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成片的羊肉,在滾燙沸水的刺激下,快速完成變性。
屬於羊肉獨特的膻味迅速占據屋子,將冬天的寒冷驅散出去。
楊小濤用勺子在鍋裡攪動羊肉,濃鬱的羊湯散發著誘惑的香氣,惹得屋子裡的人坐立不安。
楊大壯更是站在鍋台前,親自端著一個大碗,就等楊小濤出鍋呢。
“好了。”
嘗了一口鹹淡,楊小濤滿意的點頭,隨後將楊大壯手上的碗盛滿,然後將剁好的蔥花扔進去,親自送到楊太爺麵前。
“太爺,嘗嘗!”
一圈人都將目光投過來。
油燈下,碗裡的肉泛著白嫩,湯也是乳白色,一道道肉片看上去就充滿誘惑。
“對了,還有這個。”
楊小濤裝模作樣的在背包裡翻了一下,隨後手上多了一個小瓶。
在眾人疑惑的目光裡放到桌子上,慢慢扭開。
“辣椒麵?”
楊太爺突然開心的叫著,不等楊小濤點頭,就抓起瓶子,扭開,用筷子摳出來一大塊。
紅黃色的辣椒油立刻倒進碗裡,原本乳白的湯汁變得鮮紅,楊太爺迫不及待的一口吸溜下去。
“咳咳!這味道,夠勁!咳…”
“解放前,跟著隊伍去了趟太原,在那街上,就喝過這麼一碗。”
“多少年了,好多人再也喝不到了!”
勾起回憶,楊太爺神情低落。
一時間屋子裡有些傷感,從戰火硝煙中走出來的人,心中總有些難以釋懷的故事。
對這種事情,楊小濤作為穿越者無法體會,或許遺留在這局身體裡的基因記錄下成長年代的記憶,但此時的他無法體會那種哀傷。
沉默片刻,一旁的楊大壯開口說道,“爺,既然好喝您就多喝點,替他們多喝點。”
“對啊,多喝點,替下麵的兄弟多喝點。”
一桌上的老兄弟開始勸說起來,楊太爺恢複平靜,接著有笑起來,“那可得多喝點,不然還給你們留著啊。”
“那不是便宜你們了?”
“哈哈哈”
眾人笑著,楊小濤將勺子遞給石頭媳婦,端起一碗坐在楊太爺邊上。
然後拿出一瓶西鳳酒,親自給太爺倒滿,然後給其他幾個人也都到了一杯,最後才給自己倒上。
一圈下來,酒瓶子裡就剩下瓶底了。
酒水甘澈,晶瑩剔透。
“太爺,祝您身體健康,萬事順心。”
“萬事順心。”
楊小濤端起酒杯祝福楊太爺,眾人也端起陪著。
“好,咱們大夥都順心。”
眾人嘬了一小口,楊太爺吧唧著嘴,“不錯,就是比燒酒好喝。”
眾人也齊齊點頭,體味著酒的香辣。
酒一喝,氣氛就上來了。
眾人你問一句我說一句,很快就從生活聊到工作,又聊到過去,又說道未來。
楊小濤大部分時間都在回答問題,從工廠但四合院,周圍的人以及將來的打算,還有工資待遇等等,隻要有人問他就回答,沒什麼好隱瞞的。
而眾人聽到楊小濤掙了這麼多,更多的是一種自豪。
自家孩子出息的自豪。
楊太爺聽了也是老懷欣慰,不斷對周圍人點頭,“咱楊家莊都是個頂個的,走到哪都是好漢。”
眾人繼續喝酒,一杯下去,氣氛更加熱切。
楊小濤還要再來一瓶,卻被一旁的楊大壯製止,不是不能喝,而是要細水長流。
楊小濤也清楚,這酒的珍貴。
喝完酒,石頭媳婦端上一人玉米餅子,從鍋裡烙出來的,一麵金黃,一麵糊黑。
楊小濤伸手拿過一個玉米餅子,掰開放到碗裡,用羊湯一泡,噴香。
一桌人見此也都拿起餅子,哄哄的吃著,每人守著碗也顧不得抬頭。
就是幫忙的幾個婦女,也端著碗站在門口扒拉起來。
這麼多肉,這麼好的湯,她們這輩子也沒吃過。
眾人吃完已經是半夜,這頓飯不僅宣告了楊小濤身份的回歸,也讓楊家莊的人將他當成自己人。
眾人散去,楊小濤和楊太爺說了一會話,又將帶回來的東西整理一番,其中把王姨托他帶過來的酒說出來,楊太爺隻是感慨一番,隨後囑咐他以後多走動。
楊小濤自是明白個中緣由,痛快點頭。
夜晚過去,白日出頭。
一年之中最重要的節日悄然而至。
大年三十,眾人把年過。
楊小濤起來的時候已經是快九點了,起來晃晃腦袋,看著陌生的房間,還有房子裡的擺設,心裡卻是沒有陌生感。
昨天奔波了一天,晚上喝了點酒,躺床上沒多久久睡過去。
小薇見楊小濤起來,從窗戶上冒出來,楊小濤知道他的心思,隨手讓她自己玩去。
眨眼間,就沒見了蹤影。
但楊小濤知道,這小家夥就在院子裡呢。
開門,就聽到劈啪的聲音,抬頭看去就見楊石頭穿著灰色毛衣,挽起袖口揮著斧頭砍著樹根。
楊小濤驚詫的跑過來,“石頭,伱這是乾啥?”
“小濤,你起來了!”
“這不劈點木頭當柴火嘛。你還沒吃吧,我讓人給你熱點?”
“不用了,昨晚吃的晚,不是很餓,等中午飯吧。”
“太爺呢?”
楊小濤打量一圈沒發現人,便開口也到。
“這不過年了嘛,準備迎家堂。”
“家堂?”
楊小濤有些差異,這年代可不興封建迷信這一套。
“就是把祖宗掛出來,讓後人知道祖上叫啥名字,沒什麼意思。”
楊小濤點頭,隨後走到跟前,示意自己來下試試。
“這可不行,你沒乾過這活,可不好乾。”
“沒事,我力氣大。”
楊小濤奪過斧頭,對著下麵的齊腰粗的樹根就是一斧子。
“哎,不對不對,你得順著折橫來,這樣才……”
啪嗒
一截樹根被砍下來,楊石頭張大嘴巴。
“我說吧,我力氣大呢。”
楊小濤自豪的說著,然後對著樹根一陣猛劈。
破碎的木頭和樹根散落一地,一個大樹根很快就被肢解的七零八落。
楊石頭目瞪口呆,最後隻能承認,楊小濤是真的有勁。
劈完柴火,楊小濤跟著石頭在村子裡轉悠。
整個楊家莊坐落在平原上,土地平整,沒啥難走的地方,房屋建設規整的也是縱橫有致,家裡養牲畜的少,道路上也沒有太多的垃圾糞便。
倆人在村子裡轉悠,不少婦女背著麻包去南山摟樹葉子,回來燒火用。
不少孩子也跟在身邊跑著笑著,哪怕臉上被凍得發紅,也不減興致。
一路走來,基本上每家都說上兩句話,打個招呼混個臉熟。
倆人最先去的就是楊大壯家,也是離這最近的。
來的時候,楊大壯作為村長整天忙活,不過他的愛人領著三個孩子在家裡拾到屋子。
兩個男孩一個女孩,大的男孩八歲,小的六歲,女兒最小隻有三歲。
仨孩子都當男孩養,穿著還算乾淨的衣服,在院子裡瞎跑。
楊小濤出門時帶了些糖果,見了三個孩子後,立馬拿出來些分給他們。
仨孩子雖然想的慌,但見楊小濤麵生,就將目光看向收拾玉米包皮的母親。
楊大壯的媳婦王芳也是隔壁高家莊的,早些年就嫁過來,長的不高卻是身材粗壯,大臉盤,齊耳短發,一樣的豪爽。
連忙招呼著楊小濤進屋,並且拿出一小袋子瓜子招呼著。
三個孩子拿著糖,興奮的跑到外麵玩去。
楊小濤在楊大壯家裡坐了一會兒就告辭,去其他人家走走。
或許是小孩子的圈子太廣,三個孩子在外麵跑了一圈,立馬把糖果的事宣揚出去。
這下子,楊小濤走到哪身邊都跟著一群孩子,沒辦法不能厚此薄彼,一碗水端平不是。
好在空間裡這種糖還有很多,楊小濤挨個孩子發了兩塊,算是新年的見麵禮。
如此,整個村子的孩子終於找到了過年的快樂。
不少人家也都知道了楊小濤,加上昨天晚上的見麵,楊小濤的情況也被吃飯的人傳開,這種優秀的後生很快就被村裡人記住。
還沒到中午的時候,一些隔壁村子聞訊過來的姑婆就開始說起媒來,個個熱情,讓楊小濤趕緊跑回家。
不過他還是低估了這個時代女性對‘愛情’追求的熱情,或者說對城裡生活追求的熱情。
害羞的就托人來問,誇的天上少有,人間絕色。
膽大的就來楊家串門,眼睛勾著楊小濤,恨不得直接吃了他。
兩世為人,楊小濤還真是頭一次預見這事,不免慌張。
一邊的楊太爺看著楊小濤手忙腳亂的模樣,也樂得開心。
好在楊小濤知道,自己追求的是什麼,單純的美色並不是他的追求。
他追求的是,咳咳,美色和內涵。
送走了‘串門’的人,爺倆將家譜掛在客堂裡,長長發黃的一張硬紙,上麵還有許多空格,但有名字的,都是離開的人。
楊小濤在一條分支下看到父親的名字,旁邊還有母親的名諱,莫名的有些傷感,不過很快就被新年的氣氛衝散。
和楊太爺一說遇到的事,老人也是笑起來,卻沒有乾預楊小濤的婚事。
他心裡明白,楊小濤的條件,犯不著找一個農村的娃。
不是他瞧不起農村人,隻是想讓楊小濤有個更好的家庭。
這不是偏心,純粹是一個老人對後代的愛護。
中午和楊太爺開始貼春聯,紅紙裁成長條,村裡的老人開始寫春聯。
楊小濤在一邊看著,比起院裡的三大爺寫的差了點文采,卻更加貼合實際,寫出人們的心聲。
“愛國愛黨愛人民,大乾快乾保生產!”
“建設家園!”
楊小濤拿著一副春聯看著,楊太爺也是拿著掃把頭將漿糊蔓在大門上,隨後爺倆一塊貼上。
“新年新氣象,萬事從頭!”
“闔家幸福。”
兩人又在堂屋門上貼上春聯,這才開始準備吃飯。
中午楊小濤端著飯盆和楊太爺一起來到隔壁的大隊部,此刻一排鍋裡倒騰著熱水,一堆婦女正在忙碌著,小孩子圍著鍋台不斷轉悠,不時從母親嬸娘哪裡弄點吃的,然後滿足的繼續玩鬨。
這模樣讓楊小濤充分見識了什麼叫大鍋飯。
說起來在工廠裡吃飯也是大鍋飯的一種,隻不過是一個要票,一個交糧。
當然,票的也是發的!
不過這頓飯能吃到可不容易。
楊小濤走上前,幾個婦女大媽都露出笑容。
打個招呼,然後就看向正在揉搓的疙瘩。
木板上的麵,隻是一些麵粉摻雜著麥麩,看上去發灰,隱約還能看到凸起的顆粒。
這比起二合麵還不如。
楊小濤看看左右,就是這樣的飯菜,周圍人眼睛依舊帶著喜悅。
幾人也都認得楊小濤,甚至這頓飯裡麵的肉,都是楊小濤帶回來的。
平常過年,吃肉的時候可不多。
今年,她們也是沾了楊小濤的光。
“不認識吧?”
臨近的大娘不看楊小濤盯著麵就開口解釋道。
“這是麥子連皮一塊打出來的。這東西除了過節,乾活出勞力的時候,一般時候還吃不到呢。”
楊小濤聞言問道,“村裡沒吃的了?”
大娘訕訕笑道,“要說有,其實也有。”
“但得省著吃。”
“不夠吃的?”
“唉,這幾年都這樣,秋收上來的,還不等春天就吃沒了。”
“大家夥都得緊著褲腰帶,也就過年了,可以好好吃一頓。”
大娘扯開話題,周圍幾個也都湊過來說著。
不時還有人問起,“你們城裡肯定不會餓著吧?”
“聽說城裡專門發糧食,廠子裡的人不用種地就有飯吃,你們城裡的真好。”
楊小濤在一旁聽著,並沒有因為‘城裡人’而感到高興。
相反,知道現在村裡的狀況後,他的心,就高興不起來。
中午,飯菜出鍋,楊小濤排隊打了份麵片湯,拿了兩個窩窩頭,和楊太爺一起回家。
爺倆吃完飯,楊小濤詢問村裡的情況,楊太爺歎著氣,說的跟楊小濤聽到的差不多。
想到年後村裡的日子,楊小濤也是心頭沉甸甸的。
他能做啥?
買回來的東西,已經交出去大部,剩下的就是拿出去,也是杯水車薪。
大環境下,想要做出改變何其困難?
哪怕將所有的學分用來換東西,能夠滿足楊家莊一時,那過後呢?
還有其他村子呢?
楊小濤有些迷茫,看著窗外光禿禿的楊樹,終是垂下頭。
“四合院,太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