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信站在道路邊上,眺望著遠處。
他皺起了眉頭,很有耐心的等候了起來。
陛下要回朝了,據說他在各國都辦了不少的事情,如今領著眾人返回長安,但是太子等人並沒有去等候。
倒不是因為他們對皇帝不夠尊重,主要是這位皇帝沒有明確的返回時日,他有些時候能連夜趕路,速度極快,有的時候可能遇到了一頭野豬,卷起衣袖就追出去了,數天都在山林裡遊蕩,弄得山林裡野獸都不安寧,四處逃亡…有的時候更是會因為過路的人多看了他幾眼就吵起來,一罵就是幾個時辰,完全不退讓。
就陛下這風格,沒有人可以斷定他什麼時候可以返回長安,而且陛下也曾派人來告知,不能因為迎接他的事情而耽誤了今年的秋收,要求大臣們各自操辦自己的事情,不要想著來搞迎接奉承那一套!
因此除卻韓信,沒有人來等候皇帝。
韓信已經連著來了四天,每天都是站在這個路口,他帶上了一張小席,帶上了些吃的喝的,坐在這裡就等候了起來。
其實這也沒什麼,就是負責巡邏這裡的甲士們有些心驚膽戰的。
尤其是負責帶領他們的軍官,在第一天,他領著甲士路過這裡的時候,就被這個老頭一頓臭罵,各種挖苦嘲笑,說他連巡邏的事情都辦不好,認為他的甲士列陣有問題。
那小軍官當然也不認識這位太尉,氣的當場就要理論,韓信卻不理會他了。
當小軍官生氣的將有個老頭對自己的列陣指手畫腳的事情稟告給主將盧他之的時候,盧他之賞了他十軍棍,並且告訴了他那是誰。
第二天,小軍官就改了陣,再次從這裡路過,當然,還是被嘲笑了一番。
可他已經不敢生氣了,更不敢去理論。
韓信平日裡高傲無比,對大臣們都不會輕易開口,但是看到有人將軍隊的事情辦的不好,他就會忍不住…哪怕隻是一支三十個人的巡邏隊伍,他也忍不住開口訓斥,巡視哪有讓弓弩手走在最後的
對著軍事指手畫腳,這似乎都已經成為了韓信的本能。
到了第四天,看到太尉還是坐在那裡等候,小軍官擦拭著額頭上的汗水,心驚膽戰的走過了這段道路。
「太尉怎麼還是坐在那裡呢?」
「太尉實在是太愛陛下了,這是急著要見陛下啊。」
「朝中那麼多的大臣,居然隻有太尉是唯一前來等候陛下歸來的…」
甲士們談論了起來。
遠處卻緩緩出現了一行人馬,劉長此刻正騎著高頭大馬,身邊還跟著諸多心腹,後麵的馬車上則是裝滿了獵物。
「哈哈哈,這次在各國轉了一圈,順手就解決了各國的大問題啊,看來往後還是要多出去轉一轉,否則就靠地方上那些愚蠢的官員們,如何能治理好大漢呢?還是得我這樣的賢人親自去幫著他們治理!」
「陛下所言極是!」
李左車此刻也是心情大好,他閒居在家太久了,如今能重新被重用,心裡是說不出的愜意,他誇讚道:「陛下在唐,解決了唐國內部經濟的調整,在夏則是解決了賊寇的問題,收複了胡人之心,在趙國更是鏟除了大一批的女乾賊,幫著袁君安撫了內政,在梁重創那些所謂的名士,使得士子歸心,甚至還狠狠整治了沛郡的問題,陛下確實該多出去轉一轉。」
呂祿苦著臉,可彆再出去了啊。
在唐國被當成偷馬賊,在夏國真的當了賊,在趙國逼迫群臣給自己演戲,在梁國氣殺名士,在沛郡給宗室開顱…
好在司馬喜沒跟著去,否則就是惡行累累,罄竹難書了。
這要是再多去轉幾次,往後青史留名,遺臭
萬年也就不是什麼難事了。
季布也跟著劉長返回了長安,他看起來卻有些擔心。
「陛下每次外出,長安都有小人作亂…但願這次不會出什麼事。」
「出不了大事的,朕在離開之前,就把那些可能會作亂的家夥都給趕出去了,長安裡隻剩下了一大群賢人…」
眾人交談著,呂祿眼尖,看著遠處,忽然叫道:「太尉?!太尉來迎接了??」
劉長一愣,抬起頭看去,因為害怕耽誤秋收,劉長沒有讓沿路的官吏去稟告自己的行蹤,他們大概也不知道自己前來長安的確切時日,而這裡距離長安還有些距離…果然,韓信就坐在那岔路口,眺望著自己的方向,焦急的等待著。
「師父居然親自前來等我…他都不知道我什麼時候來,他肯定是在這裡等了好幾天。」
劉長忽然有些感動,不由得握緊了手裡的韁繩,縱馬朝著太尉的方向狂奔而去。
韓信站起身來,平靜的看向了那一行人。
劉長飛奔前來,猛地跳下了戰馬,給了太尉一個極為熱情的擁抱,他的眼睛甚至有點濕潤,「沒想到,師父居然親自來迎接我,我實在是太感動了以後我再也不說您是從上林苑裡跑出來的…我定然好好對你,不在背後罵你…」
韓信很是嫌棄的推開了劉長,看也沒有看他一眼,直接從他身邊走過,走向了他身後的李左車。
「左車!!許久不見!可還無恙?!」
「大王!!」
李左車看到韓信,更加的激動,急忙上前,兩人緊緊相擁,彼此拉著對方的手,忍不住大笑。
劉長的臉色有些呆滯。
合著你是在等李太尉啊
韓信先前就接到了劉長的書信,說起了構建軍校的想法,當然,這個來自周亞夫的想法變成了劉長自己的想法,同時也提到了要將李左車給帶回去,韓信跟李左車的交情非常好,韓信很認同他在軍事上的能力,而李左車也很仰慕太尉的作風,兩人心心相惜,奈何,先前卻一直都無法相見,在得知李左車要回來後,韓信就很是開心,親自前來迎接。
看著交談甚歡的兩人,呂祿都有些驚訝。
他從未見過韓信對彆人如此客氣的模樣,哪怕是當初的陳平他們,似乎也沒有讓韓信如此笑著來迎接。
季布卻很平靜,似乎早就知道這些。
劉長偷偷走到了呂祿的身邊,低聲罵道:「這兩人完全不顧及過路的人,擋在路中間寒暄,實在算不上賢人…」
對皇帝的抱怨,呂祿是不敢附和的,隻是露出了一個禮貌的笑容。
韓信緊緊拉著李左車的手,兩人同坐一車,聊的也顧不上其他人。
劉長隻好帶著其餘幾個人,繼續走在前頭。
「陛下!!!」
好在,也並不是所有人都會無視了皇帝的駕臨,遠處一輛馬車狂奔而來,一人猛地從馬車內跳出,激動的衝到了劉長的麵前,附身行禮。
劉長大喜,卻急忙板著臉,不悅的說道:「朕不是下了令,各部官員都不許耽誤了正事,不許來迎接嗎?左相怎麼來了?」
「陛下外出巡視民情,此番功成而返,豈能不來迎接呢?迎接陛下,便是天底下最大的正事,哪怕是農桑也不如迎接陛下這般重要!!臣是剛知道陛下過了關,就急匆匆的出了門,還是晚了些,臣應當在五十裡之外迎接陛下的!!」
張不疑畢恭畢敬的說著。
劉長都有些藏不住心裡的笑意了,他急忙將張不疑扶起來,「哈哈哈,朕這次前往各地,可是辦成了不少事啊!」
「哦??不知陛下可能與臣講述一番?」
「好,好!」
劉長平生最是喜歡給人炫耀,便也下了馬,與張不疑同坐一車,劉長很是謙遜的說起了自己這一路上的事情,引得張不疑驚呼連連,這捧哏的功夫實在了得,呂祿都讚歎不已。
張不疑總是能在適當的時候表現出驚訝,疑惑,甚至也會扮演一下愚者,表示這絕對不可能,然後心甘情願的被陛下打臉。
張不疑是個聽彆人吹噓的高手,劉長說的那叫一個興高采烈。
當他們返回長安的時候,劉長讓眾人先回去休息,自己卻是直奔向了長樂宮。
這一次,就如劉長所預料的那樣,長安裡並沒有發生什麼大事。
若是非要找茬,那就是被關押在牢獄裡的柴奇。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
「阿母!!!」
隨著狗熊的咆哮,呂後風輕雲淡的看向了門□,隨後就看到劉長一頭撞進了壽殿裡,那雙虎目掃了一圈,迅速落在呂後的身上,然後一個前撲,迅速衝到了呂後的身邊,收腿,跪坐。
這一套動作不可謂不快。
「阿母…可是想死我了…您這是在偷吃什麼好東西呢?」
劉長不由得看向了呂後麵前的木案,「我餓了。」
呂後認真的打量著麵前的傻兒子,確定他渾身都完好無損,這才收回了目光,「你這次外出劉章可是整日跪在我麵前流淚哭訴…說你可是做了不少的事情阿…數次以身犯險不談,居然還跑去夏國做起了強盜頭子…這是怎麼回事啊?」
「謠言!這些都是謠言!說起來,這都要怪那陳買!」
「嗯?陳買在蜀,這跟他有什麼關係??」
「阿母有所不知啊,這廝上書請求設立商道,
鼓勵各地商業往來,結果弄得夏國道路上都是賊寇,我沿路都被打劫,這難道不怪那陳買嗎?」
「那你在趙國逼迫大臣給你做儺戲是怎麼回事?」
「我那是看趙國廟堂的氛圍太嚴肅了…」
呂後緩緩從一旁抽出了木棍,劉長看到木棍,頓時就愣住了。
他好久都不曾挨打了。
「其實這些都無所謂,哪怕你在梁沛大開殺戒,我也不覺得有什麼…但是你在唐國以身犯險,這就不能忍了…劉長!!你是不是覺得我年紀大了,就打不動你了?!」
「阿母…我這剛回來…而且我都是當了大父的人了…嗷~~」
劉長的話還沒說完一木棍就落在了他的頭上,劉長不敢躲,也不敢跑,隻能是捂著頭,「阿母!!我都這一大把年紀了,怎麼還打我阿?!」
「你就是快入土了,我也照打不誤!!」
呂後掄起棍子,又是來了幾下,劉長很是配合的太叫了幾聲。
其實,以太後如今的力氣,以劉長這變態的身體,這玩意跟撓癢癢也沒什麼區彆。
看到兒子被自己打的慘叫連連,呂後方才欣慰的收起了木棍。
「你要是再敢去犯險,我非要將你掛起來打!」
「這房梁也得扛得住啊…」
「你說什麼?!」
「我說阿母英明!!!」
呂後這才點點頭,一臉嚴肅的說道:「沛郡那邊的事情,我聽說了,劉廣兩次來找我,被我訓斥了一頓,如今正在家裡反省,還有你那個姨母,不知犯了什麼病,居然敢來找我哭訴,也被我丟在家裡反省…這呂家啊,你就不要動了,我自己來。」
劉長低聲問道:「要不讓呂祿來吧?」
「他能做好什麼…他能清除多少敗類啊?我呂家本就是大族,發展到如今,人丁以千數計…那些依附與我
家的,更是數不勝數,這些人,是不能不治了…
我準備在西庭和夏設立兩個新的單父縣…將族人遷徙過去,你覺得如何啊?」
「啊?都遷過去??」
「留點人看著老宅子就好,其餘人嘛,就不必賴在家裡了。」
劉長不好說什麼,點了點頭。
「至於宗室,你自己想辦法去治理,劉廣他們要是來找你,你就告訴他們,要麼聽你的,要麼就讓我來操辦。」
「唯!!!」
劉長大聲的領命。
呂後這才揮了揮手,「滾出去找你的女兒吧…讓曹姝她們明日再來拜見,我有些累了。」
「我知道了。」
一家人再次聚集,劉長抱著劉嶺,愛不釋手,劉蛉在見到阿父的那一刻,就撲到了他的懷裡,說什麼都不肯下來。
劉長索性就讓她掛在了自己的身上,笑嗬嗬的問起了這段時日裡她都做了什麼。
劉玲也完全不隱藏,將自己拿了劉長的強弓之類的事情全盤托出。
「阿父,我是看大父實在沒有個像樣的強弓,才拿出來送給他的,您不會生氣吧?」
「不生氣!當然不生氣!你阿父向來寬宏大量,區區弓箭算什麼!」
劉長還是笑吟吟的,而站在不遠處的劉良心裡卻清楚,若是做這件事的不是自家妹妹,而是哥哥或弟弟什麼的,可能此刻早被打的起不了床榻了。
就在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時候,外人劉安再一次姍姍來遲。
他急忙拜見了阿父阿母,畢恭畢敬的站在一旁,等著他們訓話。
曹姝很開心,各自送出了禮物,哪一個都沒有落下。
眾人各自交談著,氣氛很是融洽,劉安此刻也找上了阿父,正在低聲稟告著這些時日裡所辦成的事情。
「柴奇的事情我知道了…他攻打那愛老國,是朕的命令,沒給你們說,他是沒有罪行的!」
「阿父…是哀牢國…」
「朕說是什麼就是什麼!」
「改製既然操辦的差不多了,那明日朝議,我就能看看成果了…不過,這些都不急,還是你繼續來操辦這些事,朕遠道而來,還沒有休息好,身體不適!!」
看著麵前這一拳頭能打死一頭牛的阿父說著自己身體不適,劉安也隻能違心的默認他身體不適了。
「你稍後帶著你阿母他們去見遷…我還得去一趟牢獄,去將柴奇給帶出來,我將他帶出來後,就去你府上!」
「唯。」
「那阿父什麼時候接見張相,仲父他們…」
「明日朝議!」
劉長交代了諸事,即刻動身前往牢獄。
柴奇都已經習慣了在牢獄裡的日子,甚至跟著這獄友學到了不少的東西,兩人整日交談,有些時候,柴奇還會幫著主父偃來做事,雖然做的實在不咋滴。
這一天,兩人又在照常的交談著滇國的未來,講述著那宏偉的方案,門忽然被打開了,看到那高大的身影,柴奇眼眶一紅。
「陛下!!!」
柴奇急忙撲了上去,劉長看著他,讓獄卒打開了門,柴奇當即跪拜行禮,臉上滿是委屈。
「陛下!!陛下終於來了!陛下再不來,臣就要冤死在這牢獄裡了啊!」
「臣立下了軍功,前來長安報喜,卻被他們所嫉恨…」
劉長一把扶起了他,「好了,莫要哭了,你還有臉說呢,誰讓你去擅自攻打他國了?哪能開這樣的先河?我已經給安說了,就說你是奉了我的密令,且保你這一次,出了門,知道該怎麼說了吧?」
柴奇擦著眼淚,「知
道了。」
主父偃此刻也相當的激動,急忙也行禮跪拜。
「陛下!!」
劉長一愣,看到行禮的主父偃,一下子就認出了他,「你怎麼也在這裡啊?」
「陛下…臣被張左相所下獄,已經很久了…臣無罪啊!!」
主父偃看起來更是委屈。
劉長揉了揉額頭,「算了,你們倆都跟著出來吧!」
兩人跟在劉長的身後,走出了這暗無天日的牢獄,重見光明,兩人的心情都十分的激動,滿懷期待。
當真是明君啊,剛回長安,就先拯救了我們這倆無辜之人。
「你們被關在這裡,是廟堂的失職…我一定給你們把持公道…這樣,稍後若是有什麼禦史啊,國相啊來找我控訴我以身犯險之類的,你們就直接向我哭訴,指責他們的暴行!我一定為你們出頭!」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