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團子開始碎碎念之後,簡直就停不下來。
歲歲坐在小板凳上,小屁股都要酸了,但不管哪個小朋友來邀請她,都無法動搖她一定要等到婉婉姐姐的“執念”。
這可是高考呢,為了高考,向來纏人的歲歲都願意讓步,把婉婉姐姐所有陪自己玩的時間門騰出來,讓她專心複習。可現在,高考結束了,歲歲著急,要開啟玩耍模式了!
小團子伸長了脖子等,等了好久好久之後,瞄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顧爸爸!
在方主任還沒有回過神的時候,歲歲撒開小短腿向外飛奔過去,朝著顧驍的方向衝。
看見像小圓球一樣衝著自己飛奔而來的歲歲,顧驍的心中一陣欣慰。
閨女真好,實在是太黏人了。
他笑著走上前,蹲下身,攤開手臂想要給小團子一個大大的擁抱。
然而歲歲的小腳丫在顧爸爸身邊緊急“刹車”,她停下腳步,左顧右盼,嘟囔道:“婉婉姐姐呢?”
顧驍:……
以前每當他出任務回來,歲歲一定是第一個衝出來迎接他的,即便那會兒孩子剛學會走路,走得搖搖晃晃時,也是這樣。
後來楚婉來了,她在歲歲心中的位置升作第一位,反正是自己媳婦,顧驍就不跟她爭了,可現在他媳婦不在,小團子居然就連正眼都不瞧他!
他在這個家裡的地位,真是越來越低了。
歲歲的小腦袋一時轉向左邊,一時又轉向右邊,自言自語道:“婉婉姐姐去上大學了嗎?”
方主任失笑。
小不點的心裡頭隻有大學,這事過不去了!
“顧驍。”方主任走過來,笑著問,“楚老師還沒回來嗎?”
顧驍說道:“婉婉有點事,晚上留在市裡,過兩天再回來。”
薑曼華看起來是不會情緒外露的人,但這麼多年,她一直以為女兒已經不在了,從北城查到蛛絲馬跡的時候,她儘量克製自己,可真到了這一刻,情緒又怎麼可能不激動呢。
楚婉從楚奶奶、楚景山以及鄭鬆萍的口中聽過她母親的事,他們都斬釘截鐵地表示她母親已經在二十年前病死。她雖盼著母親還活著,活得很好,可實際上這就隻是自我安慰而已。也正是因為幾乎沒有抱過希望,在聽見薑曼華說出一切時,她的眼淚才再也克製不住。為自己這二十年的無依無靠感到委屈,更心疼母親年輕時的遭遇。
母女倆並不是第一次見麵,長達一個月的相處,她們都是對彼此相見恨晚,如今得知真相,心中有太多的感觸。
顧驍將她們送到薑曼華的四合院之後,讓楚婉留下來陪陪母親。楚婉正有此意,叮囑他向軍區小學請假,並且一定要盯好安年的作業,還要安撫好歲歲,並且做好另一件事。
隻是現在,顧驍看著歲歲,這小家夥似乎不需要安撫。
“婉婉姐姐去上大學了嗎?”
“婉婉姐姐考上大學啦!”
“爸爸,我們什麼時候去大學參觀哇?”
顧驍將歲歲抱起來,用手捂住她的小嘴巴。
楚婉說的另一件事——就是管好小話癆的嘴巴。
像是上回說婉婉姐姐在軍區小學的考試中一定會得第一名這樣的話,可千萬不要再發生了。
畢竟,她對這高考還真沒底。
能不能考上大學,或者考到哪裡去,都還是一個未知數呢。
……
薑曼華給楚婉收拾出了一個房間門,整理好床鋪。
薑曉菁一家的床單被褥,早在一個月前他們剛搬走時,就已經全被整理走了。現在家裡的被子都是新的。薑曼華當時隻是為了給家裡添置些東西,顯得這個家彆這麼空落落的,沒想到現在派上用場。
她有些慶幸,還好已經買好了,要不然她女兒過來該睡哪裡?
楚婉想要幫忙,被薑曼華攔住了。
她說:“你去邊上玩。”
楚婉失笑:“平時歲歲幫我乾活的時候,我也總讓她去邊上玩,但那是因為歲歲太小了,我都已經是大人了。”
“不管你多大,在媽心裡都還是個孩子呢。”薑曼華頓住手上的動作,回頭說道。
楚婉垂下眼簾,鼻子突然就變得酸酸的。
她清楚地記得,在寧玉村覺醒原書記憶的那一天,她回了娘家一趟,想要讓鄭鬆萍給自己想想辦法,儘快回城,或是離開原先的婆家。可鄭鬆萍三言兩語就打發了她,沒過多久,楚月回家了,鄭鬆萍慈愛地看著楚月,說孩子辛苦了。
當時的楚婉好羨慕,二十歲的她,和楚月一樣,多想成為媽媽眼中的“孩子”。
後來,她對娘家沒了指望,也沒了期盼,卻沒想到,在幾個月後的今天,她見到了自己的親生母親。
原來這就是被媽媽疼愛的感覺。
二十歲的她,也成為了一個“孩子”。
“婉婉,你在家裡等一會兒,媽去給你買點東西。”
薑曼華開口閉口都是“媽”,本以為自己會不習慣,可並沒有。
時隔二十年,終於再次成了母親,她太珍惜這一刻了,珍惜到想要為女兒做所有事。
薑曼華拿了票證,又拿了錢,連忙往門外走。
“您要去買什麼?”楚婉問。
薑曼華一邊穿鞋,一邊說道:“拖鞋、牙膏、牙刷、臉盆、毛巾……還有什麼,我再想想,我得趕緊走,要不供銷社關門了。”
她穿好鞋,趕忙出門去供銷社。
楚婉攔都攔不住,小跑到門邊時,再沒有出聲,目光落在她母親急匆匆的背影上。
楚婉已經認識薑曼華一個月的時間門了。
在這一個月裡,薑教授給楚婉的感覺,是優雅而又有學識的,不管做什麼事,薑教授都是不緊不慢、運籌帷幄,像是什麼都難不倒她。楚婉尊敬薑教授,甚至還對顧驍說過,她多想成為像薑教授這樣的人。可沒想到,薑教授是自己的母親,同時,回歸到母親這個身份之後的薑教授,變得和之前不一樣了。
她的背影看著非常慌亂,走路的步伐都加快了許多,像是擔心自己走得慢了女兒會久等,又像是急著趕緊回家,不錯過與女兒相處的每一分每一秒。
這樣的感覺,對於楚婉而言是陌生的。
可母女之間門,卻又像是突然生出一種天然的默契,她和媽媽有同樣的心情。
薑曼華並不是急性子,但這一趟從供銷社來回,卻出奇地快。
她帶回很多日用品,即便知道女兒並不是在家中長住,也要把這一切準備好。
“我還想買一台電視,但他們說電視要一個不知道是什麼票。”薑曼華說。
“電視票。”楚婉笑著說。
“對,電視票。”薑曼華說,“過幾天回學校,我問一下王校長,能不能給我弄張電視票。”
楚婉連忙說著不用,可薑曼華卻不聽。
在母親這個身份上,她空缺了長達二十年的時間門,她怪自己太傻,從前竟會被楚景山這樣蒙混過關。薑曼華是自責的,如果不是因為她沒能陪伴在楚婉身邊,孩子就不會受這麼多的苦。
這些虧欠,讓她心中酸澀,不敢回想,怕一回想,就會忍不住掉下眼淚。
母女倆知道彼此身份之後的第一次相處,陌生而又熟悉。
薑曼華給楚婉做了自己的拿手菜,看著女兒吃得這麼香,她幾乎不動筷子,眼底滿是笑意。
楚婉一口接著一口吃著,回想起楚奶奶說的那些往事。
楚奶奶說,她母親曾經是一個大小姐,娘家人將她照顧得事無巨細,結婚之後,什麼都不會乾。
可現在,她母親會做一桌子好菜,這些年獨自在外,她起初一定也是手忙腳亂的。
“好吃嗎?”
楚婉又扒了一口飯:“好吃!”
薑曼華心中感觸,想要伸手摸摸女兒的頭,手僵在半空中,遲遲沒落下。
楚婉把自己的腦袋往前一伸,往媽媽的手上蹭了蹭,笑容有些孩子氣。
薑曼華的嘴角不自覺上揚,露出笑容時,眼中卻泛著淚光。
晚飯後,母女倆坐在客廳裡,一起看了老照片。
相冊是薑曼華一直帶在身邊的,這些年,每當她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就會看看這些照片,硬是捱著,把日子過下去。
相片中有楚婉的姥姥姥爺,還有母親兒時的模樣,雖是黑白老照片,但他們的笑容卻這麼燦爛明朗。
從薑曼華口中,楚婉得知姥姥姥爺已經過世了。
“姥姥姥爺要是知道我們相認了,一定會很欣慰的。”楚婉說。
“對。”薑曼華的手撫過相片中的父母,點了點頭,“他們一定也會為我們開心。”
相冊一頁一頁往下翻,楚婉看見少女時期的母親。
她驚訝道:“我和您年輕的時候長得有點像。”
薑曼華每回看相冊,都會刻意略過少女時期的那幾張,因為那樣美好的笑容總會刺痛她,讓她回憶起自己最傻氣的那段歲月。
現在被楚婉一提醒,看著自己十七八歲時的樣子,她才意識到,原來女兒真的長得像她,年輕時候的她。
難怪初次見麵,母女二人之間門就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和親近感。
看完相冊,又說了一會兒話之後,就該休息了。
這段時間門楚婉每天都忙著複習,睡得晚,也起得早,今天鄭鬆萍突然出現,差點讓她沒法進考場,之後又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此時回過神,她才發覺自己真的有些疲憊。
薑曼華已經把房間門整理好,她買的日用品裡不僅有香皂、洗發水、牙膏牙刷等等,就連拖鞋和睡衣都準備好了。
楚婉洗了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擦乾頭發之後,就進屋準備睡覺。
她剛躺進被窩,就聽薑曼華敲了敲房間門的門,端來一杯牛奶。
薑曼華就像是照顧小孩子似的,給她把被子掖好,臨出門之前還回頭看了好幾眼。
回到房間門的薑曼華,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著。
其實從前,她也經常失眠,睡得並不好。可今天失眠卻不一樣,她的腦海中,總是一刻不停地回蕩著在北城聽來的那些過往。
這二十年,楚婉過得並不好,兒時被鄭鬆萍和楚景山冷待,被那所謂的姐姐壓製著,受了不少委屈。長大之後,又是稀裡糊塗地下鄉、稀裡糊塗地嫁人、稀裡糊塗地成了寡婦……
相處的這段時間門,即便之前還不知道楚婉是自己的親生女兒時,薑曼華就已經覺得這孩子是優秀的。
一個優秀的孩子,童年被這樣刻薄、苛待,卻仍舊善良溫柔,是用多少眼淚換來的?
在楚婉麵前時,薑曼華並沒有提起這些往事。
可現在,一樁樁一件件浮現於她的腦海中,她心疼,並且氣憤。
過去他們給她女兒造成的傷害,絕不能就這麼算了。
“砰砰砰——”
薑曼華愣了一下,抬起眼:“婉婉?”
房門被輕輕推開了。
門外,楚婉抱著一個枕頭,赤腳站在那裡,小聲問:“媽媽,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嗎?”
薑曼華曾經幻想過無數次這樣的場景,但每每念頭一起,就會立馬被掐滅,因為她不敢奢望。
她揩了揩眼角的淚,往邊上騰出位置,拍了拍床鋪:“趕緊過來。”
這一夜,母女倆都睡得很安穩。
天亮時,她們都生怕昨天發生的一切是個夢境,可回頭一看,心裡頭都踏實下來。
最艱難的日子過去了,薑曼華溫柔地撫了撫楚婉額間門的碎發。
她的女兒,如今是苦儘甘來了。
……
昨天下午在考場外,鄭鬆萍被公安同誌製住。
本來兩位公安同誌是要帶她回派出所的,可也不知道她突然從哪兒來一股子蠻力,使勁地掙脫他們,向路邊跑去。
恰好那時一輛公交車開過來,她想要躲避,卻不小心崴了腳,後腦勺著地,公交車從她腿上壓了過去。
鄭鬆萍當下就被送到醫院,因傷勢嚴重,直到現在還沒有醒來。
“她口袋裡有一張介紹信,是北城人,這次來京市不知道是乾什麼。”
“總不能就是為了不讓人家小姑娘高考,特地趕來的吧?”
“我聽說公安同誌已經聯係她在北城的家人了,但因為他們夫妻倆都沒有正式的工作單位,一時聯係不到。”
“她來咱們京市,應該是有親人在吧?估計公安同誌能找到她在京市的親人。”
……
楚月第一天的考試沒發揮好,但到了第二天,又覺得試卷並不難。
高考已經結束,睡了一晚上之後,她再回想考試的內容,不能說毫無把握。
畢竟她是一本書中的原女主,能笨到哪裡去?雖然以前在學校時不夠勤奮,但她一直都是躺贏的,說不定這一次的高考,也躺贏了呢?
楚月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揭曉高考成績,考試結束之後,她就將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顧營長家。
昨天她觀察了一晚上,顧營長回來了,可楚婉並沒有回家。
楚婉上哪兒去了?
難道是因為昨天自己母親撕碎了準考證上的照片,雖有薑教授以名譽擔保,可最後校方還是不敢承擔責任,沒讓她參加考試?如果是這樣的話,楚婉這段時間門的努力,就白費了。整個大院的人都知道她有多刻苦,被這麼多人期許著的她,可不是不敢回家屬院嗎?
楚月早就已經將桌上的書本收拾起來,隨意丟到床底下,此時她雙手托著腮幫子,坐在桌前,透過窗戶往外看。
祁俊偉問道:“你看什麼?”
“我看看楚婉什麼時候回來——”話音未落,她捂住自己的嘴巴。
他最不喜歡她成天操彆人家的心,這次她是不小心說漏嘴了。
祁俊偉沒接話:“你媽呢?不是說來陪你參加高考的嗎?”
前天考完回家時,楚月還提起了鄭鬆萍,昨天回來之後卻像是這人從未出現過一般,有點反常。
“她回去了吧。”楚月有些心虛,說道。
昨天她跑進考場時,親眼看見母親被公安同誌扣住,可這太丟臉了,她不能說。楚景山和鄭鬆萍的所作所為已經夠讓祁俊偉瞧不起的,要是他知道鄭鬆萍去撕楚婉的準考證,他會怎麼看待她?
楚月一方麵不想讓祁俊偉看不起自己的母親,另一方麵,也是不想被母親牽累。在這大院裡,其他嫂子們本來就對她愛理不理的,要是連鄭鬆萍被公安同誌帶走的事都被她們知道,光是大院裡的唾沫星子都能壓死她。
鄭鬆萍也不是第一次被公安同誌帶走了,上回沒事,這一回,應該也是沒事的。
“回去了?”
“對,回去了。”
楚月這話還沒說完,一抬眼,忽然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楚婉回來了。
楚婉是跟那個薑教授一起回來的。
楚月皺了皺眉,她們究竟是什麼關係?
正當她理不清頭緒時,敲門聲響起。
祁俊偉去開了門。
門衛看看他,又看看楚月,說道:“祁排長,請你媳婦出來一下。”
“有人找她嗎?”祁俊偉疑惑道。
門衛猶豫了半天,為難道:“反正先讓您媳婦出來一趟吧……”
楚月和祁俊偉把家門關上,一起往家屬院的門衛室走。
沒走幾步,他們就迎麵碰見楚婉和薑教授。
楚月看見楚婉,有些好奇,同時也是心虛的。她繞了路,走得遠了些,不願和楚婉對視。
但楚婉並沒有看她。
此時,楚婉在和家屬院裡的嫂子們說話。
“婉婉,這位同誌是誰啊?”
“我知道,上次說這是京市大學的薑教授。”
“婉婉,你什麼時候和京市大學的教授認識的?”
這段時間門,楚月對楚婉的風光已經見怪不怪,快走幾步,懶得再聽她們的對話。
可那刺耳的話,卻隨著風,飄過她的耳畔。
“王嫂子,這是我媽媽。”
楚月徹底傻住了,頓住腳步,不敢置信地回頭。
薑教授是楚婉的媽媽?
她媽不是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經病死了嗎?
幾個嫂子們知道楚婉上次回北城是處理家事,和她相熟些的,還打聽出她在北城的母親並不是生母。但誰都沒想到,楚婉竟在京市認回了自己的親生母親,對方還是文化人,是京市大學的教授!
“這是你媽媽?”
“楚老師,你媽長得真年輕。”
“這麼大的京市,居然能碰見自己的母親,小楚同誌真是好福氣!”
“楚老師,你和你媽媽都是文化人啊。”
話說到這裡,嫂子們又提起楚婉高考的事情。這回家屬院裡有好幾個同誌去參加高考,昨天他們回來時,大家都問過了,唯獨楚婉,大家不知道她考得怎麼樣。
“我也不清楚考得怎麼樣。”楚婉說。
“都答出來了嗎?”
“要是都答出來了,就沒問題!”
聽見“沒問題”三個字,楚婉就想起上回軍區小學的考試。
她怕了,連忙擺手:“不知道有沒有問題。”
“沒問題!”王嫂子斬釘截鐵。
楚婉哭笑不得,滿腦子的“沒問題”這三個字打著轉兒,真是溫暖的負擔。
大家的笑容都是友善而又真心的。
薑曼華笑著看向楚婉。
看得出來,她女兒在家屬院很受歡迎。
“這段時間門,多虧了你們照顧婉婉。”薑曼華說。
“我們家小孩是楚老師班上的,都說最喜歡上楚老師的課,說起來我們還得謝謝楚老師照顧了我們家孩子呢。”
“我們啥忙也沒幫上,薑教授太客氣了。”
楚月的雙腳像是被釘子釘在地上一般,一步都挪不動。
她怔怔地看著楚婉,看楚婉乖巧地站在親生母親邊上,聽家屬院的嫂子們對她們母女倆的吹捧……
大家都對她們,這麼客氣。
這樣的客氣,她曾經也感受過,那是在楚景山還沒有被辭退的時候。可北城一個中學的老師,哪能和京市大學的教授相提並論?
楚婉什麼都有了,為什麼還要給她安排一個這麼體麵的母親?
“彆看了。”祁俊偉厭惡地看著楚月近乎失態的神情,深吸一口氣,問道,“家屬院門口有人找你,是不是你媽?”
楚月一驚:“我媽來了?”
“你不是說你媽回北城了?”祁俊偉問。
“我、我不知道。”楚月含糊道,“去看看吧。”
她走在前麵,聽見身後傳來祁俊偉冷淡的聲音。
“剛才說你媽回去了,現在又說不知道,楚月,你嘴裡到底有沒有一句真話?”
楚月的心情很亂,不想跟祁俊偉吵架。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媽來乾什麼?
和薑教授相比,她的母親實在是太丟人了。
然而她沒想到的是,更丟人的還在後頭。
來的並不是鄭鬆萍,而是穿著製服的公安同誌。
“楚月同誌,你的母親鄭鬆萍在考場外撕毀考生準考證,因拒捕而衝向路邊,出了車禍。她現在傷勢嚴重,至今仍昏迷不醒,你跟我們去一趟醫院。”
楚月的腦子像是被什麼炸開。
目送著薑教授和楚婉母女倆背影的嫂子們回頭,開始吃新一輪的瓜。
公安同誌的一番話,有太多重點,嫂子們很快就提煉出來了。
“祁排長的丈母娘撕了考生準考證?這是大多的仇怨啊,撕人家高考生的準考證!”
“就算我不高考,也知道準考證有多重要,這是要害人啊!”
“等一下——她撕的該不會是楚老師的準考證吧?”
“出車禍昏迷了?昏迷醒來之後還得去勞改?”
祁俊偉的臉色“唰”一下變了。
他雖偶爾有心眼,可做的事一向是堂堂正正、光明磊落,對得起任何人,現在楚月的母親做了這種事,家屬院的嫂子們一開口,說的卻是祁排長的丈母娘如何如何……
“我媽她怎麼樣了?”楚月怔愣道。
“我們不是醫生,具體情況你要去醫院問,把錢帶上,走吧。”
“還要帶錢?”
“做手術治療難道不需要錢?”公安同誌反問。
邊上嫂子們“嘖嘖”幾聲,都什麼時候了,祁排長媳婦還在說這些沒用的。
“我去拿錢。”祁俊偉鐵青著臉,“救人要緊。”
……
“安年、歲歲……”楚婉的聲音響起。
安年和歲歲由方主任照顧著,這會兒楚婉一回來,方主任就先回去做飯了。
兄妹倆上回就見過薑教授,禮貌地打了招呼。
“薑教授,你來看歲歲嗎?”小團子軟聲問。
薑曼華忍不住笑了,揉揉她軟乎乎的小臉蛋。
這個小不點,大概是知道自己有多討人喜歡的。
“對啊,我來看你的。”薑教授說完,又看向安年,“還有你哥哥。”
安年撓了撓後腦勺,笑容有些靦腆。
楚婉終於回家了,兩個小家夥開心得不得了。
歲歲歡天喜地的,蹦蹦跳跳著要抱抱,小臉蛋和楚婉的臉貼貼,一刻都不舍得挪開。
安年像個沉穩的小大人,即便心裡都要樂開了花,也不會表現得太明顯,隻是和歲歲一樣,像小尾巴似的,跟著婉婉姐姐。
薑曼華看著這一幕,眼底是滿滿的笑意。
女兒過去的日子不好過,可現在,卻像是被浸在蜜罐子裡似的。
兩個孩子乖巧懂事,都是這麼可愛,對她滿心的依賴。顧營長看起來並不是會體貼人的,可沒想到卻是時時刻刻為媳婦著想,這一點,從生活中的點點滴滴中都能看出。
“爸爸回來了!”歲歲一聽見開門的聲音,就立馬擋在了楚婉麵前。
“為什麼要這樣呀?”楚婉問。
歲歲用胖乎乎的食指在小嘴巴麵前比了一個“噓”的手勢:“把婉婉姐姐藏起來,嚇爸爸一跳!”
楚婉低下頭,看著擋在自己身前的小團子。
歲歲是不是對自己有什麼誤解?小不點雖然圓圓的,可是很矮啊,哪能擋得住她?
房門開了。
歲歲一臉興奮,自以為已經嚴嚴實實地擋住了婉婉姐姐。
可她沒想到的是,下一刻,顧爸爸直接上前,將她夾在中間門,給了婉婉姐姐一個大大的擁抱。
“你回來了?”顧驍笑道。
歲歲被夾在中間門,像是雞蛋餅裡的榨菜餡兒,一臉茫然。
楚婉的唇角有止不住的笑意,臉頰卻紅紅的,回頭看了薑曼華一眼。
隻是一晚上沒見麵而已,就這麼黏糊,會讓媽媽笑話的。
顧驍抱了媳婦一會兒。
餘光才掃見客廳裡,薑曼華正端著一杯茶坐在那兒呢。
顧營長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輕咳一聲,鬆開這懷抱:“薑教授。”
楚婉抿起唇角笑:“還叫薑教授嗎?”
顧驍再次看向薑曼華。
薑曼華坐得筆直端莊,手中端著一杯茶,與他對視時,將搪瓷缸放下,笑了一下。
楚婉用胳膊肘推了推顧驍:“叫呀。”
“媽!”顧驍的聲音乾脆又響亮。
楚婉“噗嗤”一笑。
顧營長改口之前都不需要做心理準備的嗎?
當時她改口喊婆婆之前,可是在心底掙紮了好一會兒!
“媽!”這第二聲,顧驍喊得更加自然。
薑曼華應了一聲,心裡頭美滋滋的。
平時她就算笑,也隻是淡淡的,可現在實在憋不住,索性笑得嘴角高高揚起:“媽應該給你倆準備個紅包的。”
看著薑教授、顧爸爸和婉婉姐姐像是過年一般開心,安年不太理解。
高考成績還沒有出來呀,他們怎麼了?
雖然他是大孩子,妹妹是小孩子,可有時候妹妹還是有點聰明的,於是安年問道:“歲歲,他們在乾什麼?”
但是歲歲難得變得安靜了。
她隻是眨巴著眼睛,傻傻地看著他們,一句話都沒有說。
這一天,小團子很反常。
顧驍和楚婉察覺到的時候,歲歲正抱著自己圓滾滾的小身體,安靜地蹲在院子裡看著紅豔豔的小番茄。
楚婉著急道:“歲歲怎麼了?”
溫柔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歲歲抬起頭,奶聲奶氣地問:“為什麼爸爸有兩個媽媽呢?”
顧驍一怔。
小團子低下頭:“歲歲一個都沒有哇。”
望著這一幕,薑曼華的心也緊了一下。
二十歲的“大孩子”都需要媽媽,更何況是兩個小家夥呢?
小倆口從來沒有要求過孩子改口,隻是任他們一聲聲“婉婉姐姐”地叫。
楚婉以為,他們是喜歡這樣的。
可沒想到,現在歲歲垂著腦袋,一臉失落的樣子。
而安年,他站在小院子的一邊,也沒有出聲。
顧驍走到安年身旁,輕輕俯身,搭著他瘦小的肩膀。
楚婉的心像是被什麼揪住一般。
她捧著歲歲的小肉臉,同時回頭看一眼安年,說道:“以後你們倆也喊我‘媽媽’,好不好?”
邊上,安年的小心臟都噗通噗通直跳,快要跳出嗓子眼。
他的兩隻手用力抓著自己的衣角,緊張地看著顧爸爸和婉婉姐姐。
這是頭一回,歲歲的表情變得小心翼翼的。
她歪著腦袋,怯生生地問:“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