
她經過的地方,終於不再有指指點點和閒言碎語。
幾天之後,還沒傳來汪美茹的消息,情節較輕的聶老頭和陳秀娥回來了。
回來時,他們倆灰頭土臉的,看見人多的地方,甚至不敢和人家對視。雖然這次在派出所,他們隻是被批評教育了一番,可對於老倆口來說,這可是天大的難堪。
聶老頭和陳秀娥回來時一直是低著頭的,但在村子裡碰見楚婉時,還是忍不住看了一眼。
而他們這一眼,立馬就被楚婉邊上的莫奶奶給抓到了。
老太太叉著腰:“咋了!還敢說話?”
老倆口立馬搖頭跑走了,跑到一半,聶老頭還差點絆了一跤,兩個人攙扶著回到屋裡,將屋門關緊,再也不敢出來。
莫奶奶樂嗬嗬笑,拍拍楚婉的肩膀:“你看,對待這種人,就是得凶一點。”
楚婉的唇角也勾起淺淺的笑意:“好。”
要學著,凶一點!
老太太是在那天走親戚回來之後得知顧驍和楚婉的事的。
剛開始,她有些驚訝,但很快就接受了,人是顧驍自己認定的,兩個年輕人彼此看對眼了,還有什麼問題!
再轉念一想,顧驍的父母也都是上過前線的,他們雖嚴肅,但也是開明的,再加上有顧驍護著,楚婉受不了委屈。
往後,一家四口和和美美地過日子,多好!
“對了,楚知青,軍營那邊寄信來,我早上給你塞屋子門縫裡了,看見了嗎?”
楚婉的眼睛睜得圓了些:“沒有啊!我去看看。”
望著她小跑著回去看信的急切模樣,莫老太笑個不停。
年輕真好啊!
而楚婉,她小跑著回家,一打開屋門,就蹲下拿起門縫邊的信,認真地看。
信中介紹了他那邊的情況,解釋了結婚報告、申請住房等方麵的問題。
楚婉一行接著一行往下看,最後,目光落在最後一行字上。
他和她商量,三天之後就會回來,到時候陪她回楚家,征得她家人同意之後,再辦手續回軍營……
楚婉愣了一下。
她忘記自己的娘家人了。
楚婉想起,原劇情中將她家人描寫得非常冷漠而又反常,遠勝過生活中她感受到的偏心程度,也就是因為這樣,覺醒之後,她再也沒有惦記著娘家人。
現在她要結婚了,理應告訴他們,但不是征得同意,是通知他們而已。
她有些好奇,他們知道之後,會是什麼反應?
但這都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他要回來了。
楚婉把信的一角捏緊,對自己未知的新生活有些許迷茫。
但並不害怕。
……
寧玉村的村民們都知道,顧營長要回來了。
這還是莫奶奶到處跟人家說的。
不為彆的,老太太就是看不慣一些人說酸話,說什麼——顧營長隻是哄哄小寡婦,人家壓根沒打算負責任。
老太太“呸”一口。
也就這些村民們眼睛長後腦勺去了,啥也看不出來,沒見到顧驍一瞅楚知青,就舍不得收回目光的樣子嗎?
要是說楚知青臨時反悔不願意嫁了,她信,說顧驍沒打算負責任,她才不信呢!
聽莫奶奶這麼一說,村民們就開始掐著日子等。
一天、兩天、三天……
等到第三天,他們從大清早一睜開眼睛開始就眼巴巴盯著村口,回來了沒有?
趙嬸子抱著大盆,往裡裝了一大堆衣服,坐在小溪邊洗,就是為了得到第一手消息。
這大熱天的,她等了好長時間,從清晨到大中午,再到下午,都沒見到顧營長的人影。
趙嬸子樂了:“我就說,顧營長壓根就沒打算來接。那天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說的是場麵話,你們也信!”
經過這麼多事,部分村民也開始長心眼了,話不能說得太早,沒見之前好幾回都自討沒趣了嗎?
他們開始觀察小寡婦。
這大半天的,大家幾乎都沒見到楚婉。
沒去上工,也沒在莫奶奶那裡,該不會是躲在屋裡哭吧?
“就是在哭!人家說好要和她結婚,最後又不結了,多丟人啊。”
“顧營長人好,見不得女同誌在村民大會上被人罵,可實際上也不是真喜歡她,怎麼可能回來娶她呢?”
“小寡婦長得是很好看,可顧營長這條件——”
然而,就在大家議論紛紛時,有人突然喊道:“快看那邊!”
顧驍剛到北城,從火車上下來,就立馬趕到寧玉村,生怕耽誤了時間。
但好在並沒有遲到,他在信中和楚婉說定了,是今天下午三點左右能到。
她應該在等。
顧驍加快腳步,從村口一進來,就發現所有人齊刷刷的視線都落在自己身上。
原本聊得口水都快乾了的村民們,這會兒沉默了。
誰說顧營長沒準備來接?
瞅瞅他,笑得多開心啊,這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根子了,隻是一顧及到他們這些看熱鬨的,又立馬故作鎮定……
這說是不喜歡小寡婦,似乎說不過去?
趙嬸子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顧驍沒有搭理村民們,直接往楚婉家走。
站在她家門口時,他頓住腳步,抬起手想要敲門,又把手放下。
這些天,他一直惦記著她。
隻是不知道楚婉心裡是怎麼想的。
她也是期待的嗎?
顧驍用手整理軍裝的領口,抬起手,卻不想還沒敲響,房門就打開了。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目光已經直直地落在楚婉的臉上。
不止是顧驍,其他村民們也都看向楚婉。
她今天特彆好看。
一頭烏黑的長發被梳成柔順的辮子,垂在纖細的雙肩上。
巴掌大的精致小臉沒有任何瑕疵,就連肌膚都是粉嫩得吹彈可破,雪白而又透出淡淡的紅暈。
她的唇原本是抿著的,看見門外人的那一刹那,嘴角因喜悅而翹起,水汪汪的眸子裡仿佛盛著漫天星光。
更讓村民們意想不到的,是楚婉身上穿的衣服。
楚婉穿的是一件白色的布拉吉裙子。
裙子是她剛下鄉時從城裡帶來的,樣式精美時髦,隻是大家已經許久許久沒有見她穿過了。
打開門的時候,恰好一陣微風飄過,吹得她的裙擺和發絲輕輕飄揚。
村民們這才知道,平時小寡婦那樸素的模樣,全靠漂亮的臉蛋撐著,哪是故意勾搭人呢?
看現在,她就隻是稍稍打扮了一下,彆說是村民們了,就連見過世麵的顧營長都看傻了!
“顧營長?”楚婉輕聲道。
顧驍這才反應過來,伸手幫她拎行李箱:“可以走了嗎?”
楚婉“嗯”了一聲:“知青點和村乾部那邊都已經打過招呼了,還有莫大娘那邊……”
正說著話,莫大娘已經急匆匆地走過來。
她笑得眼睛都彎成一道縫,那笑容燦爛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今天她家要娶媳婦或者嫁閨女呢。
老太太拉著楚婉,叮囑了幾句,又拍顧驍的肩膀,讓他照顧好媳婦。
等到一番話說完了,才催促他們趕緊走。
眼看著顧驍和楚婉要離開了,陳秀娥和聶老頭也扒拉開一個門縫,偷偷摸摸地看。
看著小寡婦臉上的笑容,他們心底有說不出的滋味。
前陣子還在家裡伺候他們老倆口呢,咋說走就走了呢?
現在他倆既擔心將來的日子該怎麼過,又抓心撓肝地後悔。
“咱兒子沒了就沒了,人死不能複生,你成天說人家克夫、晦氣,不就是趕人家走嗎?”聶老頭埋怨。
陳秀娥的語氣幽幽的:“現在還說這些有啥用?她以後的日子不會好過的,給人當後媽,孩子惦記親媽,孩子爹惦記前妻,能給她好臉色嗎?”
聶老頭被氣得當下就扯著喉嚨:“成天在外麵聽人說是非,咋沒聽說顧營長幫忙養的是烈士紀洪廣的娃?”
陳秀娥僵住了:“他沒結過婚?沒前妻?”
“沒有!”
陳秀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她哪知道呢,當時閨女生孩子,她正好進城探望,親家母可不是好相處的,她隻好留下來,沒日沒夜地照顧。後來回村,都已經是一個月後的事了,隻聽說紀洪廣犧牲了,成了烈士,還以為倆娃被孩子媽帶走了。
鬨了個半天,楚婉不是給人當後媽。
這樣看來,顧營長的條件就更好了,小寡婦的命怎麼就這麼好呢?
“你說她自己知道這事嗎?”陳秀娥的聲音蔫蔫兒的,“也不知道他們談過這事沒有,要是她知道,該樂壞了。”
隻是,他們現在哪還有閒心思管人家。
等公社處罰通知一下來,自身都難保了。
……
楚婉不知道聶家人和寧玉村村民們是怎麼想的。
更不會知道,當初說她命苦、晦氣的人,一個轉眼竟開始認為她命好了。
可一直以來,她都是原來的自己。
隻是如今,即將多一個身份。
離開寧玉村的時候,她回頭,深深地看了這個地方一眼。
顧驍將行李箱提到另一邊,騰出手,將她的小手握緊。
“我們現在去哪裡?”楚婉抬起眼,問道。
“先去你父母那裡。”顧驍說,“我問過軍營的老領導們,他們說要提親,提親之後,我們再去領證。”
他看了一眼手表:“這樣看來,領證得安排到明天,反正也不是很急——”
“直接去領證吧。”楚婉仰著小臉,軟聲道。
顧驍一愣,把還沒說完的話憋回去,想都沒想:“聽你的。”
楚婉這才回過神:“不急嗎?那不要緊,先不領也——”
顧營長:!!!
他立馬道:“急!”
……
另一邊,歲歲比顧爸爸還要急,小腦袋時不時湊到窗戶外張望。
知青姐姐怎麼還不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