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蜀郡的官吏笑嗬嗬的前來迎接陳買的時候,陳買卻連車都沒有下。
陳買顯然沒有伸手不打笑臉人的覺悟,相反,他表現的很是高傲,不隻是伸手打,恨不得用腳踹,他傲然的坐在車上,不屑的說道:“蜀郡動蕩不安,謀反不斷,都是因為你們這些無能官吏的緣故!”
隻是一句話,就讓這些前來迎接他的官吏們沒有了笑臉。
郡丞是一位上了年紀的老者,皺著眉頭,看起來甚是嚴肅,麵對陳買的無禮,此人有些忍不住了,他大聲的說道:“我當初跟隨高皇帝征戰沙場,可不是為了受你這種小兒羞辱的!”
此人顯然也是一位侯,因為陳平還活著,因此陳買的爵位跟他差不多高,還達不到讓他臣服的地步。
聽到此人頂嘴,陳買卻憤怒的站起身來,質問道:“你可知我阿父是何人?”
老頭冷哼了一聲,不屑的說道:“這你得去問你阿母!”
麵對這樣的羞辱,陳買頓時下令,“來人啊,將這廝抓起來,以不敬之罪殺之!”
官吏們頓時就慌了,紛紛上前為郡丞請罪。
他們怎麼也沒有想到,一場好好的迎接新郡守的儀式,居然會變成這樣,不是說的曲逆侯嫡子嗎?年少聰慧?就這??
陳買給他們留下了非常糟糕的第一印象,麵對眾人的勸阻,陳買也不依不饒,非要將郡丞處死,隻是,並沒有甲士動手,都是沉默無言,看到這些甲士們居然不從命,陳買似乎有些慌了,又以他阿父的名頭恐嚇了一番。
到這個時候,眾人仿佛看清了麵前這位新郡守。
傳聞有誤啊,這不就是個隻靠著阿父的名聲本身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嗎??
一旦發現阿父的名聲不管用了,他便什麼都不會了。
陳買隻好搪塞了這件事,說什麼自己寬宏大量,直接暴露了自己的無能,官吏之中,有人擔憂,有人大喜。
坐在馬車裡,陳買被官吏們簇擁著,大聲的說著自己阿父的事跡,言語裡滿是對阿父的吹捧,自視甚高,很多想要做出大事業的官吏們,都隻是皺著眉頭,一言不發,表現出了對這位新郡守的不滿與抗拒,而也有不少人,跟在陳買身邊,不斷的吹捧著陳買的阿父。
“哈哈哈,我阿父若是在這裡,這裡早就被治理的超過長安了!”
“我阿父若是在這裡,這條道路定然是平坦的!”
“我阿父若是在這裡....”
陳買隻用了一個多時辰的時日,就在蜀郡獲得了一個美名,眾人喚他為“我阿父”郡守,因為這位郡守開口最多的詞語,便是我阿父如何如何,在官吏們的簇擁下,陳買來到了蜀郡的治所。
蜀郡治所乃是成都縣,也是秦時就已經建立的大城,陳買卻很看不上這座城池,不屑的打量了一番,方才說道:“此處比之長安差矣!”
看到了自己辦公的府衙,他又吐槽道:“此處尚且不如我長安之府!”
陳平在蜀郡的名望,可謂是被砸的粉碎。
蜀郡的官吏們從來沒有如何討厭過一個郡守,哪怕是上一個因為貪汙被抓走的郡守,也不會像陳買這樣無能啊。陳買的無能,不斷的刷新著他們的三觀,陳買在趕來的第一天,就雄心勃勃的表示,要大治蜀郡。
他一口一個我阿父,提出了治理蜀郡就要發展農桑。
可對於如何發展農桑,他卻沒有半點認知,甚至傻乎乎的說要發動所有的百姓去開墾種地,農桑就能發展起來了。
老郡丞幾乎是咬碎了牙齒,官吏們也發現,這個家夥除了說我阿父之外,就沒有半點本事,甚至沒有什麼勇氣,郡丞那樣羞辱他,他都能忍住,連當一個紈絝的資格都沒有,哪裡有這麼軟綿綿的紈絝呢?
陳買一會操心這個,一會立誌要做那個,隻是,作為一個誌大才疏的紈絝,他什麼都做不到,甚至很是無知,什麼都不知道,蜀郡的商賈們等待了許久,終於有人嘗試著收買這位新郡守,結果也是出奇的順利。
沒過多久,陳買就將政務全部交給了他人,自己則是收取賄賂,看舞女,飲酒作樂,簡直刷新了大漢郡守最差的記錄。
這樣的行為,直接將蜀郡的官吏們分割成了兩個部分,其中一部分以老郡丞為首,是堅決反對陳買,並且不斷上書給廟堂,彈劾揭發他的罪行,請求廟堂嚴懲的,他們認真做事,不願意奉承,對陳買無比的痛恨。
另外一部分,就是整日奉承陳買,用各種虛假的政務來欺騙陳買,中飽私囊,以及聯絡商賈,想要借著陳買繼續往上爬的,這些人是以郡尉為首的。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段時日,整個蜀郡原本欣欣向榮的局麵頓時被打斷,奸賊當政,政務混亂,商賈行賄,官吏橫行,所有那些藏在黑暗中的野獸們都亮出了獠牙,瘋狂的吸著百姓們的血。
而陳買也迅速發福,整個人腳步都是虛浮的,一副被酒色掏空了身體的樣子。
對陳買的彈劾,那是猶如雪花般的飛入了長安,最後....落在了陳平的麵前。
少府內的官吏們靜悄悄的,看著臉色發黑的曲逆侯,他們都覺得,現在不太適合詢問他該如何去辦。
彈劾陳買的奏表實在太多了,各種罪行都有,這些罪行若是都成立,誅他三族都夠了。
可陳買這個人,這些官吏們也都知道,不像是會這麼做的人啊,難道是因為天高皇帝遠??
陳平皺著眉頭沉思了片刻,便拿起了這些奏表,起身朝著宣室殿的方向走去。
“什麼??受賄??欺壓百姓?結黨營私??販賣軍械??謀反??”
劉長翻閱著麵前這些彈劾陳買的奏表,虎目圓睜,整個人都懵了。
劉長勃然大怒,皺著眉頭,惡狠狠的說道:“曲逆侯!因為他的緣故,您的宗族都要被誅殺了!!”
聽到劉長的恐嚇,陳平臉色不變,很平靜的說道:“他敢這麼做,肯定是提前告知了陛下,陛下何必再嚇唬臣呢?”
劉長頓時收起了那凶狠的表情,有些沮喪的說道:“就知道瞞不住你...你說你裝出個害怕的樣子讓朕開心一下又如何?何必如此呢??”
陳平笑了笑,“若是臣裝作害怕的樣子,隻怕陛下就得真的害怕了。”
劉長撓了撓頭,“好了,他做這些都是跟朕說過的,那裡的官吏們啊...藏在水下,就得先分出他們的身份...這是迫不得已的辦法。”
“是啊....就是可惜了老夫一生的英名啊。”
就在蜀郡的一切都達到了即將失控的時候,陳買卻派人將老郡丞等人叫到了自己的書房內。
對於這個命令,沒有人懷疑,因為陳買常常派人將他們叫過來羞辱,眾人都對他的荒唐已經習以為常。
可是這一次,陳買卻沒有再荒唐下去。
他整個人站得筆直,臉上再也看不出半點的蠻橫,仿佛變了個人似的。
“諸君,這是我的虎符....蜀郡賊寇成群,為國誅賊,就在今日!!!”
陳買沒有解釋一句,就隻是嚴肅的說了這麼一句話。
而在這一刻,這些一直反對著陳買的官吏們,卻是恍然大悟。
那位老郡丞,更是許久說不出話來,他甚至都有些不敢肯定,這廝究竟是要殺賊還是找個理由來殺自己,畢竟,陳買演的實在是太像了。
蜀郡官吏們的狂歡結束在這一天,蜀郡士卒和繡衣同時出發,就在一夜之間,從郡尉到裡正,從商賈到將領,足足有六千多人被抓,有四千多人被誅殺,成都百姓第二天起來的時候,整個街道上都彌漫著血色,能聞到一種濃鬱的血腥味。
蜀郡上下震動,陳買再次召集官吏們,宣布了自己接下來要治理蜀郡的方案,再也沒有人敢反對了。
老郡丞赤裸著上身,捆綁著荊條來向陳買謝罪,陳買親自扶起他,兩人的關係迅速升溫。
老郡丞尷尬的笑著,“郡守啊...請您勿要怪罪,我這些時日裡,沒少罵您...主要是您這紈絝演的也太像了...您怎麼能演的這麼像啊?”
陳買沉思了片刻,說道:“大概是我見的多了....”
陳買通過偽裝和雷霆手段就折服了蜀郡,並且還完成了對蜀郡的考察,製定了諸多的發展策略。
而在灌阿這裡,事情就沒有那麼複雜了。
當灌阿領著一群精銳騎兵們來到巴郡的治所江州縣的時候,在這裡迎接他的官吏們都被嚇傻了。
這些騎兵們,全副武裝,殺氣騰騰,哪家的郡守能有這樣的武裝啊?就是太子也不能有這個規模的私兵吧??
當官吏們小心翼翼的詢問這些士卒的情況時,那位將領第二次解釋起了自己的來意。
“我們是奉灌相之令,前來這裡抓捕賊寇的,等到賊寇抓住後,就會返回長沙國。”
老謀深算的官吏們一聽,心裡頓時就明白,這是灌嬰派人來保護自己的兒子呢!
郡丞小心翼翼的問道:“我們都能理解灌侯的苦心,隻是,他這麼做...若是天子知道了...”
“哦,我們的裝備就是天子給的,天子讓我們在這裡抓捕賊寇,說若是有人庇護賊寇,也可以聯絡當地的繡衣後誅殺。”
那就沒事了。
官吏們頓時就明白了大概的情況,誰來阻撓這位灌郡守,誰就是庇護賊寇唄?
原本還對自己不是很有信心的灌阿,驚訝的發現,自己是真的很有能力。
自從自己來到巴郡之後,那些怠慢政務的官吏們就變了,他們變得非常勤勉,整日都在為自己跑腿忙碌,辦得到的要辦,辦不到的也要辦,做事勤奮,還不會糊弄自己,商賈們紛紛捐出家產來,所看到的都是一張張幸福的,歡樂的,正直的麵孔。
灌阿即刻開始全身心的治理起巴郡來,當他帶著那些騎兵們在各地來回巡察之後,整個巴郡的情況都是恍然一新,所有人都在稱讚這位新郡守的能力,紛紛表示要協助他治理好巴郡!一定要讓他早點高升,離開這裡!
就連平日裡常常造反的凶狠的西南夷,見到灌阿之後也是笑嗬嗬的前來拜見,不敢有半點的狂妄蠻橫。
灌阿搖著頭,都說巴蜀難以治理,看來傳聞有誤啊,這不是挺好治理的嗎??
兩個郡通過不同的方式,都是在按著劉長的方向來進行。
而蕭延也終於來到了滇國。
這裡的大臣們很是熱烈的迎接了他,隻是,跟巴蜀的情況不同,這裡的封君們,看向蕭延的眼神裡更多的是一些警惕,他們都害怕自己被奪權,也擔心這位大漢派來的國相會對他們下手,把持整個廟堂。
蕭延在跟他們行禮拜見之後,就進了王都。
在接下來的時日裡,蕭延什麼都沒有做。
幾乎整個滇國的封君們,都在等著他的下一步動作,蕭延越是不做事,他們就越是擔心,因為他們聽說了蜀郡的事情,他們都害怕這是一個蜀郡守那樣的狠人。
可事實證明,他們似乎有些想多了,蕭延到來之後,什麼都沒有做,偶爾見見滇王,見見封臣們,吃個飯,參加個朝議,他來和沒有來根本就是沒有任何的區彆。
封君們逐漸放下了戒備,同時,也接納了蕭延這麼一位國相,畢竟,蕭延跟他們如今沒有任何的利益衝突,反而是在某些方麵,蕭延還能幫助他們,比如大漢的資助,一些封君之間的矛盾等等。
在正式確定了自己的地位之後,蕭延這才提出想派人去滇國之外看看的想法。
封君們自然也不會反對,國相就這麼一個小小的心願,難道還要讓他失望嗎?
不知不覺之中,蕭延取代了原先的滇王的位置,而且還是所有封君們最期待的那種,什麼也不管,偶爾提出一兩個不過分的要求,沒有權力欲望,不會謀害他們,這簡直就是個完美的大王啊,若不是他是大漢派來的,真應該扶持他登上王位!!!
宣室殿內,劉長看著西南所傳來的奏表,忍不住的哈哈大笑。
隨後又拿給趙昧去看,趙昧看了許久,不由得讚歎道:“陛下識人之明,當世無雙啊!”
“您所派去的三個人,果然都沒有辜負您的信任,都做出了不少的事情。”
劉長咧嘴笑了起來,“你知道我阿父當初為什麼能取得天下嗎?就是因為會用人!蜀郡的官吏們奸惡,也就需要陳買這樣的人去治理,巴郡的情況沒有蜀郡那麼嚴重,隻是蠻夷眾多,官吏多有不合,那些騎兵能幫著灌阿鎮住他們,而灌阿本身寬厚,能將這些人都聚集在自己的身邊....至於滇國嘛,封君諸多,寡人又懶得一個一個去殺...蕭延前往,最能讓他們心安,能讓他們繼續為大漢當如意....”
劉長得意洋洋的說著自己的理由,趙昧心服口服。
隨即他又問道:“那陛下看來,我該擔任什麼官職呢?”
劉長不假思索的說道:“其實你來擔任蒼梧郡守是最合適的....不過,你遲早都是要繼承南越王之位的,這些都不必考慮。”
聽到這句話,趙昧略微沉思了一下,想想大父那健壯的身體,自己要繼承王位....嗯,還是去蒼梧當郡守更靠譜一些啊。
說起大父,趙昧想起了他給自己的書信,即刻說道:“陛下...南越王此刻已經趕到了淮南....”
在劉長登基之後,這個老頭頓時就不裝了,不再是從前那個就快病逝的模樣,急忙派人來告訴劉長,說自己要去長安見新天子。
“嗬,這老頭跑的倒是很快,他不是說自己命不久矣嗎?怎麼還這麼快?”
趙昧笑著回答道:“大父說自己命不久矣,其實跟陛下說唐國貧苦是一個道理。”
“可唐國本就貧苦啊...你不知道...朕每每想起唐國百姓,心如刀割!”
劉長悲痛的說著,忽然又抬起頭來,問道:“不知南越王可能慷慨解囊?拯救一番唐國百姓?”
“陛下登基,南越王肯定不會空手而來....”
“那就好,那就好,老人家一路奔波,也是幸苦了,朕會吩咐沿路的官吏們,照顧好他....”
從厚德殿出來的時候,劉長險些撞上了狂奔而來的劉啟。
劉啟的臉上滿是驚喜,他瞪大了雙眼,手裡還拿著書信,他一把抓住劉長的衣袖,“仲父?!阿父給我說的是真的嗎?我真的要去西域當王了嗎?!”
劉長不屑的看著這個沒出息的猶子,“不過萬戶的土地,看你激動的樣子!”
劉啟搖著頭,認真的說道:“仲父,我並非是因為封土為王而激動,我隻是因為有機會施展自己的才能而激動....仲父,請您現在就封我為王,讓我去西域吧,我絕對不會讓您後悔的,我一定用稽粥的腦袋來祭拜....”
“啪~~~”
劉啟的話還沒有說完,劉長就朝著他的腦袋上來了一下。
“再敢說祭拜朕,朕就先把你給祭了!”
劉啟不敢說話了,隻是熱切的看著劉長,劉長從來沒有看到這傻孩子這麼激動的樣子。
“啟啊....朕給你說,西域那裡,跟你所想的不同,那裡很遙遠,你一旦過去了,隻怕跟你阿父,十年都未必能相見一次...何況,那裡的言語風俗與這裡不同,我也不能給你多少士卒,一切都需要你自己來辦,那些蠻夷肯定不會對你完全服從....”
劉長認真的解說起了那裡的艱難,說實話,封到西域,任何人都難以接受,這不是獎勵,這是懲罰啊,也就劉啟這個傻小子,才會如此的激動,想著自己能一展才華,而劉長很理解他,在劉啟的年紀,劉長也是這般,想著自己能很輕易的就治理好唐國。
可劉長的這些話,在劉啟這裡就仿佛是一道道他樂意去突破的挑戰,他聽的更加激動了。
“就這,就這,我要去的地方就是這裡!”
“仲父!!我願意為您鎮守在西北,任何人想要挺進長安,就先殺了我,然後再殺了祥,才能來到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