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本班教室的短短路程,李子沫腳步虛浮,頗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陸霄在這所學校裡的口碑可真夠糟糕的。
新來的轉學生在班裡第一次有了存在感,作為“被陸霄記住的人”。
在高中生之間真是什麼雞毛蒜皮的消息都能被迅速傳開。
經過一致討論後大家得出結論——陸霄是想整她。
大概率、可能、肯定是想整她。
學校裡儘是名流社會的後代,但陸霄很特彆。
他特彆有錢與勢。
他有許多優點,這兩點是最突出的優勢——或許還能加一個長相英俊。
他有同樣多的缺點,比如脾氣糟糕,脾氣糟糕,和脾氣糟糕。
關於他流傳最廣的傳聞是將人逼至退學的那件事。
聽說把人打斷了四根骨頭,最後被迫退學的還是對方。事情被學校和他家聯手壓下,甚至不會記錄在檔案中。
這所學校裡,霸淩常以悄無聲息的心理戰為多,至多,把人帶進沒有監控攝像頭的角落,推搡幾下,刪幾個耳光,把頭塞進馬桶。
一般人入校需要交高昂的入學教育基金。
成績優異而家境平凡的學生可以免除這筆費用,並且能按階梯領取獎學金,用以覆蓋掉高昂的學費。這些孩子能以相對低廉的價格享受到最優質的教學和人脈,代價僅是一點小小的歧視和校園霸淩。
這是對臉皮厚度的一次提前鍛煉,適應下來的人可以提前扔掉多餘的自尊心,收獲前途和人際關係,亦或是敬小慎微、直至安穩地渡過中學數年;那些適應不了的人黯然離場,學校裡沒人會記得他們的名字。
雖然聽起來可怖,實際上學校對出格的霸淩行為有嚴密的監控。這是為了雙方著想,學校裡的權貴子弟們將來多半會繼承父輩的事業,若身居高位時再被爆出學生時代的欺淩醜聞可不是一件妙事,因而老師們防微杜漸。
——除了陸霄這種不按常理行事的論外人員。
夏棠安慰了李子沫八百遍自己肯定沒事。
“說不定他是看上我了呢?”她半開玩笑地說。
這話理所當然的無人相信,李子沫還以為她是在自嘲,顯得更內疚了。
夏棠沒法對陸霄升起什麼恐懼之心。
他們兩個認識十多年了,在怎麼對付陸霄這個問題上,她經驗豐富。就在前天晚上,她還在洗衣房裡和他做愛。
畏懼得起來才怪了。
放學後夏棠照例坐公交車,到下一個站點下車,黑色轎車卻在車站前等著,後排的車窗搖下來,露出陸霄的臉:“上車。”
夏棠歎口氣,拉開後座車門上車。
豪車內部空間寬敞,勉強夠他伸直雙腿,書包被陸霄隨手放在地上。
司機當然是熟人,夏棠上車先打了聲招呼,司機也從後視鏡裡朝她點了點頭。
陸霄直接按下身邊的按鈕,駕駛座與後排之間的隔窗閉合,電動窗簾合攏,後排成了一片獨立的封閉空間。
夏棠拉開車簾往窗外看,汽車駛向與回家截然不同的方向。“這是要去哪?”
陸霄一臉坦然:“去市中心。”
“去市中心乾什麼?”
“購物。”
回答一如既往地叫人頭疼。
夏棠往後一倒,靠在真皮座椅上,累得不想動彈:“買東西叫彆人陪你去,我累了,回去還得寫作業。”
陸霄側頭看她,夏季校服輕薄。夏棠在公交車上就解掉了礙事的領帶鬆開襯衫的扣子,領口露出一片向下延伸的白皙。
封閉的室內,能輕易聞見她身上沐浴露的香氣,很熟悉,是深埋在鼻尖細細聞過的氣味。
不算久遠的記憶幾乎是立刻鮮明地複蘇,車內冷氣運轉得一切正常,他卻忽然感覺燥熱,不自在地握了握拳,隻握住一團空氣。
夏棠忽而側頭望過來,陸霄猝然對上她的眼睛,在眼睛裡看見自己的臉。
她不覺有異:“你的作業也沒寫吧。”
疑問句的句式,肯定句的語氣。
陸霄交迭起雙腿:“那東西有什麼寫的必要。”
的確是他的風格。
夏棠拋出提議:“不如這樣,要麼你放我回去寫作業,你另找個人陪你;要麼,我陪你回去複習功課,一起寫完作業。”
這是個典型的心理學策略。
當你想讓對方做一件他不願意乾的事情時,給他一個更糟糕的選項,這樣他就會選擇第一個方案。
陸霄略一思考幾秒,而後讓司機先調頭回去。
車停在院前,夏棠從車上下來,陸霄跟在她身後下車,手上拎著兩個書包,砰地關上車門。汽車繼續開走,駛入車庫。
夏棠看著他,他看回來,甩了甩手裡的書包:“不是說去寫作業。”
一副勉為其難陪陪她的模樣。
都叫他選第一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