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身經曆了兩次死倒事件,又剛看完了《江湖誌怪錄》,李追遠原本期待著,接下來可以在針對死倒方麵的學習上再接再厲。
就好像讀完了概念後,下麵該給自己些公式了,然後自己再看看能不能找機會去套公式解一下題。
可這兩本書摸出來,就有點一門課程才剛學了一點,又給自己開了兩堂新課的感覺。
扭頭看向那口箱子,正猶豫著要不要把這兩套書放回去重新摸,可腦海中又浮現起太爺那晚對自己說的話:
“小遠侯,不能好高騖遠,要從基礎紮實學起。”
李追遠搖搖頭,算了,既然都已經摸出來了,那就看吧。
看完了,說不定下次就能給死倒看相算命了呢?
可這種自我安慰又實在經不起推敲。
是給那些泡成豬皮凍的死倒看麵相?
還是給小黃鶯和貓臉老太算命說,你們命格不好會橫死?
懷著複雜無奈的心情,李追遠抱著兩套書離開地下室上了二樓,下方,傳來柳玉梅的聲音:
“小遠啊,下來幫奶奶泡茶。”
李追遠低頭看去,東屋門口掛著一個燈泡,燈泡下柳玉梅坐在那兒,身側擺著一套茶具的同時,還有一個圍棋棋盤。
“好嘞,柳奶奶。”
李追遠應了一聲,將書送進自己臥室書桌後,拿毛巾擦了擦身上的灰,跑下樓。
就算柳玉梅不找他,他也會找個單獨時間和柳玉梅談談關於秦叔教自己練功的事兒。
尤其是在摸到這兩套書後,練武的想法變得更加迫切,既然課本上偏題了,那他隻能選擇在課外補習去追趕進度。
“奶奶,喝茶。”
“嗯。”
泡完茶後,李追遠在柳玉梅對麵坐了下來,他沒急著開口說自己的事,而是等柳玉梅先開口,自己才好順勢開出條件。
畢竟,誰沒事做大晚上睡覺前特意泡茶喝呢?
不過,柳玉梅正欲開口時,東屋門就被從裡麵打開,秦璃站在了門口,她一身白綢睡衣,在燈光下流轉著光澤。
“阿璃啊,你先回屋休息,奶奶和小遠有些事要說。”
秦璃沒動。
柳玉梅隻能對李追遠使了使眼色。
李追遠看向秦璃:“阿璃,你先去睡覺吧,明天我會早起看書。”
秦璃轉身,關上門。
柳玉梅歎了口氣,倆人現在還是孩子,倒是沒什麼,可要是等到二人成年,自家閨女依舊如此親近眼前的男孩,聽這男孩的話,那可就有自己頭疼的了。
不過,眼下有個鼻疼的問題,需要及時解決。
“小遠啊,你明兒個到屋裡來拜拜我家的牌位。”
“嗯?”
“純當是串門誼。”
“好的,柳奶奶。”
這就像是去朋友家拜訪,見過朋友家老人一樣,要是老人已經變家中牌位了,也是要拜一拜的。
“順便,和阿璃說說,把那幾條臟毛巾和臭鴨蛋,給清理了。”
“毛巾?”
李追遠忽然想起來,怪不得自己這幾天每晚都要找條新毛巾洗了晾曬,他還納悶臟毛巾去哪兒了呢,原來都被阿璃拿走了。
可是,臭鴨蛋是什麼東西?
柳玉梅有些羞於啟齒,卻還是得硬著頭皮解釋:“阿璃有個習慣,會把你送的東西,收回家裡,許是我對她說過亦或者是她自己這般認為,覺得靈堂應該是擺放最珍貴東西的地方,所以,阿璃就把那幾條臟毛巾擺那兒了。
那個鴨蛋,應該是那天吃早飯時,你給她剝的,都臭了。
阿璃放上去的東西,我不敢碰,怕她發脾氣,也就隻有你能幫我清理了。
另外,再教教她,以後靈堂上不要放其它東西。”
教育自己親自養大的孫女,還得求助於外人,柳玉梅心裡實在是抑鬱。
可偏偏,又不能不開這個口,要不然自己每天和牌位們說話時,都得忍著臭鴨蛋味兒。
自己還好,隻是說話時聞聞,但秦柳兩家先祖,時刻都得被熏陶著。
另外,她也害怕萬一以後再給靈堂上擺什麼新東西,最近早飯都是用魚凍頭下粥,她是真怕一不留神,阿璃就端回家一碗自己和小遠吃過的魚凍頭,擺靈堂主位。
“我知道了,柳奶奶,我明天來拜牌位。”
李追遠沒問為什麼不現在就去拜?他知道,柳奶奶是不想讓阿璃覺得,她在打小報告。
“嗯,很好。”柳玉梅欣慰地點點頭,她的目光落在這棋盤上,“看看,這棋盤喜歡麼?”
李追遠仔細看了看棋盤,是個上年份的老物件,細聞起來,還有股檀香。
尤其是這棋子,抓幾顆在手裡,圓潤沁涼,雖氣質光澤一致,但細究下來仍能瞧出一點點差彆,意味著這棋子不是流水線上的模具,是以古法滴出來的。
“柳奶奶,這是好東西。”
李追遠已經對柳玉梅時不時拿出的好物件兒,有些免疫了。
當下,雖說“萬元戶”的時代標簽已漸漸退潮,可眼下能如此豪奢地擺出如此身家底蘊,也真是讓人咂舌。
“看你和阿璃會下圍棋,我就把這東西翻出來,供你們耍玩,待會兒你就帶回自己屋吧。”
“好,那就先暫放在我那裡。”
柳玉梅滿意地點點頭,正準備送客,卻聽到李追遠又道:
“柳奶奶,我自幼體弱多病,所以想跟秦叔鍛煉身體。”
柳玉梅瞥了一眼眼前男孩,雖說白白嫩嫩的確實和壯實搭不上邊,但怎麼也瞧不出個體弱多病的樣子。
不過,她也馬上明白了男孩的意思,擱以往,她會毫不猶豫地用幾句話搪塞過去,可眼下自己剛求人家幫了忙……
罷了,隻是教點功夫什麼的,也不算破規矩,又不是教其它的。
“行,我去和你秦叔說。”
“謝謝奶奶。”
“來,咱們下一盤。”
“好。”
被一個孩子拿捏了,柳玉梅心裡還是有些不舒服,原本不打算下棋的,到底是忍不住來一盤。
然後,她就後悔了,棋到中盤,她就感到自己大勢已去。
李追遠一開始是本著自己反正得了便宜就被柳奶奶蹂躪一把消消氣的想法,他想當然地認為秦璃的棋藝都是柳奶奶教的,自己肯定不是老人家的對手。
可下著下著,他忽然發現,柳奶奶的棋藝,還不如自己。
自己憑著腦力心算,勉強算是個業餘高手,而柳奶奶,至多也就是個業餘中段水平。
“奶奶,我困了,要不還是不下了吧?”
“嗯,那你就去睡覺吧。”
“好嘞。”
李追遠起身,收起棋子,然後抱著棋盤回樓上了。
柳玉梅則走進屋,來到臥室,秦璃閉著眼,很聽那小子話地在睡覺。
她的臉上,露出了慈愛的笑容。
不管怎樣,
自家阿璃身上,越來越有那股子小姑娘的感覺了。
“我們家阿璃的病,一定會治好的,一定。”
……
來到二樓露台,恰好看見太爺正站在邊緣地帶剛小解完,正處於揪著晃一下的收尾階段。
“抱的什麼東西?”
“柳奶奶借我的棋盤。”
“還是得多收收心,多看看書,好好學習。”
“我知道的,太爺。”
“嗯,英侯家裡出事了,這陣子來不了了,你自己抓點緊。”
“英子姐家裡怎麼了?”
“說是她南爺爺和南奶奶一起得了病,在衛生院裡躺著呢,英侯和她媽在那裡照顧著。”
英子姐的南爺爺南奶奶,應該就是她外公外婆了。
李追遠這才明白,為什麼這些天英子姐都不來找自己補習了,按理說理解能力再差,上次的題她應該也早就看完了。
“那我們需要去探望麼?”
“看望個屁,她媽娘家在九圩港呢,坐車都得轉好幾趟,再說了,要是人實在不行了,要去也是你爺爺去,我去看個什麼東西。”
“哦。”
“回屋早點睡覺。”
“太爺,您這裡有放大鏡麼?”
“放大鏡?”李三江思索了一下,“灶台凹槽裡看看,是不是有,以前我還想拿來引火用的,後來發現還不如火柴,你要那玩意兒乾啥?”
“看書。”
那兩套書上的字實在是太小了。
“伢兒看書這麼辛苦的麼,都要用到放大鏡了?要不,太爺領你去鎮上眼鏡店,給你配副眼鏡?
算了,鎮上眼鏡店怕是水平不得行,太爺還是帶你坐車去市區人民醫院配吧。”
“不用了太爺,我就拿來看一下圖,我眼睛不近視。”
李追遠先進臥室放下棋盤,然後跑去樓下廚房,果然在灶台凹槽裡找到了蒙了灰的放大鏡,清洗一下後,他又回到臥室,打開台燈。
先拿出來的,是《陰陽相學精解》,共八卷。
翻頁,沒序言前言,甚至連第一篇的標注都沒有,直接就是內容。
李追遠拿著放大鏡,認真看著。
連續看完三張密密麻麻的正反頁,李追遠發現不對勁了。
這三頁其實字數非常多,全都在講同一個東西——眉毛。
從眉毛的走向角度、濃密厚度、長短色澤……總共講了近千種。
第四頁開始,它開始講眼袋。
李追遠沒繼續看,而是往後翻了兩頁,確認了,它花了兩頁大篇幅,講了眼袋。
接下來,又開始講眼皮。
隱隱的,李追遠心裡起了個猜測……雖然沒標注第一篇,但它前期講的,怕是都屬於“眼”吧?
可已經磨蹭了這麼久,居然還隻是屬於“眼”的一部分。
李追遠把這本書翻到最末頁,發現講的是眼角紋……還是眼。
然後,他拿出第二本書,看了前端再翻頁往後,嗯,開篇三頁紙,全在講耳垂。
再翻到最末頁,在講耳背。
第三卷書,拿起來,同樣的方法快速確認,沒錯,它在講人中,也就是嘴唇和鼻子之間那塊區域。
所以,前四本,分彆講的是:眼耳口鼻。
按理說五官指的是眉眼耳鼻口,它這裡把眉和眼合在一起當一卷,沒給眉單開一卷。
它還怪好哩。
跳過基礎概念,李追遠拿出第五卷,認真看了第一頁……他沒看懂。
但大概找到了感覺,這似乎是在排列組合,每個組合下麵對應著一小段文字說明,而且極儘簡略。
大概意思是,篇幅受限,很多都省略了,看書的人,應該自己明白。
李追遠揉了揉眼睛,所以,這就是看相麼?
不是那種算命先生走到你麵前:“你印堂發黑,最近恐有災禍。”
按照這本書的邏輯敘述,應該是:你知道印堂表現裡有多少種排列組合選項麼?
李追遠很不理解,明明是一本涉及封建迷信的看相書,怎麼透著一股子濃鬱的科學嚴謹。
這本書的作者到底多有精力,仔細觀察了多少人的麵相?
不,一個人的力量不可能做到,甚至一個門派也不可能做到。
這本書如果不是閉著眼瞎寫的,那作者應該是搜集考據了不知前人多少相關著作筆記,才能歸納總結出來。
李追遠翻開第六本書,認真看起第一頁。
他額頭沁出細汗,耳垂發紅,這一般是他解難題時大腦快速思考時的表現。
第一頁看完,他還是沒看懂內容,但看明白了規則。
如果說第五本書是對前四本眼耳口鼻基礎上的排列組合,那麼第六本,就是在前者基礎上,排列組合的排列組合。
如果說,到第五本,還能靠死記硬背來過關,那到這第六本,已經涉及到數學計算層麵,計算量,太大了。
李追遠深吸一口氣,翻開第七本。
這次的第一頁,他看得很快,因為他隻是在確認猜測。
果然,第七本,是在第六本基礎上的進一步加碼,理解和計算難度,已經不是簡單倍增。
“呼……”
李追遠現在很想去洗臉,但猶豫一下,還是翻開第八本。
第八本第一頁看完,李追遠將書閉合。
身子後靠在椅子上。
他發現自己錯了,之前還疑惑為什麼一本封建迷信的書,竟能透著一股子科學嚴謹味兒。
等翻到第八本後,
他看見了玄學。
前四本的眼耳口鼻分類,很像是原始數據,或者叫原始數字,第五本到第七本,則是原始數字的運用。
用感性點的比喻,可以類比成繪畫,你從最基礎的點線麵學起,到畫出一個完整的東西,到布局架構,到光與影結合立體感知……
等你可以完美臨摹大師畫作和畫出優秀作品時,差不多算是到了第七本水平。
這第八本……就要求你感悟出自己的風格,開創流派,成為大師。
所以,這本書就算是真的,一般人也就隻能看看,根本學不了,彆說到第八本了,一千多種眉毛你得先背好。
李追遠目光掃向旁邊那套《命格推演論》,算了,破罐子破摔了。
重新坐直身子,翻開第一卷,咦,居然有前言了。
果然,這兩套書是同一個作者,因為第一行第一句話就是:“讀完前作《陰陽相學精解》。”
這是必要的前置條件?
繼續往下看,李追遠發現不是,而是命格推理需要好幾項條件,一個就是相學,一個是星學,一個是氣運學。
“難道,箱子裡還有同一個作者的兩套,我沒找到?”
很快,李追遠發現錯了,因為在前言內容裡,作者表示出了遺憾,他隻掌握了相學,卻已無力再去鑽研星學與氣運。
或者說,星學與氣運,本就是互相包容,並不是單獨分類,相學、命格裡,也有星學與氣運之說。
按照作者的看法,他覺得真正的命格推演之法,應該同集這四大學術,才能真正做到精益求精。
“也就是說,學完了這四個,也隻是提升了正確率,還是不能百分百。”
而前作相學,則是輔助命格推演提升正確率的輔助之一。
前言結束,李追遠正式翻起第一頁內容。
首先出現的,是一個圖形一角,確切的說,是這一頁,都隻是圖形的一角,而文字,寫在圖形裡。
李追遠快速翻頁,將每一頁圖形在腦海中記住,翻完一整本書後,開始在自己大腦裡做拚圖,拚出來了,但還是殘缺的,卻能看出是什麼了。
是八卦。
所以,這八本書,全部拚完,就是一個完整的八卦。
而這一套書,其實……就是一個完整的新算法。
這一瞬間,李追遠有種錯覺,自己不是住在鄉下太爺的房子裡,而是回到了京裡的課堂上。
老教授們和他們這群孩童學生,互相折磨後,露出的那陰慘慘的笑容。
“還真是有種,上課學習的感覺啊。”
李追遠看了下時間,發現已經淩晨一點了,他起身離開屋,去洗漱水缸那邊舀出水來,洗了把臉。
整個人變得清爽之後,他也重新燃起了鬥誌:
“學,好好學!”
……
早晨,天剛蒙蒙亮,李追遠睜開眼,側過頭,看見了先於太陽照入自己臥室的光彩。
秦璃坐在椅子上,側對著自己。
這是怕像上次那樣正對著自己,等自己醒來時把自己給嚇到。
她今天穿著一套襖裙,也就是上身穿有襯裡的上衣,下身穿裙。
上衣深綠底色加白紋,裙子是淺綠底色繡加山水花卉。
這讓昨晚拿放大鏡看了半宿書的李追遠,看起來眼睛格外舒服。
洗漱後,趁著早餐還沒開始,李追遠就端出昨晚柳奶奶給的棋盤,想和秦璃下棋。
可秦璃看著正常大小的名貴棋盤,卻遲遲沒有動手拿起棋子。
“是不喜歡麼?”
秦璃沒說話。
李追遠隻得把這棋盤收起,把秦叔在鎮上給自己買的簡陋版塑料棋盤紙拿出。
鋪好後,秦璃馬上拿起棋子落子。
連輸了三把後,李追遠有些想念昨晚和柳奶奶的交鋒了。
不過,他也能感受到自己棋藝的進步,畢竟一直被女孩壓著,很容易發現和改善自己的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