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頭連著好幾天都沒能睡好覺。
原先還在想著廟堂會派什麼人前來這裡對付水賊的問題,本以為周勝之能來這裡就已經是蓬蓽生輝了,他實在沒有想到,車騎將軍居然也要前來。
琅琊這個默默無聞的地方,同時聚集了大漢樓船將軍與車騎將軍,頓時吸引了整個中原的矚目。
周勝之坐在上位,作為擊敗水賊的英雄,他在琅琊郡受到了極大的尊重。
當然,周勝之就是沒有這樣的貢獻,也沒有人敢不尊重他,尤其是在沿海這一塊,他這個樓船將軍的地位實在是太重要了。
趙頭忐忑不安的坐在他的身邊,再三詢問道:“車騎將軍真的要前來嗎?”
“你都問了多少次了,這個消息在外頭都傳開了,他已經在路上了,很快就能到達此處。”
趙頭頓時有些慌亂,“有您在這裡,任何水賊都不敢靠近琅琊,車騎將軍又為何要前來此處呢?”
“我要對付的水賊可不隻是你這一帶的水賊,整個沿岸的水賊,都要一並收拾了,我負責海上的那些人,亞夫是負責陸地上的那些....當然,我聽聞他前來此處還有其他的目的,不過我也沒有敢詳細的詢問。”
周勝之很是平靜的回答道。
過去周勝之對弟弟還是非常羨慕的,畢竟這弟弟的爵位和能力都壓著自己一頭,但是在經曆了如此多的戰事後,周勝之也逐漸看開了,此刻的他大概是整個大漢最熟悉水戰的將領,雖然在陸地上打不過周亞夫,但若是水戰,他確信弟弟根本不是自己的對手。
趙頭卻還是有些茫然,當初一個都不來,這一來就是來兩個。
周家兩虎同時在琅琊,琅琊的治安方麵肯定是不用擔心了,但是這兩個將軍都不好相處啊,若是再出什麼事
趙頭想想就覺得頭疼,不過,他一個小郡守,麵對廟堂的政令,也沒有什麼辦法。
在周勝之的左邊,則是坐著當地的郡尉公孫賀,至於上次討伐水賊的功臣楊仆卻並不在這裡。
周勝之對公孫賀吩咐道:“這些時日裡,你要加強戒備,尤其是要提防那些豪族。”
“啊?將軍,這些人還敢與您作對不成?自從您上次設伏,全滅那些水賊之後,這些人可是一個比一個要老實本分...”
“我的意思是彆讓他們跑了...當地的豪族,官吏,商賈,與水賊勾結者定然不少,雖說從俘虜口中得知了一部分人,可是沒有一網打儘...我有心整治,但是沒有陛下的命令,不好出手,亞夫此番來,肯定是有詔在身的,你要當心這些人逃跑...”
“唯!”
公孫賀忍不住說道:“將軍,我聽聞野豬在掉進一個陷阱之後,其餘野豬就不會再輕易跳進去,連牲畜都是如此,何況是水賊呢?您讓楊司馬前往其餘地方,再次這般的計策,我覺得是難以成功的....”
原來,當初楊仆示敵以弱,成功引誘當地的水賊,隨即用樓船軍一網打儘之後,楊仆即刻提議,讓他前往周邊地區,故技重施。
周勝之很是爽快的答應了他。
而公孫賀就有些不明白了,楊仆的事情已經鬨得沸沸揚揚,水賊怎麼可能還上當呢?
周勝之眯了眯雙眼,低聲說道:“正如你所說的那般,野豬中了陷阱,再次遇到此類的陷阱,肯定是要躲避的....”
公孫賀恍然大悟。
“您是要派他來嚇唬那些水賊...讓他們不敢輕易靠近沿岸...”
與此同時,楊仆已經出現在了東海國。
麵對東海國相,楊仆還是那般桀驁不馴的模樣,正在大聲的訓斥著當地官吏的無能,說著自己三日就能平定這裡的水賊。
可這裡的官吏們卻不像琅琊的官吏們那般憤怒。
因為他們早就聽說了發生在琅琊的事情。
他們此刻都是目瞪口呆。
大哥,你這計策都不變一下的嗎?我們跟琅琊可是接壤的呀,真覺得我們什麼也不知道??
而那些暗中扶持水賊的人,此刻也是在心裡罵出了聲。
剛騙完琅琊的又來騙我們?真當我們都是傻子嗎?!
隻是在短短兩日內,整個東海的水賊四散而逃,四處都有樓船軍潛伏在附近的傳聞,水賊們整日惶恐不安。
還不等楊仆從那邊回來,車騎將軍卻已經靠近了琅琊郡。
周亞夫的行軍速度本來就很快,而且這次所率領的都是騎兵和戰車部隊,故而在很短的時日內,就已經奔赴到了琅琊郡的附近。
趙頭與周勝之自然是要出來迎接的。
論地位,車騎將軍是要高出樓船將軍許多的。
“兄長!”
周亞夫趕忙從戰車上走下來,朝著周勝之行禮拜見。
周勝之很是開心的扶起了他,拉著他的手,得意的對左右說道:“這就是我無人能敵的弟弟了!”
趙頭的臉上擠滿了虛假的笑容,小心翼翼的上前行禮拜見。
周亞夫還不曾與兄長多說什麼,就直接拉住了趙頭的手,“你就是這裡的郡守吧?”
“在下正是。”
“你好好準備一下,太尉即將來此處。”
“什麼?!”
趙頭隻覺得眼前一黑,“太尉來這裡是...”
“哦,是為了水軍的事情,對了,再準備一處行宮,我半路上接到了消息,太子同行。”
趙頭整個人都踉蹌了一下,周勝之拉著弟弟的手,兩人歡快的朝著城池的方向走著,公孫賀卻急忙扶住了趙頭。
“使君,您無礙吧?”
“無礙...無礙...”
趙頭深吸了一口氣,方才說道:“不過是一些水賊而已...樓船將軍,車騎將軍,淮陰侯,再加個太子...我上書的內容是不是有點太過了?居然讓廟堂這般重視??”
公孫賀低著頭,“這也是好事啊,他們若是來了,此地定然太平。”
“太平是太平了,可問題是太引人注目了,到時候整個天下的眼光都在琅琊,這可未必是好事啊。”
“使君不必擔心!現在天下人都在關注梁國的情況,不會在意我們的!”
“哦,梁國出了什麼事?”
“晁錯去梁國了!”
“這算什麼大事啊....”
梁國,都城。
梁王站在了城門口,周圍被甲士所圍的水泄不通。
梁國的幾個大臣分彆站在梁王的左右,眼裡滿是驚懼。
今日,他們就要與晁錯相見了。
往後就要在晁錯麾下辦事。
梁國自有傳統,因為國內多耕地,百姓多富裕,這裡的作風一直都是很懶散的,不作為,梁王帶頭躺平,諸多官吏也基本不怎麼做事,梁國發展的並不差,一直都是順水順風的,而晁錯的作風跟這裡是格格不入的,晁錯是個什麼樣的人,眾人早有耳聞,這廝在梁國擔任國相,怕不是要將當地的官吏都誅一遍??
就在這焦急的等待之中,遠處的馬車緩緩靠近。
馬車停在了梁王的麵前,一人從馬車內走出,正是晁錯。
“拜見國相!
”
劉恢領著群臣急忙行禮。
晁錯都愣了一下,隨即朝著梁王回禮。
“得知您要前來,寡人特意領著群臣在這裡恭候,您這一路可還無恙?”
晁錯沒有回答梁王,隻是看著周圍的甲士,冷冷的說道:“前來迎我,何以堵住道路呢?梁國乃是中原之腹心,商賈頻繁出入,堵住這道路,不知會耽誤多少事情....”
劉恢嚇得雙股顫顫,壞了,這廝該不會以此為借口,直接將我抓起來送長安吧??
好在,晁錯隻是質問了一句,便直接下令,“讓甲士們放行,不要再做這種沒有意義的事情了。”
“唯!
”
梁王領著晁錯走進了城內,大臣們跟在他們兩人的身後。
晁錯打量著周圍,忍不住的點著頭。
看起來對梁國的情況還是很滿意的。
其實,早在知道晁錯要來的時候,梁國就開始了行動,豪強們大多跑了,那些沒有跑的也被抓起來治罪,同時梁王要求將過去積累的那些事情都給辦妥,不許再往後拖下去,要求各地的官吏們勤政,不許懶惰怠慢。
連駐守在城門的甲士,都變得勤快了不少,不再像從前那樣懶洋洋的。
晁錯進了城,沒有前往梁王的王宮,直接來到了國相府,查起了當地的政務和各縣所上的書表。
劉恢不願意逗留,直接借口自己身體不適,離開了這裡,返回自己的王宮。
而群臣卻是被留在了這裡。
晁錯坐在上位,翻看各地的情況,看了許久,方才滿意的點著頭。
“都說梁國怠政,如今看來,傳聞倒也不都是真的,沒有積累的奏章,事事都處置妥當....”
群臣們終於鬆了一口氣,看來這些時日裡的準備工作算是沒有白費。
“你們上一年都頒發了那些政令?操辦的如何了?廟堂給你們的政令呢?”
晁錯再次問起。
群臣頓時沉默了下來,有郎中令壯起了膽,回答道:“晁公有所不知啊,我們這裡就是因為缺乏您這樣有真才實學的國相,故而沒有頒發什麼政令,實在是不知如何治理百姓,廟堂也從不在意我們,如今您到了這裡,我們就有了主心骨,往後就聽從您的吩咐,完成您所下達的政令....”
“嗬...阿諛奉承?來人啊,將這廝給我關起來!”
群臣大驚失色,看著甲士將那位郎中令帶走。
晁錯皺著眉頭,憤怒的看著眾人,“我此生最是厭惡阿諛諂媚的小人!我不需要你們對我多尊重,也不要你們設什麼宴,往後見到我不行禮都沒有關係,我隻要辦實事的人!
”
“從今日起,都給我收起過去的陋習!”
“少說話,多做事!
”
“唯!
!”
“梁國有這般家底,你們這些庸碌之輩,居然什麼都不做,等到地方有問題就順手解決,自己卻不懂得利用這優勢,簡直就是暴斂天物!
”
“召集群臣!
朝議!
!”
“啊?國相,現在已經過了朝議的時日啊...”
“將這廝也給我帶下去關起來!
!”
當日,晁錯就在府內開了第一次的朝議,當即拿出了二十多條關於治理梁國的方案,其中包括了啟蒙,醫療,道路,民居,商業等方麵的諸多政令。
梁國的群臣哪裡經曆過這樣的事情,各個都被嚇得臉色蒼白,手足無措。
隻是在三天之內,晁錯就上奏罷免了超過二十位的大臣和官吏。
其中不少人都是出身顯赫,甚至還有姓劉的,姓呂的,可晁錯完全不在乎這些,在罷免這些家夥的同時,晁錯又從地方上提拔了一批人出來,全力調查民間的事情,打擊豪強奸商,又令國尉誅殺各地的遊俠。
一時間,梁國變了天,官怨四起,官不聊生。
中原各地都在為不同的事情而忙碌著,長安裡卻變得較為平靜,沒有什麼大事,劉長這些時日裡也是整日在城外狩獵,縱車,幾乎沒有什麼要處置的大事。
此刻,在太學內。
司馬談很是愁苦的坐在了老師的麵前。
“師父啊,我實在想不明白,我明明是做了好事,卻還是挨了陛下的打,我是按著您所教的來做的事,為什麼會這樣呢?”
“陛下揍了你?”
“是啊,當時我都不知道是陛下,回去後我將這件事情告知阿父,說這長安裡居然這般不當人的惡人。”
“我阿父當即訓斥我不許羞辱陛下。”
“我不能理解,阿父說,這長安裡最不當人的惡人隻有皇帝陛下,這件事肯定是皇帝陛下所做的。”
司馬談說起了事情的原委。
楊何坐在司馬談的麵前,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胡須。
“這不是你的過錯,隻是因為當今的陛下不明白這些道理!”
楊何在朝野裡還是很出名的,他出名卻不是因為學問,而是因為他的百折不撓,這位仁兄因為三次上奏勸諫皇帝,隨即被流放了三次,故而被眾人稱為“三遷公”。
這是他第四次返回廟堂,這次在太學裡掛了職,可性格並沒有因此而變化,還是常常寫文來訓斥當今的皇帝。
隻是沒有哪個邸報敢再用他的文章,連太學內部的邸報都不敢登,這讓他頗為鬱悶。
楊何認真的對司馬談說道:“千萬不要因為這樣的事情就改變自己的想法,要堅持自己的想法,當今國內,都是些阿諛奉承的小人,隻知道如何得到皇帝的歡心,從來不能堅持自己的想法,我曾告訴你,對人要全力以助,就算有九個是假的,哪怕有一個是真的,那也是值當的,你的做法並沒有任何過錯!”
“我也知道陛下為何會如此針對你,說起來,這都是因為我的過錯啊。”
楊何長歎了一聲。
司馬談一愣,隨即問道:“這與老師有什麼關係呢?”
“你有所不知,我與陛下,可謂是宿敵,我們文鬥多年,這些年裡,我的文章總是能直指要害,戳中皇帝的缺點,皇帝對此很是生氣,三次將我流放到外,不過,也因此特彆看重我,他這般對你,肯定是因為我的緣故!”
司馬談看向老師的眼神裡有了些崇拜。
“原來如此。”
司馬談認真說道:“我阿父還說,讓我不要再跟著您來學習,說您的做法實在危險...”
楊何很是生氣,“你阿父知道什麼呢?你阿父作為史官,都不敢直言,這是非常不對的,你要記住,往後若是你來書寫,一定要恪守本心,實事求是...”
“我知道了!
”
兩人正在內屋裡聊著天,忽然,有人撞開了大門。
楊何勃然大怒,站起身來,可看清了門外的人,整個人卻頓時慫了。
他的臉上急忙露出了笑容,“老師?您怎麼來了...快,快請上座...”
司馬談也急忙起身。
門外是一個老者,胡須全白,住著拐杖,此刻正審視著麵前的兩個家夥,眼裡冒著怒火。
此人喚作王同。
他是楊何的老師,同時也是海內聞名的一位大儒。而他最厲害的身份,則是田何的親傳二弟子...田何是齊國貴族,田氏易學派就是他所開創的,地位雖然達不到荀子的高度,但是跟浮丘伯是同一個級彆的,他最厲害的弟子,乃是大漢孝仁皇帝,劉盈曾跟著他學習易,學了很多年,對他非常的恭敬,田何逝世之後,王同繼承了他的衣缽,成為了田易的新話事人,同時收了楊何為弟子。
此人當初因為一些不能明說的原因去了唐國,隨即就一直定居在唐國,在那邊傳授學問,教導弟子,直到如今。
麵對楊何,王同頓時掄起了手裡的拐杖,直接就朝著他砸去。
楊何都不敢躲,直接挨了這一下。
“老師!這是為何啊!”
“為何?要不是司馬公寫了書信,我都不知道你在這裡做的好事,好好的一塊璞玉,都被你教成了這樣!還敢去抨擊陛下?當初我的老師都不敢這麼做,你這廝倒是好大的膽子,還宿敵?陛下認識你是誰嗎?!我今日不打死你個逆徒!
”
老頭的脾氣相當暴躁,打的楊何慘叫連連,急忙躲避。
很快,老頭就收了手,氣喘籲籲的坐在了上位。
那兩人則是坐在他的麵前,低著頭,滿臉的委屈。
“這申培一點都不知道怎麼治學啊,太學就這模樣?還不如我大唐的國學呢!”
“稍後,我帶你們倆去找皇帝認罪!”
“然後,我們再談談在唐國設立新太學的事情。”
“啊??老師要設新太學??”
ps:馬上就是五一長假了,可惜作為一個無情的碼字機器,假期注定與我無關....說不定還得多更新幾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