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婉剛才騎車轉悠的時候就已經看見派出所,這會兒過去報了公安,很快就回來了。
公安同誌聽薑曼華說清整件事的前因後果之後,開始上前調解矛盾。
陳小茹年紀小,臉皮薄,公安同誌一到,都不等人攆,拉著薑曉菁的胳膊就催她走。
“媽,你明知道咱們要走的,瞎鬨什麼啊!這裡又不是我們的房子,人家借我們住這麼多年,連租金都沒收,本來就是我們賺了。”
“你不走我走了,賴在這裡乾什麼呀!”
“我真丟不起這個人!”
鄰居們樂了。
這薑曉菁還不如她閨女懂事呢。
薑曉菁被陳小茹拉著去收拾東西,時不時都要回頭,看楚婉一眼。
小姑娘的長相格外精致,一雙清澈的眼睛霧蒙蒙的,鼻梁小巧又高挺,說話時神情專注,笑的時候眼睛跟月牙一樣彎,嘴角的小梨渦若隱若現,美得像是一幅畫。
她很好看,但薑曉菁一直盯著她,卻並不僅僅是因為她好看。
她和薑曼華年輕時太像了,不管是皮膚、五官還是神態,都讓薑曉菁回想起年輕時堂姐的模樣。
有那麼一瞬間,薑曉菁都要懷疑這小姑娘是不是堂姐的閨女。但轉念一想,堂姐隻結過一次婚,生過一個孩子,而那唯一的一個孩子已經夭折了。
公安同誌來了,薑曉菁不能再死皮賴臉地待著,她黑著臉收拾好東西,臨出門時,又看了楚婉和薑曼華一眼。
歲月並沒有在薑曼華的臉上留下殘忍的痕跡,卻讓她像是變了一個人。要說薑曉菁從來沒見過堂姐年輕時的樣子,那麼她和這小姑娘站在一起,就說不上有多相似。
薑曉菁估計,就是自己想多了。
這滿腦子亂糟糟的想法毫無意義,現在也不是操心這事的時候,薑曉菁搖搖頭,不再考慮。
將一切行李收拾好之後,陳小茹說道:“姨媽,我們一時半會帶不走這麼多東西,接下來可能還要回來幾趟。”
“明天下午我有時間。”薑曼華沒有再給她們任何糾纏下去的機會,直接說道,“明天下午你們多找幾個人,把該拿的全拿走,過了明天就彆再過來了。”
“我們好歹姐妹一場,你實在是太不近人情了!”薑曉菁怒聲道。
等到母女倆離開薑曼華家之後,鄰居們才慢慢散去。
“這不就是升米恩鬥米仇嗎?”
“這麼多年,曉菁一家住在人家的屋子裡,說是給人看管房子,實際上早就惦記上了。”
“連房子都想占為己有,還真沒見過臉皮這麼厚的一家人!”
“倒也不是一家人都臉皮厚,我看小茹還行,硬是把她媽給拉走了。”
楚婉也沒想到自己隻是路過這四合院,居然還能吃到一口新鮮的瓜。
當時她一眼看見薑曼華,想起這是在教委見到過的同誌,對方被人胡攪蠻纏,她看不過眼,才站了出來。
“謝謝。”薑曼華說,“同誌,初次見麵,你怎麼會願意幫我?”
畢竟,當時小姑娘應該就不清楚整件事的前因後果,想都沒想就站在她這一邊,最後發現幫錯了人該怎麼辦?
楚婉笑了笑:“雖然第一次見麵,但不知道為什麼,覺得您很親切。”
薑曼華和平常一樣,臉上沒什麼多餘的表情。隻是聽見她這番真誠的話,心間像是被什麼柔軟的東西撫過一般,微微一動。
她盯著楚婉看了一會兒,此時,房門敞著,隔壁院子裡的鄰居們仍在議論。
“小茹都十七八歲了吧,不想著工作,也不想著去考大學。”
“就是啊,她畢竟也是有初中文憑的,我還以為她要報名參加高考呢,沒想到居然還是成天在家裡睡覺。”
“這孩子不爭氣啊。”
這番話順著風,飄進楚婉的耳中。
下一刻,薑曼華看見這小姑娘突然著急起來:“不好意思,我得先回家複習的。”
薑曼華想起對方在教委對其他同誌說自己一天到晚都在學習的實誠樣子,唇角不由牽了一下:“今天的事多謝你了,我是京市大學的老師,你如果有時間,在高考之前可以經常過來,我可以幫你抓一抓複習的重點。”
“這太麻煩了,不用——”
“不要緊,我不喜歡欠著人情。”
三言兩語之間,楚婉能感覺到對方是一個乾脆利落的人,表麵上雖拒人於千裡之外,實際上是外冷內熱。
高考對於她而言實在是太重要了,對方能給她抓複習重點,楚婉不舍得錯過這個機會,就和她約好,學校放假時就過來。
“請問我怎麼稱呼您?”楚婉說。
“我姓薑,你可以喊我薑教授。”薑曼華說道。
楚婉點了點頭,轉身回大院推自行車。
上了車之後,她回頭擺了擺手:“薑教授,那我過幾天就來!”
小姑娘的聲音軟軟糯糯的,很好聽,抬高音調說話時,連語氣都是上揚的,看起來樂觀而又可愛。
薑曼華站在門邊,望著她騎車離開時的背影,過了許久,才收回視線。
雖然是為了不欠人情,才讓這小姑娘來自己家裡學習,可實際上,薑曼華還人情的方式有很多,就算給幾張糧票糖票也是可以的。
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喜歡這孩子。
那是一種微妙的熟悉感。
……
接下來的幾天,顧營長一家仍舊不讓楚婉乾活,下班回來的她,會被兩個小家夥壓到書桌前,兩個孩子的“服務”非常到位,安年給她拿紙筆和書,歲歲給她捧來搪瓷杯,之後,每當她想站起來放鬆一下,都會被板著小臉的兄妹倆嚴肅拒絕。
因為兄妹倆最近聽爸爸一說,才知道,原來婉婉姐姐隻有考上京市大學,才能經常和他們見麵。
這可急壞了他們,京市大學是怎麼都得讓婉婉姐姐考上!
今天顧營長回來得早,買了菜,準備做簡單的晚飯。
安年在廚房給顧爸爸打下手。
歲歲不願意閒著,也想當一個有用的小人兒,便拿著鍋鏟子在邊上揮舞,給顧爸爸和哥哥鼓勁。
“好棒!好棒!”
“好香哇。”
“爸爸和哥哥最了不起啦!”
小團子的身影和聲音都格外活躍,她蹦蹦跳跳的,一臉興奮,卻不想顧爸爸把手一攤。
“歲歲,你拿著鍋鏟,我怎麼做飯?”
歲歲把鍋鏟交出去,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她是一個幫不上忙的小人兒!
……
楚婉晚上在家裡複習,白天則去學校上課。去了學校之後,她聽周茵茵說起才知道,辦公室裡的同事們被校長狠狠批評了一頓。
“為什麼被批評啊?”
“他們嚼你舌根唄。”
難怪她覺得怎麼這辦公室的氣氛奇奇怪怪的,原來是大家因為她被訓了一頓!
在背地裡嚼舌根被批評的同事不值得同情,楚婉就是有點好奇,問道:“他們嚼舌根就嚼舌根,是怎麼被校長發現的?”
周茵茵抿唇一笑:“這就得去問你們家安年了。”
楚婉聽之後茵茵把整件事的前因後果都說了一遍,才知道,原來是安年趁著自己不在的時候,幫她出了一回頭。
這小家夥,真是長大了。
看著楚婉唇角盈盈的笑意,周茵茵說道:“感覺你們辦公室的老師們挺傻的。”
“可能是第一次在背地裡嚼舌根,沒什麼經驗。”楚婉說。
周茵茵被楚婉逗笑了。
剛進學校的時候,他們這一幫老師怎麼會覺得楚老師好欺負呢?
事實證明,不光是楚老師不好欺負,就連他們家小孩子,都是懂得為家人出氣的小男子漢。
辦公室的老師們是頭一回嚼舌根,沒什麼經驗。
但第一次就付出了慘痛的教訓,估計他們往後再也不會在背地裡說人家閒話了。
……
歲歲每天的生活變得好枯燥。
白天的時候,她在托兒班和小朋友們玩跳皮筋的遊戲。
歲歲並不喜歡跳皮筋,她是托兒班裡特彆小的孩子,皮筋總是會勾到她的小短腿。但她又不好讓其他小朋友們都不玩這遊戲,因此就隻能成天托著腮,坐在小板凳上看著人家玩。
放學回家,也沒什麼樂趣。
小團子不能再整天纏著婉婉姐姐了,便去找顧爸爸和哥哥,可他倆也沒什麼能讓歲歲幫忙的。
歲歲委屈巴巴的,隻盼著婉婉姐姐趕緊考試。
如果明天就高考就好啦!
快要吃飯了,楚婉放下書本消化了一下剛才複習的內容,回頭一看,見小團子耷拉著腦袋的樣子。
“歲歲怎麼了?”
“婉婉姐姐,歲歲是個小閒人哇。”
楚婉既好笑又心疼,因此第二天一早,她準備出門去薑教授家之前,被歲歲攔住時,實在不忍心拒絕這小團子。
“可是我去彆人家裡,就已經怪打擾的了。如果歲歲也去,我擔心——”
“歲歲不說話!”小團子把自己的嘴巴捂得嚴嚴實實的。
楚婉輕輕掐了掐她的小臉蛋:“好吧,上車。”
歲歲坐在女式自行車的後座小筐裡,腳丫子一晃,小手始終捂著自己的嘴巴。
楚婉被她逗笑了:“現在還沒到薑教授家,可以說話。”
“婉婉姐姐,薑教授是什麼哇?”
“她是一位姓薑的教授。”
“姓薑和生薑是一樣的嗎?”
最近歲歲經常看《十萬個為什麼》裡的插畫,滿腦子都是問題。
“就是生薑的薑啊。”楚婉笑著說。
“我姓紀,爸爸姓顧,婉婉姐姐姓楚,沒有人姓薑哇!”歲歲說。
楚婉實在不知道小團子哪兒來這麼多的話,無奈道:“有很多人都姓薑的。”
她的親生母親就姓薑。
雖然因為薑教授的姓氏,楚婉覺得她更加親切了,不過她並不會因為這個而胡思亂想,“薑”並不是一個多罕見的姓氏,姓“薑”的人多的去了。
更何況,四合院裡的人說,薑教授一直都是在對岸生活的,不管是離京市還是北城,都太遙遠了。
……
薑曼華擅長下廚,在楚婉來之前,她準備好了待客的小糕點。
沒想到,房門一打開,來的不光光是楚婉,還有一個小不點。
楚婉見薑曼華神情錯愕,耳根子發燙,不好意思道:“不好意思,我們家小孩也想過來,但是您放心,她很乖,不會吵吵鬨鬨。”
薑曼華沒想到自己還會再見到歲歲,更沒想到,小姑娘居然有一個這麼大的孩子。
看孩子圓滾滾的,該有三五歲了吧?
“沒事。”薑曼華對楚婉笑了一下,微微俯下身,對歲歲說,“是你啊。”
歲歲揚起燦爛笑臉:“是你哇!”
聽薑曼華一說,楚婉才知道,原來早在顧驍與歲歲去給自己買高考複習材料那天,父女倆就已經和薑教授有了一麵之緣。
薑曼華說道:“上次是你愛人和小孩幫了我,前幾天又是你幫了我。”
“進來玩呀!”歲歲一隻小腳丫跨進屋,對薑曼華和楚婉招招小手。
這小不點頭一回來彆人家裡,倒是像個小主人似的。
楚婉被她逗樂了,伸手揉一揉她的腦袋,剛要轉頭對薑曼華表示抱歉,卻見薑曼華也笑了。
看著婉婉姐姐和薑教授笑得這麼開心,歲歲也笑得露出小米牙。
滿屋子的笑聲,讓薑曼華有些恍惚。
不管是在對岸,還是在京市,她的家中似乎都不曾像現在這樣熱鬨過。
過去她怕麻煩,也不愛和人接觸,但原來有人陪伴的感覺,這麼好。
楚婉帶了高考複習的材料,被薑曼華帶進書房開小灶。
隻聽她提煉了一番重點之後,楚婉就能感覺到,這薑教授的水平不容小覷。薑教授上課時不喜歡被人打擾,歲歲就盤著小短腿坐在地上吃糕點,乖乖地等,耳朵還豎得高高的。她以後也是要考大學的,得多學習呀!
薑教授非常嚴厲,她拿著筆給楚婉輔導,將重點劃好,同一番話不說第二遍。
本來以為小姑娘臉皮薄,會被嚇跑,可沒想到,楚婉認真又聰慧,理解能力非常強,全神貫注地學習,壓根就沒分心,更彆提會被嚇跑了。
“能聽懂嗎?”
“聽懂了。”
楚婉清脆動聽的聲音響起,揚起臉時,嘴角還帶著明朗的笑意。
薑教授越看她越覺得小姑娘年紀小,就跟十七八歲似的。
“現在先休息一會。”薑教授說。
歲歲一聽見“休息”兩個字,黑葡萄一般的眼睛就更明亮了。
薑曼華將自己做的糕點端出來,讓楚婉和歲歲吃。
一大一小吃得停不下嘴。
“好吃嗎?”薑曼華問。
歲歲用力點頭:“好吃呀!”
薑曼華摸了摸小不點的腦袋,說她真誇張,然而這話音剛落,一道更誇張的聲音響起。
楚婉說:“比京市老糕點店賣的糕點還要好吃!”
看著她亮晶晶的雙眸,薑曼華失笑。
三個人坐在飯桌前,將糕點掰成小塊,邊聊邊吃著。
耳邊的歡聲笑語,讓薑曼華的心中湧現了這二十年來幾乎從未有過的暖意。
她知道自己的性格並不和氣,不一定能討孩子和年輕同誌的喜歡。
但卻又貪戀這一刻的溫情。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薑曼華問道:“你們下次還來嗎?”
楚婉和歲歲對視一眼,連想都沒想,異口同聲道:“來!”
……
距離高考的時間越來越近了,顧驍不止一次從楚婉和歲歲口中聽到“薑教授”這個人。
聽歲歲說起薑教授就是上回在書店見到的同誌時,他也有些訝異,沒想到那位同誌在之後與他們家還能有這樣的淵源。
“等高考之後,我們得好好感謝她。”顧驍說。
“明天就可以好好感謝薑教授了。”楚婉認真道,“準考證下來了,薑教授說她正好要去教委,可以給我把準考證送過來。”
“特地送過來?我可以去拿的。”顧驍說。
“那天薑教授這麼一說,我也沒想這麼多,就同意了。”楚婉說,“薑教授真好,她覺得我來回去拿準考證太耽誤時間了,有這時間還不如好好在家裡複習。”
“怎麼每天都在誇薑教授真好啊……”顧驍委屈兮兮地歎氣,“好久沒聽見媳婦誇我了。”
“你也好。”楚婉“噗嗤”笑了一聲,兩隻小手捧著他棱角分明的臉,踮起腳尖,在他的額頭上親了一下。
“隻有這樣?”顧驍微微俯下身,那孩子氣的表情,就像是在討多角度的親親。
楚婉把他的腦袋擺正,指了指院子的方向。
院子裡,兄妹倆正站在那裡,眨巴著眼睛看他們。
當哥哥的好像比妹妹要更有經驗,兩隻小手已經準備好,隻要看見什麼不該看的,就立馬把妹妹的眼睛蒙上。
楚婉無辜道:“顧營長,注意影響。”
顧驍:……
……
雖然相處才短短一個月,但薑曼華對楚婉的事,是真的上心了。
她並不是一個多管閒事的人,但這一回,卻主動提出要幫楚婉去拿準考證。
領到準考證之後,對方請她核對準考證上的信息。
薑曼華掃了一眼。
上麵寫了編號、考生姓名、工作單位等等……
目光落在考生姓名上時,薑曼華的神色一怔。
薑曼華起初以為歲歲是楚婉的女兒,後來聽孩子一直都喊“婉婉姐姐”,才知道原來孩子是她愛人戰友的遺孤。她知道了這事,隻覺得小姑娘心善,但沒有放在心上,和孩子一樣,稱呼她為婉婉。
直到現在,她才知道,原來婉婉姓楚。
拿到準考證之後,薑曼華坐車去成灣軍區。
因顧驍已經提前知會家屬院門衛,門衛知道顧營長家有訪客,簡單登記之後,就讓人進去了。
薑曼華一路進了家屬院,問道:“請問婉婉家住哪裡?”
“在那邊——”一個嫂子熱情道,“我帶你去。”
楚月正捧著書本發呆,透過窗戶看見薑曼華,忍不住嘀咕:“誰呀……”
距離祁俊偉那回受傷已經過了兩個多月的時間,他在家養傷至今,腿傷卻始終難以恢複。時間越長,他越煩躁,沒好氣道:“你彆管這些,堆了這麼多衣服,都要發臭了,能不能先洗了?”
“什麼呀,我還在準備考試呢。”楚月說,“過幾天就要高考了!我媽還說,等高考那天,要來京市看我呢。”
她拿出鄭鬆萍寄來的信,在祁俊偉麵前揚了揚。
收到信時,他並不激動,隻覺得這丈母娘太煩人。可楚月卻比這些日子以來的任何一天都要開心,即便她怪鄭鬆萍和楚景山當初做的一切讓自己丟儘臉麵,但同時,她是依賴母親的。
……
薑曼華第一次來到楚婉家,受到了一家人的熱情款待。
隔壁院子的小朋友們探頭探腦的,用小氣音喊道:“歲歲來玩呀!”
小團子見狀,也伸長了脖子往外看。
“歲歲去吧。”楚婉說。
歲歲往外看了一眼,見小夥伴們在玩跳格子的遊戲,就非要拉著哥哥一起去。
薑曼華夾著菜,對楚婉說:“這菜是你做的嗎?”
“是我愛人做的。”楚婉挽著顧驍的臂彎,笑著說,“不太好吃。”
顧驍低笑:“你再嫌棄我。”
薑曼華笑了:“你們倆的感情真好,婉婉,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我們是在老家認識的,那會兒我是下鄉知青,他又正好帶著兩個孩子回北城探望孩子的奶奶……”楚婉說起他們相識的過程,明明才幾個月,卻好像過了好久好久。
“你是北城人?”薑曼華握著筷子的手緊了緊,卻還是儘量克製自己的情緒。
“對,我們是北城人。”楚婉笑著說,“我聽四合院的鄰居們說您是從對岸來的,應該不知道北城這個地方吧。”
薑曼華心跳如雷。
她是北城人,今年二十歲,姓楚……
薑曼華將手放在桌子底下,用力握緊,握得指尖發白。
她告訴自己,一切都隻是巧合而已。
離開家屬院時,薑曼華已經恢複了平靜,隻是,她一直緊緊地盯著楚婉,看了許久。
“薑教授,您怎麼了?”
“婉婉,我接下來有點事,要出一趟遠門。”薑曼華說道,“再過幾天就高考了,你一定要準備好,進考場時抱著平常心,隻要穩定發揮,就能考出好成績。”
平時話不多的薑教授,突然變得嘮叨起來。
楚婉笑著點點頭:“知道了。”
“對了,一定要把準考證保管好。”薑曼華又說,“千萬彆弄丟了。”
“放心吧,薑教授。”
薑曼華又叮囑了幾句,才離開家屬院。
望著她的背影,楚婉的心裡頭暖暖的。
顧驍從屋子裡出來,走到楚婉身邊。
“今天的薑教授好像和平時不一樣。”她說道。
“婉婉,薑教授是一直住在對岸嗎?”顧驍問。
“好像是,她家的鄰居都是這麼說的,在那邊住了幾十年了。”
“是什麼時候去的對岸?”
“那我就不知道了。”楚婉問,“怎麼了?”
“沒有。”顧驍摟著她的腰回家,“你先好好準備考試。”
“知道啦。”楚婉感慨道,“今天大家都變得好囉嗦。”
顧驍笑著勾了勾她的鼻尖:“再不去複習,我會更囉嗦。”
“這就去!”楚婉說完,往家裡跑去。
顧驍站在原地許久,又回頭看向薑曼華的背影。
他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一趟齊遠航的宿舍。
然而,宿舍裡沒有人。
顧驍等了一會兒,剛要回去,見齊遠航笑容滿麵地回來了。
齊遠航時不時低頭看一眼自己的手,笑容都快要咧到耳朵根去。
他牽到瑩瑩的手了!
“遠航。”
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齊遠航的嘴角一僵。
他抬起頭,看見顧驍,立馬把笑意收了起來。
顧驍往前一步,狐疑道:“乾什麼去了,這麼開心?”
齊遠航輕咳一聲。
跟他妹處對象去了,這是可以說的嗎?
“你怎麼來了?”齊遠航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對了。”顧驍說,“我這兩天抽不開身,你要是有時間的話,能不能幫我打聽一下京市大學薑教授的情況?”
齊遠航正心虛著,拍了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
終於還是到了高考那天。
一大早,楚婉拿著準考證,由顧驍送去考場。
原本歲歲和安年也要去的,但他倆被顧爸爸攔住了,這熱鬨不讓湊!
兄妹倆就隻好站在家屬院門口,衝著婉婉姐姐擺擺小手:“要考上大學哦!”
楚婉原本就夠緊張的,這會兒被兩個小家夥一叮囑,再轉頭一看,家屬院的嫂子們也都是一臉期許。
頓時感覺到壓力更大了。
“不怕。”顧驍牽著她的手,“就算不是京市大學,我們也會支持你。”
楚婉一愣:“真的嗎?”
“當然。”顧驍說。
楚婉的鼻子酸酸的,輕聲咕噥道:“都要高考了,你可彆惹哭我。”
顧驍摸了摸她柔軟的頭發。
其實可能會惹哭她的事,又豈止這一件。
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告訴她,但一切得等到考試之後再說。
家屬院裡,並不隻有楚婉要去參加高考。
此時,幾個嫂子們也都拿著準考證出發。
楚月的肚子已經很大了,她挺著肚子,讓祁俊偉送自己一程。
可是當祁俊偉站起身,拄上拐杖之後,她又搖搖頭:“算了,我媽已經在考點邊上的招待所住下了,到時候她會陪我的。”
“你媽的錢不是全被你拿了嗎?”祁俊偉問。
楚月一樂:“我拿的是是我媽和我爸一起攢的錢,她還有私房錢呢,哪能全都讓我爸知道!”
祁俊偉重新坐回去,心裡有說不出的滋味。
……
楚婉和顧驍一起,出發前往京市大學。
這是她夢寐以求的學府,也是她準考證上的考點。
站在學校門口,她深吸一口氣,轉頭對顧驍說:“我進去了。”
“好。”顧驍說,“下午再來接你。”
遠遠地,楚月和鄭鬆萍站在一起。
鄭鬆萍這段時間在婆家住著,日子不好過,隻有偶爾和女兒通信時,心裡頭才舒坦一些。前段時間,得知高考恢複的消息之後,她便給楚月寫信,說是高考那一天,她一定會陪伴在楚月的身邊。
如今終於見到女兒,鄭鬆萍百感交集,但很多話還來不及說,畢竟楚月馬上就要進考場了。
“媽,在這裡等你。”鄭鬆萍遠遠地看見楚婉,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這段時間,楚婉有沒有欺負你?”
楚月點點頭,又搖搖頭,苦笑道:“她壓根不用做什麼,就已經出儘風頭了。等到她真考上大學的那一天,估計更風光。”
鄭鬆萍皺眉:“她不一定能考上。”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學習成績有多好。”楚月說完,低下頭,“媽,我先進去了。”
楚月用手扶著自己的後腰,挺著肚子往考場走。
鄭鬆萍望著她的背影,焦急等待。
……
第一天的考試,楚婉答得順利。
從考場出來時,步伐都變得輕盈不少。
鄭鬆萍守在外麵,看見楚婉像是自由自在的鳥兒似的向著她愛人奔過去,再一抬眼,看見楚月垂著腦袋從考場裡出來。
“考得不好嗎?”鄭鬆萍著急地上前。
“看不懂,很多題目都看不懂,也寫不出來。”楚月紅著眼眶,“我一定考不上了。”
“不會的,這不是還有一天嗎?”鄭鬆萍安撫道。
“沒用的,媽,我是不是隨你,比較笨?”楚月說,“楚婉就隨她親媽,是塊讀書的料。”
鄭鬆萍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胡說八道!”
“楚婉嫁得好,工作單位也好,等考上大學,一定更加體麵……”楚月哭著說。
“不會的。”鄭鬆萍冷著臉,“我不會讓她考上大學。”
楚月抬起頭,茫然地看著她:“什麼?”
“媽不會讓她考上大學。”鄭鬆萍說,“楚婉從小到大都不如我們小月,從小到大都不如……”
第二天的考試,鄭鬆萍一早就守在考點門口。
上午,楚婉是由顧驍送過來的,她沒辦法接近,也不敢接近。
她便遠遠地看著,尋找機會。
好在下午,楚婉是自己來的。
“媽,你在看什麼?”楚月問。
鄭鬆萍沒理會女兒,觀察過後,慢慢向前。
她的眼睛是通紅的,心中隻剩下恨意。
這些年,楚婉在家中長大,每當鄭鬆萍看著她時,總會想起楚景山心中有一個不能觸碰的位置。鄭鬆萍爭贏了,可卻始終不甘心,為什麼每一次吵架,楚景山總拿她和薑曼華比較?
後來,她攛掇著讓楚婉下鄉,讓楚婉嫁去寧玉村,又眼看著楚婉成了小寡婦,心裡頭才平衡了些。可誰知道,楚婉竟然又一步一步,把日子過好了。
鄭鬆萍咬緊牙關。
薑曼華害了她的上半生,讓她在痛苦與嫉妒中掙紮。之後,薑曼華的女兒,又害了她和楚月的下半生……
她不能原諒這母女倆。
就在楚婉拿出準考證,準備給學校門口的老師查驗時,鄭鬆萍往前一步,將她拽到一旁去:“小婉!”
看見鄭鬆萍的那一刻,楚婉滿心警惕。
她立馬後退,想要往考場裡走。
然而,鄭鬆萍一把抽走她的準考證。
鄭鬆萍個子高,力氣也大,將準考證舉高,眼底有詭異的笑意。
楚婉一驚:“你先還我。”
前麵幾門考試,她都答得順利,如今隻剩下最後一個下午的考試了,絕對不能讓鄭鬆萍毀了這一切。
她想要喊人幫忙,可準考證在鄭鬆萍的手上,隻要她出聲高喊,準考證很可能被撕成碎末,邊上路過的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隻是站在不遠處觀望。
楚婉神情緊張,知道不能激怒她,儘量緩和語氣:“我們的恩怨,等考試結束之後再說。”
“你想要什麼,我都能給你,先把準考證還給我。”
鄭鬆萍終於感覺到暢快。
這是前所未有的暢快。
楚婉不是很能耐嗎?現在怎麼能耐不起來了?
鄭鬆萍雙手握著準考證,做了個要撕開的動作。
“不要!”楚婉驚呼。
鄭鬆萍掐著嗓子笑了,拿著準考證的手往前一遞:“還你。”
楚婉鬆了一口氣,剛要接過,突然見鄭鬆萍把手一縮,從上前撕走準考證上的單寸照片。
就在楚婉不敢置信地望著她時,鄭鬆萍已經將單寸照一撕。
單寸照被撕成兩半,逐漸又被撕成小小的碎片……
楚婉用儘全力,將鄭鬆萍推倒在地。
可即便鄭鬆萍疼得皺眉,仍死死地握著單寸照,整個人蜷縮著,將碎片撕得更加小。
緊接著,她的手一揚,將碎片丟到地上。
“你在乾什麼?”楚婉的聲音陡然抬高,蹲下身去撿。
好不容易才得到這個機會,就算考試成績不理想,她也不會有遺憾。
讓她遺憾的是,她明明已經堅持到現在,卻沒辦法參與整場考試。
鄭鬆萍居高臨下地看著楚婉,笑容滿麵。
這一幕,有不少人看見了,大家不寒而栗。
楚月的心一顫。
她媽是瘋了嗎?
她上前一步,想要讓她媽趕緊回去,一抬眼,卻看見一輛車停在校門口。
從車上下來的,是前些天在大院裡見到的同誌。
楚月不知道她是誰,隻知道,她是去顧營長家的。
此時這位女同誌像是從什麼地方趕來,風塵仆仆的樣子,楚月心中狐疑,但沒想這麼多,連忙從人群中拉走鄭鬆萍。
可鄭鬆萍不走。
她的笑容變得極端又可怕,像是要好好看楚婉怎麼倒大黴。
楚婉蹲在地上,想要將單寸照拚起來。
可照片被撕成極小的碎片,校門口的風又大,隻一瞬間就被吹遠。
耳邊充斥著旁人對鄭鬆萍的斥責。
楚婉快要沒了力氣,好不容易才站起來,拿著準考證走到學校門口:“老師,這是我的準考證,你能不能先讓我進去?”
“這不合規矩……”
楚婉臉色蒼白,她不想放棄,隻一遍一遍向老師解釋。
可老師搖搖頭:“真沒辦法通融,對不起,我無能為力。”
鄭鬆萍笑著,笑得眼角都要擠出眼淚。
楚月有些害怕,她從來沒見過母親如此失控,如此不計後果……
“媽,你快走。”楚月催促道。
“你好好考試。”鄭鬆萍笑著拍拍她的肩膀,轉身要走時,臉上的笑容卻僵住了。
她的神情,像見了鬼一般,這人是薑曼華!
雖然沒見過她本人,但鄭鬆萍曾經從楚景山的抽屜裡找出薑曼華的照片,並將照片撕爛。
她絕對沒有認錯!
“媽,你怎麼了?”楚月帶著哭腔,“你彆嚇我啊!”
薑曼華已經走到楚婉的身邊。
楚婉看見她,滿眼的淚光:“薑教授……”
“薑教授,這位考生準考證上的照片被撕碎了。我們前天開會的時候就已經接到過通知,說必須保證準考證的完整性,以免有人替考。”
“我認識她。”薑曼華說道,“可以確保沒有任何替考的可能性。”
“但是,我們總要按照規矩辦事……”
“同誌,我不為難你,你先讓她進去,我以我的名譽保證,一定會讓這件事得到圓滿的解決。”薑曼華又說道。
話音落下,她看向楚婉,眼中有複雜的情緒,好不容易才克製住:“孩子,先去考試。”
“好。”楚婉再沒猶豫,轉身奔向校園。
校門外,剛才那位老師說道:“薑教授,這麼多人看著,我們總得先把這事處理了。”
“報過公安了嗎?”薑曼華問。
“什麼?”
“剛才有人蓄意破壞考生的準考證,報公安了嗎?”
被薑教授這麼一提醒,幾個門衛立馬將想要轉身逃跑的鄭鬆萍攔下來,另外一個則去報公安。
沒過多久,公安同誌到了。
鄭鬆萍這才知道,原來撕毀人家的準考證是這麼嚴重的事。
她的腦子像是突然之間變得清醒,尖叫著說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你問我女兒,我女兒能證明,我就是一時糊塗了……”鄭鬆萍哭喊道,“這是家事,是家事啊!”
可是她一抬起眼,竟看見楚月躲在人群中,又因害怕被她牽連,立馬請老師查驗準考證,跑進校園。
楚月一邊跑,一邊驚恐地回頭看。
她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她媽這次是不是逃不過被送去勞改了?她媽媽剛才的樣子實在是太嚇人了,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理智一般。是不是這段時間發生的變故將她逼成這樣的?
楚月一點都不同情鄭鬆萍,她隻擔心自己,剛才她沒有挑唆過,這事應該不會影響到她的高考成績吧?
還有,楚婉怎麼會認識京市大學的教授呢?
鄭鬆萍乾瘦的手腕被公安同誌扣著,她不知道為什麼公安來了,不知道楚婉怎麼就進了考場,也不知道楚月怎麼就不管自己了。她哭得歇斯底裡,抬起頭對上薑曼華冷淡的眸光。
即便從未見過麵,但她知道,薑曼華認識自己。
薑曼華一定認出她了!
鄭鬆萍躺在地上,笑個不停,聲音尖刻道:“楚婉不如楚月,楚婉從小到大都不如楚月……你的女兒,怎麼和我的女兒鬥?我女兒會考上大學的,你女兒連考試都不能參加……你輸了,輸了!”
邊上的人議論紛紛。
“這是不是個瘋子?哪有正常人會去搶彆人準考證的。”
“看她的眼神就和正常人不一樣。”
“公安同誌應該把她送到精神病醫院去吧?”
鄭鬆萍的腦子快要炸開,直直地望著薑曼華。
可由始至終,她就真連一個眼神都不願意給自己。
薑曼華就這麼瞧不上她嗎?
“薑教授,這事後續該怎麼處理?”
薑曼華說道:“先請公安同誌把人帶走,剩下的事我去辦。”
薑曼華轉身離開,並不知道在她離開之後沒多久,鄭鬆萍為掙脫公安同誌,猛地衝向馬路,被一輛急速駛來的公交車撞倒。
……
下午最後一門考試結束之前,顧驍來到京市大學門口。
他已經提前和隊裡說過,這兩天,無論如何他也要抽出時間來接媳婦。
十多分鐘之後,高考就要結束了,不管成績如何,楚婉都會開心的。
因為他有一件重要的事,想要告訴她。
這會兒,他剛到校門口,就碰見騎車趕來的薑曼華。
薑曼華將材料交給校方:“這是我去派出所和招生辦給楚婉同誌打的證明,隻要在考試結束之前將相關材料遞上去,她的成績就不會失效。”
等到看著她將一切辦好之後,顧驍才清楚下午發生了什麼。
他沒想到鄭鬆萍來了,否則就應該向部隊申請假期,騰出時間來陪著媳婦。
“沒事,我都解決了。”薑曼華望向校園,像邊上每一個等待孩子出來的家長一般,翹首以盼。
“薑教授,您已經知道了?”
薑曼華一愣:“你也知道了?”
這一趟回北城,薑曼華查到楚景山有兩個女兒,他學校的老師,還將當時表彰大會的事告訴了她,楚景山的兩個女兒並不是雙胞胎,而是同父異母的姐妹。
原來,當時他造假了他們女兒夭折的證明!
而與此同時,顧驍也查到了有關於薑教授的情況。
她並不是一直在對岸生活,而是二十年前才搬走的。在搬走之前,她生在京市,並在北城生活過。
並且,薑教授的全名,是薑曼華,表彰大會上楚婉念出鄭鬆萍的信,那封信上提了“薑曼華”這個名字。
“那天在我們家,您沒有多問婉婉的事,是怕如果這件事是真的,會影響到她的考試。”顧驍說。
薑曼華的眼中滿是欣賞:“你也是想要等婉婉高考之後,再把這消息告訴她。”
楚婉心思細膩,這一次卻沒有關注到這些細節,實在是因為她一心撲到了學習上。
作為母親,薑曼華不想讓女兒分心,可她沒想到,女兒的丈夫,竟和她想到一塊兒去了。
此時,兩個人共同等待楚婉從考場出來,心情都是迫不及待的。
考試結束了,年輕人們一個個走出考場。
薑曼華的心懸到了嗓子眼。
“薑教授!”
薑曼華回過頭。
京市大學的校長得知了在自己學校考點發生的小插曲,詢問過後才知道,那個撕了考生準考證上照片的人已經被公安同誌抓獲。而證明考生身份的資料也都已經被遞上去了。
“學生寒窗苦讀,竟然遇到這種事,幸虧你在場,否則豈不是害了孩子嗎?”王校長正和薑曼華說著話,突然發現她的目光望著一個方向。
楚婉從考場走出來,向著他們走來。
她在單寸照被撕碎時哭過,現在眼圈還有些紅,但看見薑教授和顧驍的那一刻,眼底又漫上笑意。
楚婉快步走來,聽見王校長和薑曼華的對話。
“薑教授,去派出所和招生辦打證明,得先聯係到考生的家人,你怎麼這麼快就找到考生家人了?”王校長笑著問。
“因為我就是考生的家人。”薑曼華做了個深呼吸,看向楚婉。
楚婉的步伐頓住了,愣了神:“薑教授,您說什麼?”
薑曼華轉頭,看了楚婉許久,才走到女兒麵前。
楚婉怔怔地看著她,之前因複習高考而沒有深想的種種浮現於腦海。
薑曼華用兩隻手握著女兒的肩膀。
她按捺住心中的激動,眼眶濕潤,一字一頓道:“婉婉,我是你的親生母親。”
楚婉看著薑曼華,又看了一眼顧驍。
她的耳邊仿佛充斥著嗡嗡響聲,思緒紛亂,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您是我媽媽?”她問。
薑曼華的眼中滿是熱淚,緊緊握住她的手:“孩子,媽媽回來了。”
楚婉的手被薑曼華握著,深深的溫暖仿佛能穿透她的心。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薑曼華看見她低下頭,竟像是孩子一般,哭了起來。
薑曼華心疼地看著楚婉。
她本來就是個孩子啊,隻是從小到大都沒有媽媽陪在身邊愛護著她,才不得不學著堅強。
可以後不會了,以後她的女兒不用再強撐著堅強。
她要將這錯過的二十年,通通補回來。
媳婦連哭泣都是輕聲的,顧驍靜靜地陪在她身邊,看著她們母女倆相認的場麵。
王校長杵在這一家人之中,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隻能從兜裡掏手帕。
隻是掏出手帕一看,這才一張呢。
給誰比較好?
他有點為難,又把手帕收回去。
……
太陽快下山了,歲歲搬了小板凳,坐在院子裡。
方主任在家裡照顧著她,隻是耳朵被小團子念得快要出繭子。
“婉婉姐姐考上大學了嗎?”
“考上大學了嗎?”
“考上了嗎?”
方主任耐心道:“歲歲啊,考大學不是今天考完就馬上能知道成績的。”
小團子歪著腦袋聽著大人說的話,點了點頭,終於安靜了一會兒。
然而,這安靜就隻持續了三秒鐘。
“婉婉姐姐明天就考上大學了嗎?”
方主任無奈望天。
顧營長和他媳婦怎麼還沒回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