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朝的聲音還久久回蕩在眾人耳畔,不曾離去。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眼前的年輕人,承認自己是懿文太子的孩子,承認自己是廢帝的弟弟,承認自己身上流著陳氏皇族的鮮血。
這反倒是讓眾人都沉默起來。當初皇帝陛下起事,一路鏖戰,終於打入神都,然後廢帝點燃皇城,將自己一家都葬於火海。
在那日之後,所有朝臣都認為廢帝一脈,再也沒有任何血脈後人還活著,於是好些朝臣心灰意冷之下,選擇擁護新君。
但他們之中有多少人是迫於無奈的?靈宗皇帝當年欽定懿文太子為太子,為大梁的繼承者,他死後由那位廢帝登基,這才是正統的傳承,如今的皇帝陛下隻不過是搶來的天下。
這十幾年裡,那些原本效忠於靈宗皇帝的老臣,那些原本認定廢帝是正統繼任者的那些朝臣,之所以能和皇帝陛下相安無事,隻是因為廢帝之後,這一脈再也無皇族存在於世。
如今廢帝的弟弟被證明還活著,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或許才是大梁最正統的繼承者。
他才應當坐上皇位。雖說天禦院的那位官員指控陳朝謀國,但在場間有許多朝臣卻不這麼想。
一時間,人心各異,分外沉默。老尼姑冷笑道:“一個庶子而已,哪裡來的這麼大的陣仗?”是的,陳朝即便是廢帝的弟弟,是懿文太子的子嗣,但說來說去,都隻是個庶子,皇位如何都交付不到他的手上。
“陛下,陳朝身份既然已經被證實,其隱藏身份許久,蟄伏於朝廷之中,想要做些什麼,隻怕眾人心中都如明鏡,我大梁江山根基,得益於陛下當年除昏君,即位之後,才有這太平盛世,如今此人出現,隻怕為的就是動搖這天下,因此臣請陛下,馬上除之!”那位天禦院的官員再度開口,然後驟然拜倒。
砰的一聲。是頭和地麵相撞的聲音。鮮血從他的額頭處溢了出來。這便是死諫!
與此同時,之前一直想要陳朝去死的那些朝臣也很快走了出來,再次跪倒,
“陛下,此人所圖甚大,若是不除,隻怕天下難寧!臣等請陛下速作決斷,立刻將其斬首!”朝臣們紛紛走出,紛紛跪倒,都幾乎是同樣的說辭。
一時間,宴會之間的氣氛緊張得不行。之前以宋亭為由,他們要陳朝死,或許還讓陳朝有一線生機,如今依著陳朝身份,以前朝餘孽來除陳朝,想來便不會有什麼彆的轉機。
坐在皇位上的皇帝陛下既然奪了陳朝他家的天下,如今陳朝出現,隻怕任何一個人所想的,都會是斬儘殺絕。
曆史上不會有哪個帝王做出彆的選擇。任何一個不算昏庸的帝王,做出的選擇,都會相同。
“陛下,臣覺得不妥!”說話的還是宋斂,他跪下之後,一臉肅穆道:“陛下,陳指揮使入朝為官這些年,做了些什麼事情,大家有目共睹,揚我大梁國威,為我大梁鞠躬儘瘁死而後已,即便身份有些問題,但何曾有半點謀國之舉?陛下若是因為舊事便要對此趕儘殺絕,那史書上會如何寫陛下,那萬古之後,悠悠眾人會如何議論陛下?”
“宋斂,你膽大包天,敢公然包庇前朝餘孽,難道也有謀國之心嗎?!”就在宋斂開口同時,有官員大口嗬斥,看著這位新晉的右衛指揮使,怒不可遏。
如今群情激奮,很多人即便不讚成殺陳朝,也不會出來表態,實在是因為他們還在猜測大梁皇帝的想法,也就隻有宋斂,才敢在這個時候,出來說話。
“我宋斂為官多年,不曾貪墨一分銀錢,也不曾屍位素餐,對大梁隻有一個忠字,對陛下也隻有一個忠字,說我宋斂有謀國之心,當真是可笑!”宋斂皺起眉頭,
“我隻是不願大梁失一國之棟梁,天下百姓失一好官!”
“可笑可笑,他這等人,也能稱為國之棟梁,也能說是好官?!”有官員冷笑著開口,
“隱藏身份進入朝中為官,即便如今未露反跡,但列位臣工哪個看不出來他是何居心?你一再替他辯護,隻怕是暗中收了他的好處,也不知道宋大人在新朝會擔任什麼官職,是鎮守使一職?”
“你……”宋斂一時間語塞,一時間無法反駁。那官員出自書院,乃是地地道道的讀書人,論起來嘴皮子功夫,宋斂不過一介武夫,哪裡能在嘴上功夫和眼前人比較,彆說一個宋斂,隻怕是十個宋斂,都不會是他的對手。
宋斂吃癟,許多人樂見其成,不過短暫沉默之後,一道聲音倒也很快響起,是之前說話的糜科。
“陛下乃是千古難見之明君,之前不得不奪這天下,也是那廢帝做錯在先,如今陳朝不負陛下,你等便要讓陛下殺了陳指揮使,難道當真是想要陷陛下於不仁不義境地,想要讓陛下留下萬古罵名?!”糜科不愧是讀書人,一張嘴便是有大義在手,比宋斂要高明實在是很多很多。
那官員一怔,有些啞口無言。但很快之前那天禦院官員的聲音便再次響起,
“糜大人,陳朝謀國之事,本官早有證據!”糜科本來剛剛才找到感覺,但眼前天禦院官員一開口,便讓糜科心中一顫。
他一時間張了張嘴唇,什麼話都說不出來。本來抱著仕途不要,甚至性命都不要,他願意出來替陳朝說些話,可如今如果真有鐵證,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