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川溪之城(1 / 1)

找不到人,又不知道去哪兒,夏青還是先在丹心派住下了。

掌門給他講了好多十年發生的事,說到後麵,胡須顫抖,氣得麵紅耳赤:“十年來,鮫妖橫行霸道,占我城池,殺我族人,造下殺孽無數!不將他們挫骨揚灰難消我輩心頭恨!”

夏青聽完他的話愣了好久,才輕輕點頭。

掌門行了個禮離開,剩夏青一個人在屋內若有所思看著窗外。

寒月照映地上霜雪,梅花幾瓣零落空中。

夏青手指撫過窗沿上的雪,垂下眼睫,輕聲道:“還真是輪回啊。”

掌門說上清派發天下令,廣邀十六州修士,前往東洲誅鮫妖。丹心派這一次也打算前往,他已經選好了門中傑出弟子,問夏青打不打算一同去。

夏青漫無目的,聽到東洲兩個字,想了想答應了。

掌門喜出望外,打算給他宗門長老之職,可夏青閒散慣了,實在受不了一群人圍著自己轉的感覺。推拒後,要了身門中弟子的裝束便混入人群中,跟著飛舟出發。

從懷金長洲前往東洲,路程萬裡,哪怕是飛舟也需要飛上半月。

丹心派的衣袍是玄黑色,袖口衣領以金絲繡著雲紋,夏青用玉冠束起青絲,跟著掌門出現在一群人麵前時,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

蓬萊之靈讓他起死回生,給他的是自己的身體。上輩子久居蓬萊不出世,修的又是太上忘情道,夏青其實對自己的樣貌沒什麼感覺。

丹心派一群人卻是因為他的出現,心情久久不能平息。

自大雪梅花中走出的少年,大病初愈後不久,臉色蒼白,卻並不顯得脆弱,氣質和這冰天雪地詭異地融為一體。黑發柔軟冰涼,隨著風擦過白皙臉側。少年的睫毛很長,眼珠子是琉璃般的淺褐色,唇色殷紅,隨意望過來時,視線疏冷又輕盈,像漫天飛雪。

掌門斟酌半天,才說出他的身份:“這位是你們的夏師弟,夏青。”

飛舟上丹心派的弟子們張著嘴失態半天,回神後才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容來。

“夏師弟好。”

夏青朝他們點了下頭。

掌門怕這群人對夏青不敬,又添了句:“你們夏師弟身體不太好,平時沒事不要輕易打擾他,知道嗎?”

“知道了!”一群人齊聲應和。

可有人的目光開始奇怪起來——身體不太好?那跟著去參加東洲除妖做什麼?去當拖油瓶?

飛舟很大,掌門給夏青安排的房間是最好的。

夏青一出門就能看到浩瀚的山河,雲蒸霞蔚。他重塑身體、重塑靈魂用了足足十年,現在肢體反應和感官都有些遲鈍。他生的好看,現在看起來又病秧子,惹得飛舟上不少人大獻殷勤,這也就引起了一些人暗中的嫉妒不滿。

“夏師弟,你的劍呢?”問話的人是丹心派向來最受寵的小師弟。

夏青盯著他看了好久。十年後再一次麵對這樣毫不掩飾、單純直白的嫉妒和惡意,他一時半會兒還有點恍惚。

他想了想,也不避諱說:“被我弄丟了。”

小師弟暗自得意道:“所以說夏師弟你現在連劍都沒有?”

夏青:“算是吧。”

小師弟臉色馬上冷下來,眼神輕蔑,心直口快說:“夏師弟,你既然身體不好,又連武器都沒有,那為什麼還要跟著我們一同去東洲?修真界可容不下空有一張臉的廢物草包。”

夏青意料之中聽到這番話,他抬頭,看著他發了會兒呆,隨後勾唇一笑:“兄弟,我以前遇到過一個人,性格和你挺像的。”

小師弟一噎,冷著臉道:“是嗎,我也見過很多你這樣的人,奉勸你一句,以色侍人,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到時候隻會拖累我們。”

夏青點頭,平靜說:“我之前見他跟見鬼一樣,專程躲著走。沒想到起死回生後還有心情跟你聊天,脾氣真的是進步了。”

小師弟氣結,握緊劍:“你神神叨叨到底在說什麼!”

夏青隨手扶去發端上的雪,淡淡道:“沒什麼,就是讓你謙虛點,知道一句話叫莫欺少年窮嗎?”

小師弟:“……”

夏青回答他前麵的問題,笑道:“哦,我去東洲找個人,順便看下人間。”

小師弟怒不可遏:“看看人間?人間災禍橫行,民不聊生,你是怎麼說出這種風涼話的!”

夏青自言自語點頭說:“亂世嗎?”

小師弟眼中躥出怒火:“你真的不配當個修士。”

夏青說:“那就不當吧,我當個草包廢物。你有什麼民間好看的話本嗎,那種求而不得、犯了大錯苦苦挽回的,給我看看。”

小師弟氣絕,跑了。

這時旁邊響起了一道低低的笑聲。一個比起修士更像是書生的弟子從轉角出走出來。

青年樣貌普通,眼眸饒有趣味地盯著他,語氣古怪說:“夏師弟性格果然有趣。”

夏青的視線在他耳朵上停了一會,朝他露出一個笑,平靜道:“好說。”誰更有趣還說不定呢。

青年說:“在下東方浩。”

夏青:“嗯,東方兄。”

他曾經在傳說裡聽過無數次的東洲,到現在已經成了妖巢。

丹心派不敢貿然進東洲,依上清派的命令,在一座名叫川溪的城池前停下,等其餘門派到來。

他們來的很早,現在城鎮裡除了鎮守此城的長青派,沒有其他人。

川溪城內也有百姓,有仙家鎮守的城池表麵上還是太平的。

街上酒樓茶肆招子飄搖,人群熙攘,熱熱鬨鬨。長老對他們的行動沒什麼約束,修士們都走到了街上,少年們興高采烈,嘖嘖稱奇。

“川溪好熱鬨啊。”

“對對對,地上叫賣的好多東西我見都沒見過。”

“聽說川溪當初好像隻是楚國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城,我的天,那你們說陵光會是什麼樣子。”

聽到這個名字,每個人眼中都湧起向往和驚羨來。

陵光,這兩個字好像就是尊貴的象征,當年四海來朝的楚國京都,一筆一劃仿佛浸潤了百年的金粉榮華。

夏青停在一個賣胭脂水粉的攤子麵前,垂下眸,看著那些奇奇怪怪的花鈿紅紙。

老板娘笑說:“仙人想要什麼拿就是,不收錢,畢竟我們老百姓的命都是你們給的。”

東方浩就像個狗皮膏藥一樣黏在夏青身邊,自來熟問道:“夏師弟是要買給心上人?”

“嗯。”夏青拿起一個簪子,在手中轉了轉:“我把他惹生氣了,得哄哄。”

東方浩聞言一驚:“你真有心上人?”

老板娘聞言笑個不停:“仙人這般樣貌,我要是你心上人根本就不舍得生氣。”

夏青跟她貧,慢悠悠笑:“您還彆說。我那心上人啊,不光舍得生氣,還很難哄。”

老板娘被他逗笑了,眼中滿是善意:“沒事沒事,打是親罵是愛,你多給她買些東西就哄好了,尋常的女孩子都喜歡胭脂的。”

夏青繼續笑:“可我喜歡的不是尋常女孩子啊。”他眨眨眼,意味深長:“我喜歡的是仙女。”

“仙女?”老板娘愣了愣,隨後了然:“哈哈哈哈,果然,能讓您這般魂牽夢縈的,便隻有天上的仙女了,她一定很好看吧。”

夏青勾唇:“好看。”好歹是當年冠絕天下的陵光珠玉呢。

東方浩心中充滿不屑,眼神看向夏青滿是貪婪和垂涎,但他以為自己收斂的很好,陰惻惻說:“說的我都好奇了,夏師弟的心上人叫什麼名字啊。”

夏青深深看他一眼,微笑:“他啊,你肯定知道的。”

東方浩:“???”

他肯定知道?東方浩眼裡掠過暴虐和殺戮,暗中咧嘴譏諷一笑,露出尖得不似人類的牙齒。他倒是不知道,天底下還有什麼人配他去知道。

到晚上的時候,川溪城更是熱鬨不減。夏青在客棧三樓,看到天空放起了煙花。見過當年陵光燈宴的盛況,再看這些就是小打小鬨。

可是沒見過世麵的丹心派一群弟子還是激動得不行,紅光照耀著每個人的臉,少年們坐在一起,推杯換盞,喝得爛醉如泥。那個對他找茬沒找成功的小師弟,現在眾星捧月坐在人群中,察覺到夏青的視線,洋洋得意白了他一眼。

夏青一襲黑衣,青絲飛揚,手腕清瘦蒼白搭在欄杆上,眼神淡淡看著下麵一群人,什麼話都沒說。

東方浩逮著空就往他身邊靠,嬉皮笑臉:“上清派還有半月才到,這十五天你真就打算在客棧待著不出門玩?”

夏青往東邊的方向看了眼,問道:“你說,東洲內的鮫人能看見這邊的煙花嗎。”

東方浩嘴角揚起古怪的笑容來:“這個嘛,我又不在東洲,我怎麼知道。”

夏青淡淡說:“我還真是第一次見誅妖誅得那麼大張旗鼓的。不在暗中秘密謀劃,先在東洲附近的城池齊聚,還放煙花——這是在乾什麼?”找死嗎。

東方浩麵不改色:“都是上清派的意思,我們隻能照辦。”

夏青淺褐色的眸中冷意一閃,微笑:“真的是上清派的意思?”

東方浩不滿:“扶光仙子都發話了,怎麼?夏師弟連扶光仙子都不信?”

夏青微笑,一字一字緩慢道:“扶光仙子啊。”

他的這位師姐,怎麼會傳達出這樣的命令。

他這些日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天下亂了十年,怎麼突然就一群修士吵著叫著要進攻鮫族大本營?有這能力,早乾什麼去了?還發令天下,這是明目張膽告訴鮫人我要抄你老家。東洲是那麼好進犯的嗎,有病。

東方浩說:“夏師弟我看你就是操心太多了,亂世之下我們就是螻蟻,聽上頭發話便是。走走走,喝酒去。”

夏青淡淡道:“不了。”

後麵陸陸續續來了很多修真門派。

清一色的天之驕子齊聚於此,丹心派的小師弟混入其中,如魚得水,惺惺相惜交談甚歡。

他們呼朋喚友。結伴出行時,總要暗中瞪下夏青,滿是嘲諷之意。有時候在彆人問夏青是誰時,小師弟會故意拔高聲音,洋洋得意:“他啊,我們丹心派出發前,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被掌門塞進來的草包,金絮其外敗絮其中,沒有修為,連劍都沒有,也不知道過來乾什麼。”

天之驕子們都自認不是膚淺之輩,於是對夏青這種空有外貌不思進取的廢物,深表不屑。

夏青起死回生後,容忍能力提高了很多。比如蠢而不知、暗自得意的東方浩,比如嫉妒寫在臉上、隻想讓他不痛快的小師弟。

到後麵,門派聚得差不多,唯獨上清派遲遲未到。居然有人提議先來個門派內弟子的比賽,讓年輕一輩切磋切磋。

小師弟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激動地眼睛放光:“好啊,好啊,我早就想和其他人比試一下了。”

宗門大比。

東方浩笑得不可開交:“好主意好主意,在進攻東洲前,熱熱身也好啊。夏師弟你要參加嗎。”

夏青喝了口水,想也不想:“我不。”

小師弟聞言,嗤笑道:“他參加什麼?給我們丹心派丟臉嗎。”

夏青心道,你還想著丟臉啊,你們命都快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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