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嫦和楊慧英的第一次見麵,在尷尬的沉默中結束。
邊上的焦芊始終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直到找到位置坐下,開始吃飯,仍舊一個勁傻樂。
楊顧問抿著嘴,也不好為難年輕的下屬,便隻好夾著飯菜,一口一口往嘴裡送。
這時,一位女同誌坐到了她們身邊。
“慧英,這個點才剛吃飯啊?”
說話的是寇珠玉,寇珠玉和楊慧英是老同事了,從前就一起從學校畢業,一起進了單位,這些年兩個女同誌在工作崗位上互相較量,都有突出表現。
她們是朋友,也是競爭對手,倆同誌在工作上不相伯仲,就難免會鬥到生活中去。同住一個職工院,寇珠玉自然知道楊慧英的兒子曾宏峻搬出去住的事。孩子雖然已經二十多歲了,但這不是還沒結婚嗎?怎麼就非要搬出去?寇珠玉打聽過後,才知道,原來曾宏峻和父母發生過激烈的爭吵,爭來吵去,為的就是一個小姑娘。
“我聽說你們一家人因為宏峻娶媳婦的事鬨矛盾了吧?宏峻直接就搬出去住了?”
“你都這麼反對了,宏峻怎麼還是一意孤行?老話說得好,兒大不由娘啊。”
“雖然咱們現在也不主張父母包辦的婚姻了,但孩子的對象不合適,肯定不能隨著他去。慧英,你兒子也二十五了吧?趕緊給他介紹個對象。”
焦芊吃著飯,往左看,楊顧問的臉色不太好看,往右看,寇主任則在咄咄逼人。
她一想,情況不太對,連瓜都不敢吃了,打算隨意扒兩口飯,趕緊跑。
可誰知道,突然之間,楊顧問出聲了。
“你也知道我兒子有對象,怎麼還讓我給他介紹小姑娘?我兒子的單位好著呢,你該不會是眼紅,想著讓他以作風問題被領導批評吧?”
寇珠玉被噎得臉色難堪,抬起眉:“你不是看不上他對象嗎?”
“怎麼就看不上了?人家長得清秀漂亮,學習成績優異,從京大畢業之後就直接被分配到我們單位,年輕又有本事,我肯定看得上啊。”楊慧英露出疑惑的表情,“珠玉,你的眼光這麼高?”
寇珠玉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她隻知道為了曾宏峻找對象這事,曾家人鬨得很不愉快,可具體什麼問題,又不太清楚。現在一聽,人家各方麵條件都這麼好,他們家還有什麼不滿意?
該不是吹牛的吧?
“你說對方還分配到我們單位了?”寇珠玉笑了,“這怎麼吹牛都不打草稿呢?”
楊慧英在前些年還從來沒有承認過這事,曾宏峻回家提起湯嫦,也都是一副“我不聽我不聽”的態度。直到這段時間,看他倆的感情實在好,她才逐漸鬆了口風,想著是不是得找個機會,好好了解了解人家小姑娘。
但她還沒找到機會呢,就聽寇珠玉說這麼一番話,怎麼能忍?她這大半輩子,說什麼就是什麼,還從來沒吹過牛!
就在楊慧英準備開口時,焦芊睜圓了眼睛。
“楊顧問,剛才那位湯嫦同誌是您兒子的對象嗎?”
“湯嫦同誌?”寇珠玉愣了一下,“我們部門新來的大學生?”
還真是京大的!
可楊慧英不是不喜歡人家嗎?
“是她。”楊慧英說。
焦芊的眼睛都要亮了:“難怪您說她個子高呢,我就說嘛,楊顧問怎麼會對一個新同事的個子高不高感興趣!”
個子高?
寇珠玉的臉色一沉,一下子就不高興了。
整個職工院誰不知道她和她愛人的個子都不高,生出的三個孩子也個一個比一個矮?寇珠玉被笑話過,因此最在意的就是這事,尤其是之前自己兒子和曾宏峻一起站在大院裡,足足低了人家半截,真是怎麼看都覺得心裡不舒坦。
這會兒,湯嫦吃完了,站起來準備回去部門,一個抬眼,見寇珠玉和楊慧英都盯著自己瞧。
湯嫦有些疑惑,發生什麼了?
“您看,個子真的好高哦,比很多男同誌都還要高。”焦芊說。
“跟我兒子正般配。”看著寇珠玉的表情,楊慧英神清氣爽,連臉色都變得越來越好看,“我兒子個兒也高。”
“你不是不滿意人家嗎?之前在家裡吵過這麼多回——”
“是怪不滿意的。”楊慧英說,“主要是不滿意小姑娘得讀這麼多年大學,畢竟他倆到年紀了,我還是希望他們儘快結婚的。”
寇珠玉滿臉不服氣,又說不過人家,心裡一肚子火,早知道就不來這兒自找氣受了。
經過她們身邊的湯嫦一臉問號,狐疑地看了楊慧英一眼。
楊顧問心虛地咳一聲。
不管家人怎麼反對,兒子和他對象都不願意分開,這是倆人都認定彼此了吧?
不過,小姑娘的性子也實在是傲氣,寧願拖著,也不會來討好自己。
楊慧英年輕時也是這樣的脾氣,但逐漸被生活和工作磨平了棱角,便愈發覺得,能堅持做自己的年輕人是難得的。
拋開成見之後,此時此刻的她想著,湯嫦舉報親生父親的事,是不是有什麼苦衷和緣由?
而與此同時的湯嫦,則是一頭霧水。
淩月銀還說如果她和楊顧問吵起來,不管自己在哪兒,都會跑來拉架幫忙的。
可現在看來,曾宏峻的母親似乎是要跟她和平相處?
……
選擇進報社工作,是楚婉深思熟慮之後的決定。
參與進來之後,她意識到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不易,可同時,也是真正被編輯部濃厚的學術氛圍所感染。
編輯部有很多同事,對於這些新加入進來的年輕人,老同事們不會倚老賣老,而是真心帶著他們,融入到工作中。
唐主任眼光獨到老辣,隻帶了楚婉、郭青香以及鄧宗沒幾天的時間,就分彆看出他們各自的優勢。鄧宗寫的稿子非常嚴謹、中規中矩。郭青香有自己的見解,文筆犀利。至於楚婉處理的稿件,雖是比較細膩溫和的,可善於以小見大。
唐主任會按照他們各自的特點加以引導,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年輕人們都有了很大的進步。
到了八四年年底,報社要創立新的部門,鄧宗想要爭取這個機會,隻是唐主任心中更為合適的人選,是楚婉。
此時,唐主任和這幾個剛來部門的年輕人一起收拾著要下班,便提起這事。
“你們有什麼想法?”
這不是唐主任第一次問起這些年輕人的想法,從一開始的局促、不敢發表太多個人想法,到如今,這些新同事學會各抒己見,也不過幾個月的時間。
聽楚婉把話說完,唐主任的眼中露出讚許。
“唐主任,我想加入到咱們的新部門中,為我們新部門的發展添磚加瓦——”鄧宗鼓起勇氣,說道。
唐主任掃了鄧宗一眼,說道:“我們編輯部開過會,認為楚同誌平時對選題和新聞的見解更適合新成立的記者部。”
“可是楚同誌……”鄧宗轉而看向郭青香。
郭青香看了楚婉一眼。
楚婉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
其實從即將畢業那段時間,楚婉就已經能感覺到,郭青香與她的相處有些彆扭。在校時,她們四個人的關係很好,每天同進同出,一起學習、一起生活,說是親姐妹也不為過。可就算是親姐妹如她和楚月,也會有產生隔閡的時候,楚婉有過往的這些經曆,不會因為彆人的選擇而讓自己難受。
“可是楚同誌已經結婚一段時間了,之前說是畢業後打算要孩子的。從懷孕期間,到生完孩子的休假,再加上孩子還小的時候,必須付出更多時間來照顧,會不會沒辦法把足夠的精力放在新部門的發展中?”鄧宗見郭青香一直不出聲,便直接開口說道。
唐主任沉默了片刻。
“原來鄧同誌沒完成上次總編給的編稿任務不是因為工作太忙,而是因為要操心同事的個人問題。”楚婉平靜地開口。
“不是。”鄧宗急了,立馬指著郭青香,“郭同誌和楚同誌是大學同學,上次我們一起在食堂吃飯時,她跟我說的。她覺得楚同誌這樣不合適,我起先也沒放在心上,剛才是為了咱們部門,所以才提出來。”
郭青香聞言,麵色頓時漲得通紅,與楚婉對視時,瞬間收回自己的視線。
“鄧同誌不至於吧?你對象隻是隨口和你聊聊天,你轉頭就把人家出賣了?”楚婉冷淡地看著他。
郭青香一怔,心跳如雷。
她和鄧宗處對象了,是前兩個月的事,確定關係後,鄧宗怕影響他們的工作,就讓她暫時先保密。這件事,郭青香從來沒對楚婉說過,沒想到,她竟早就知道了。
郭青香低下頭,四年的時間,足夠她了解室友是怎麼樣的一個人。楚婉心思細膩,平日裡善解人意,從來不會讓她難堪,這回也是一樣的。即便眼中帶著幾分譴責,可郭青香看得出來,這譴責與質問是衝著鄧宗去的,而不是她。
“你胡說八道!”鄧宗臉色一變,著急道。
“在單位處對象並不是不被允許的事情,領導們平時打趣,也都說希望單位同誌們能積極處理個人問題。鄧同誌和郭青香處著對象,從她那裡打探我的選題,再一個轉頭把我的選題偷走,變成自己的,現在提出政策上允許的女同誌孕產假期不合適,還說是郭青香在私底下告訴你的。鄧同誌,你的如意算盤怎麼打得這麼響呢?”
楚婉的語氣柔和堅定,就算是眼中染了慍意,說這番話時,仍舊有理有據,全然沒有被怒氣衝昏頭腦。
“偷走選題?”郭青香傻住了,看著鄧宗問道,“你說那一次是巧合……”
一開始被偷走選題時,楚婉也以為隻是巧合,但到了第二次,她就覺得情況不對了,留了個心眼。
“後麵幾次的新聞選題,是我為了試探鄧同誌,故意說出來的。”楚婉說。
“楚同誌一早就跟我打過招呼了。”唐主任望向鄧宗的眼神中帶著幾分鄙夷,“我就是想看一看,鄧同誌口中的巧合,能有多少次。”
鄧宗心中一驚。
她早就有準備,隨口泄露了幾個並不合適的選題,用來試探他。他每回都用了,但因為楚婉自己事先準備的選題要更好,所以自己的沒被選上。也正是因為這樣,郭青香知道的“巧合”,就隻有頭一回而已。
“我沒有,那些都是郭青香告訴我的……包括楚同誌的很多事,都是她告訴我的。”鄧宗說,“我從來沒想過和楚同誌爭什麼,是郭青香說為了我們倆的未來,我需要被領導更加器重,所以才……”鄧宗一著急,連話都說不清了。
郭青香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她確實有自己的私心,也因自己的表現沒有楚婉突出,轉而給對象提供更多的機會。就比如有一回要去縣裡的工礦和林場搜集資料,她謊稱肚子疼,拉著楚婉留下照顧自己……可她沒想到,他為了自保,竟全都說了出來。
更讓她羞愧的是,當鄧宗話音落下時,楚婉的眼中沒有絲毫訝異。
郭青香忽然意識到,原來她早就知道這一切。
“女同誌在生活中,是有一些牽絆,光是生小孩,生完得做月子,得休息好,確實耽誤不少時間。這絕對不是工作能力的問題,既然不是能力問題,我們就應該想辦法解決、平衡好。”唐主任厲聲道。
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唐主任都不曾因為家庭耽誤過工作。單位福利好,在單位辦了幼兒園,解決家庭難以兼顧工作和孩子的問題。現在政策變了,實行計劃生育,但這在雙職工家庭中,從來不是女方一個人的事。作為男同誌的鄧宗,竟會以此來攻擊同事,攻擊過後,又往自己對象身上潑臟水,這讓她忍無可忍。
“鄧同誌,你抄襲選題的事,我早在半個月前就和總編提過。總編的意思是,你從農村考到京市來,又留下工作,這一路走得不容易,他想要給你一個機會,等到這段時間忙好之後,好好跟你談一談。”
“但是現在,你太讓我失望了。”唐主任說,“我會將這一切如實上報,請領導處理。”
……
下班後,郭青香在報社門口攔住了楚婉。
她走上前,想要解釋,卻又不知道該從哪裡說起。
“婉婉……”郭青香猶豫了一下,又改口,“楚婉。”
楚婉抬起眼:“放心,這事影響不了你的工作。”
話一說完,楚婉轉身想走,手腕卻忽地被郭青香拉住。
“我還有話想說。”
郭青香咬著唇,也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口。
大學快畢業時,她發現楚婉才是報社真正想要的職工,而自己的推薦信隻是因為運氣好,和楚婉合作,一起進行采訪和總結,所以人家順帶給她也開了一封。進入單位後,她對有才氣的鄧宗一見鐘情,而對方卻總是向她打探楚婉的事,看起來像是對楚婉有好感。
這一切,都不能怪楚婉,可不知道為什麼,在她光環的籠罩下,郭青香開始懷疑自己,便愈發想找機會證明些什麼。
“月銀是個知足常樂的人,她什麼都不在意,就算隻是在食堂打到最後一盤土豆絲,都能開心一個下午,可我不是。”郭青香說,“我很要強,忍受不了自己時時刻刻被人比下去。”
終於把心裡話說了出來,郭青香竟感到如釋重負。
她抿著唇,繼續道:“我和鄧宗都是小地方來的人,我們想要在單位好好表現,想要早點申請搬進職工院裡住,想要在京市紮根,所以才會想岔了。”
“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我和你、湯嫦、月銀都不一樣,所以我想,你應該不會理解我。”
“我就是這麼一個自私、卑鄙,隻顧著自己的人。”
郭青香終於有勇氣和楚婉對視了。
她心中有些遺憾,她們已經不再是校園時期為了一點小事傻樂的小姑娘。
“你說得對,每個人都不一樣。”楚婉點了點頭,停頓一會兒之後,又說道,“但我記得的青香,沒你說得這麼差勁。我印象中的郭青香很正義,不管是在聯誼會開始之前幫我擋在盧同學的麵前,還是和月銀一起趕走杜欣時。”
郭青香微微一愣。
那都是很久很久的事了,久到她都快要忘記。
“鄧宗在唐主任麵前說的話,本來應該是由你說的吧。”楚婉輕聲道,“但是你沒有開口,在最後關頭,你開不了口。”
郭青香雙手緊捏著自己的衣角。
楚婉還是轉身離開了,沒有苛責,隻是臨走之前提醒她注意鄧宗這個人。
郭青香知道,她顧及曾經的情麵,不想撕破臉,給自己留了最後的體麵。
不由地,郭青香想起過去在學校的事。
那會兒楚婉總是安安靜靜的,看著比彆人都要柔弱,可每回真要做什麼重大的決定時,大家總是會想要問問她的意見。
因為她是一個有主意的人。
現在,郭青香也好想問一問她的意見,問問自己和鄧宗的事,該怎麼收場……
她以為他們要結婚的,那天一時糊塗,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給了他,如今再分開,就不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郭青香望著楚婉逐漸遠去的背影,做了個深呼吸。
這時,門衛室裡一道疑惑的聲音響起。
“同誌,這裡有一封信,你能不能幫我看一下,這字是不是念宗?”
郭青香走進門衛室,問道:“是鄧宗的信嗎?”
老門衛將信遞給她。
信封上寫著兩個字——鄧崇。
郭青香有些納悶,接過這封信,看了一眼具體的地址。
是寄信的人把他的名字寫錯了嗎?
……
孩子們對於時間沒有概念,但知道什麼是過年。
大院裡的小朋友們聽說又要過年了,一個個都是喜氣洋洋的,期待著新年的到來。
新年快到了,得辦年貨,還得做新衣。
楚婉和顧驍給歲歲和安年做了新衣服,兩身衣服是按照顧鼎山的喜好做的,紅豔豔的顏色。兄妹倆有那麼一點點嫌棄,他倆都已經長大了,為什麼要穿得像是年畫娃娃一樣呀?
“好看!”顧鼎山說。
“爸,這麼好看,您怎麼不穿?”顧瑩問。
顧鼎山抬了抬眉,“哼”一聲:“我這不是沒有嗎?要是給我做一身,我也穿!”
閨女和兒媳婦等的就是老爺子這句話!
楚婉和顧瑩去市裡裁了一塊布料,愣是給顧鼎山也做了一件紅色的新衣裳。但新衣裳快做好的時候,姑嫂倆又忽然想到,光給老爺子買,不給項靜雲買,小老太太會不會生氣?
聽她倆的嘀咕聲,項靜雲一拍桌子:“喊誰老太太呢?”
項靜雲平時喊顧鼎山“老頭子”,可要是閨女和兒媳婦喊自己“小老太太”,她可一定是不樂意的,畢竟她才五十多歲,就算和四十多的薑曼華一起去逛供銷社,倆人看著也是年紀相仿的!
楚婉和顧瑩想著公平起見,又多買了些布料,給項靜雲和薑曼華也做了一身紅衣裳。大院裡上了年紀的人平時都愛穿得灰撲撲的,乍一眼看見這一家子紅得發亮,一個個居然都眼饞了。
一連好幾天,大院裡來探親的長輩,都嚷著讓家裡孩子給自己也整一件這麼喜慶的新衣裳。
幾個軍人同誌頭都被念疼了,就去找顧副團長和齊營長告狀,讓他們提醒家裡的長輩低調一點。
顧副團長和齊營長虛心接受意見,但沒有督促家人改正。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難得他們都這麼樂嗬,他倆也不能煞風景啊。
大院裡軍屬們原以為這麼一告狀,顧副團長要消停一段時間了,然而誰知道,他們一大家子人居然浩浩蕩蕩地出門,拍全家福去。
這麼多人,洗出來的全家福該有多大?
顧老爺子又得拎著去乾休所嘚瑟了!
臨近過年,照相館特彆忙,說是這兩天沒法把相片洗出來,讓他們大年三十早上再去拿。
“大年三十還要工作,真辛苦。”齊遠航感慨。
“我也辛苦呀。”顧瑩仰著臉抱怨,“動不動就要加班,還得隨傳隨到的,比以前還要累人。”
顧瑩已經通過考試,拿到執照,轉行成了麻醉師。
她嘴上嘀咕著辛苦,可家人們都看得出來,從前咋咋呼呼的瑩瑩,如今肩膀上扛了更重的擔子之後,變得有責任心了不少。
與顧瑩同樣熱愛自己這份工作的,是楚婉。
楚婉已經順利進入了新部門工作,部門氛圍特彆好,洋溢著濃厚的學術氛圍,而就在不久前,她做的新聞專題還上了報紙頭版。
楚婉帶回來好幾份報紙,但是現在都已經找不著了。
因為一份被薑曼華帶回家裱起來,一份被顧鼎山拿去乾休所了,還有兩份,不知道被安年和顧驍拿到哪兒去。
鄧宗抄襲選題的事,引起領導的重視。領導考慮過後,還是沒忍心直接辭退他,在大會上批評之後,將他調到偏遠郊縣裡的小組,先就這麼晾著。
郭青香還在原先的編輯部,報社並不小,和楚婉被分到兩個部門之後,她倆就很少再在單位裡碰見。
大概是因為鄧宗之前說的那番話,讓唐主任有了考量。在放假之前,唐主任居然還特地和楚婉談論了生孩子這個話題。唐主任的意思是,反正現在新政策實行計劃生育,隻生一個娃,前後也沒多少時間,不會耽誤她的工作,讓她千萬不要有顧慮。
楚婉實在是沒想到,這催生的旗幟,竟被交到了唐主任手中,要是被自家幾位長輩知道,一定會樂個不停。
她和顧驍一說,小倆口還真是正兒八經地討論起這件事。
“安年和歲歲會不會有點失落呀……”
“不會,他倆早就已經和他們爺爺奶奶姥姥站同一陣線了。”
楚婉莞爾:“那你猜他倆是想要弟弟,還是妹妹?”
顧驍牽著她的手,夫妻倆一起走在大院裡。
他不知道安年和歲歲是想要弟弟還是妹妹,心裡唯一考慮的是,這些年,竟過得這麼快。
記憶中,他們還在寧玉村初相識,可一晃眼,好些年過去了。
“都好。”顧驍說。
“弟弟妹妹都好嗎?”楚婉仰起頭,笑著問。
“是隻要和你在一起,就都好。”顧驍低聲道。
……
大年三十那一天,齊遠航一早就騎車去市裡取全家福。
但是沒想到,他來得太早了,照片還沒洗出來呢。
齊遠航閒著也是閒著,但騎車再來回軍區又太折騰,他便找了個茶樓,在裡頭坐著等。
同時,顧瑩快要沒耐心了,和嫂子嘀咕:“怎麼還不回來呀……”
“外麵風大,我們進屋等吧。”楚婉說。
顧瑩跟著楚婉回屋,沒過多久,齊遠航的父母就到了。
這個大年三十,齊遠航的父母也來大院吃年夜飯。
沒辦法,誰讓齊遠航非要待在顧家吃年夜飯呢?他們自己一大家子人覺得這無所謂,可齊母和齊父總覺得自己兒子像是一不小心成了上門女婿似的,心裡總是不得勁。
但是現在,齊父一句話,齊母更不得勁了。
“你說咱們這樣,不就跟上門嶽父母一樣了?”
老倆口一進屋,就和顧鼎山、項靜雲還有薑曼華聊起來,看著相處得還挺融洽。
顧瑩給他們倒了茶,端過來時,掃見嫂子唇角的笑意,也笑了一下。
這兩年,她公婆看開了,沒再叨叨個沒完。顧瑩也不是不懂事的兒媳婦,人家對她好,她也會對人家好,沒再鬨什麼不愉快的。
整個軍區大院,就屬顧副團長家最熱鬨。
一大屋子的人,就隻差齊遠航了。
安年和歲歲守在門口等,等到大人們都開始進廚房準備年夜飯了,才看見姑父騎著自行車回來的身影。
兄妹倆跑上前,要去看全家福。
齊遠航把全家福護在懷裡:“不行!先讓我媳婦看!”
安年和歲歲的嘴巴都快要鼓起來。
他們倆還小的時候,姑父就偏心眼,現在他倆長大了,姑父怎麼還是一樣偏心眼呢!
“不理姑父了!”歲歲說。
安年看著妹妹,猶豫道:“你上次也是這麼說的。”
“是嗎?”歲歲陷入沉思,“我上次為什麼這麼說?”
“上次姑姑想吃辣椒,姑父給她買了,還逗你吃了一口。”安年說。
歲歲恍然大悟:“我想起來啦!”
怎麼能哄小孩子吃辣椒呢,再也不要理姑父了!
齊遠航拿著全家福,匆匆趕回家,外頭冷,他的鼻尖都凍紅了,一說話,哈出的都是熱氣。
大家都想看看全家福照得怎麼樣,紛紛圍上來。
“我看看。”顧瑩湊到齊遠航跟前,挽著他的臂彎。
齊遠航笑著說:“媳婦,這相,我照得特彆好!剛才照相師都說了,沒見過像我這麼英俊的男同誌。”
“你把我哥放在哪兒了?”顧瑩笑著說。
齊遠航一副受傷的表情。
“好好好,我先看你。”顧瑩說,“看看,有多英俊啊……”
她的目光落在全家福上,照片中的每一個人,都笑容滿麵。
顧瑩的視線慢慢往邊上移,找到自己,又看見自己身邊的齊遠航。
“英俊吧?照相師說,我就跟畫報上的男演員差不多。”齊遠航說。
大家都笑起來。
然而突然之間,顧瑩的胃裡一陣翻湧,之後她迅速捂住嘴巴。
“嘔——”顧瑩眉心緊擰,往外跑去。
齊遠航:?
他大聲道:“顧瑩,你太過分了!”
在齊遠航為自己鳴不平時,項靜雲的眼睛,卻像是燈泡似的,猛一下亮起來。
閨女為什麼吐了!
“盯著齊遠航看這麼多年了,還能吐啊。”顧驍納悶道。
齊遠航委屈地看著顧驍。
瞧瞧他這大舅子,說的是人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