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意哥兒。你慢著些,意哥兒!”
神魚橋上,前麵那荔肉白身影快步走著,後麵那竹青色身影提著衣擺追著,身後緊跟了一個黑衣侍衛。
聽到叫喊,謝意停了步子,卻被身後那人一撞,向前邁了一步。
“是你走太慢了。”謝意扶住他的胳膊,將他扶正,“你怎麼跟個老頭兒似的。”
“我昨夜一夜沒睡啊,不知道是因為了誰。”於淮舟喘著氣。
街上正熱鬨著,幾個小孩子拿著纏著麥芽糖的細竹簽從神龍橋上奔跑穿過,追逐打鬨著。
“你要不要吃麥芽糖。”謝意看著那幾個跑過去的小孩兒朝於淮舟問。
“啊?剛吃飽了飯,我現在不想吃。”於淮舟看向謝意。
“那便先拿著,你想吃了再吃。”謝意邁開步子,朝著那麥芽糖攤販走去。
“要三個。”謝意拿出一個銅板,放在那小販的桌台上。
“好嘞爺,一個銅板四塊兒糖,給您拿四個吧?”小販低頭忙著攪糖,出聲問道。
“可以。”謝意回他。
四塊纏在竹簽上的麥芽糖很快就被遞過來,那小販才抬頭看客,可看清了那人,臉上的笑容直接僵住了,“爺,您拿……拿好……謝道爺。”
“多謝。”謝意接過那四個竹簽,對他點了點頭,似乎對他的反應見怪不怪了。
小販盯著他的背影,連桌台上的銅板都忘了收,身前伸著的手微微發著抖,半天沒回過神。
於淮舟拿著麥芽糖舔著,一路朝著蘅蕪苑走,一邊對著身後側單手提著食盒的趙九催,“快吃啊,一會兒就化了,粘的很。”
“少爺……”趙九有些好麵兒,舉著麥芽糖,看著前麵那吧唧吧唧舔著被攪動的發白的麥芽糖的於淮舟,“我們又不是小孩兒,這樣在街上拿著糖吃,是不是不太好啊……”
“誰在看你了?”於淮舟停下嘴巴,舔了舔自己的紅唇,扭頭把下巴朝著身後抬了抬,“你那道爺舉著糖才是稀罕事一件。”
趙九回身一瞧,可不是嗎,那人今兒穿那一身有些仙氣,又利落乾淨,手中就應該配個純白長毛拂塵才對,舉著兩個麥芽糖實在是……有些違和,吸引了長街上不少目光。
“不是你怎麼越走越慢啊?”於淮舟轉身對著謝意喊,“剛才不是那麼急,怎麼快到了你又磨蹭上了?”
“沒有。”謝意加快幾步,在他倆身後又慢了下來,“走吧。”
“哼。”於淮舟狐狸眼掃了他一眼,側身對趙九悄悄說:“走吧,你真當道爺好心買那麥芽糖給我倆吃啊,人家心裡另有所係呢。”
叩叩叩
“來啦~”一隻小蝴蝶的悅耳聲線從門縫裡傳來,邊開門邊說:“爺,我們今兒上午不做生意,您下午再來吧~”
“呀,於掌櫃的!”那小鴇兒看到於淮舟麵露驚訝,“您來找我們媽媽嗎?”
“來看看蔣霽。”於淮舟轉身從謝意手裡搶過一支竹簽兒,遞給那小蝴蝶:“麻煩你通報你們媽媽一下,請你吃糖。”
“呀~謝謝爺!”那小蝴蝶雙手接過竹簽,開心的不得了,“您稍等一下,我去叫媽媽。”
“於掌櫃~快進來~”花娘嬌柔的聲音從後門響起,接著門簾就被掀起,花娘扭著腰朝大門走,一眼看見了於淮舟身後的那荔肉白身影,“謝道爺……您來看蔣霽嗎?”
“嗯。”謝意衝她點了點頭,“他現在如何?”
“哎喲,這就好了。”花娘臉上重新掛了笑,領著他們朝後院走,“還昏睡著呢。”
“這傻孩子,發著燒糊塗了,啞著嗓子一直喊先生。”花娘眼中帶了憐意,“我都不知道該不該去請您,現在您來了便好了。”
銀杏樹被微風吹過,葉片擺動著,後院已經被收拾乾淨了。
謝意他們被花娘帶著朝柴房走去,越走謝意步子越小,被身後於淮舟扯住了胳膊。
“退什麼?”於淮舟在他耳邊呲著牙,把他向前推著:“剛剛在橋上他蔣霽的命是命,你弟弟我的命你是一點不顧。現在臨了到了,你又不想進了?休想!”
柴房木榻剛好和榻上那人一樣長,被子裹得厚厚的,隻露出劍眉鳳目,還有一些卷翹的發梢。
臉還是有些發紅,謝意將手貼在他額頭上,有些微微發熱。
似乎感受到有人觸碰,榻上那人微微睜開了眼,看見來人那丹鳳眼立馬沾了水汽,紅彤彤的。
謝意把手撤開,又退了兩步,扭頭朝柴房門角那透風的縫隙看去。
“哎呀,半侄兒。”於淮舟見他醒了,“你感覺怎麼樣?”
花娘去正廳給他們備茶了,此時柴房裡隻有三人站著,趙九見人醒了連忙把食盒打開,遞了一碗湯給謝意。
“無礙。”榻上那人聲音嘶啞,眼睛盯著那荔肉白身影,回著於淮舟的話,“多謝於掌櫃擔心。”
於淮舟順著他的眼神看去,起身推了推謝意肩膀,“把藥湯給他喂了吧,我看還有些發熱。你在這兒看什麼呢?”
“拿著。”謝意到榻邊,將竹簽遞給榻上那人,那人從被子中露出一節結實的小臂,和短了一截的黑色寢衣,捏住了那根竹簽,盯住了竹簽上淡棕色晶瑩剔透的糖。
“先生,給我買的?”蔣霽啞著嗓子半靠在榻旁牆上,看著謝意低著頭用玉勺攪動著碗裡還冒著熱氣的藥湯。
“路上撿的。”謝意舀起一勺,遞到他嘴邊,“苦了便吃。”
於淮舟領著趙九去正廳喝茶了,室內十分安靜,隻有玉勺觸碰碗邊的聲音。
謝意不停重複喂湯的動作,一直垂著眸,視線最高就是看見那人沾了藥湯的晶瑩唇瓣。
最後一勺遞過去,一滴滾燙的淚珠落在他捏著玉勺的食指上,竟然沒滑落,積在指節那晃晃悠悠的。
謝意墨睫顫了一下,還是將勺戳在那人唇瓣上,逼他將藥喝乾淨了。
“苦了便吃糖,哭什麼。”謝意放下藥碗,用拇指拈開食指上的那滴已經冰涼的淚珠。
“對不起,先生。”蔣霽啞著嗓子忍著哭腔,“我知道錯了,你彆不理我。”
“哼。”謝意這才正視那雙紅透了的丹鳳眸,“我何時不理你了。”
“先生不管我了。”蔣霽跪坐在榻上,朝著謝意挪了挪身子,木榻吱呀吱呀的響著,“先生還不要我給您做吃的。”
“我以為你要自我反省呢。”謝意盯著他,伸手將他身側一個露出來的縫隙用被子蓋住了,“原來在這兒怪我來了。”
蔣霽見他動作,又靠近了些,他向來得寸進尺。
他跪坐在榻上比坐在榻邊的謝意高出一個肩頭,他躬著身子,將被那被子裹得炸了毛的頭放在謝意頸邊,額頭一下一下蹭著那人白皙脖頸。
清甜清甜的,還帶著淡淡的檀香味,他舒服的都快睡著了。
謝意將頭偏開,“你若是把那麥芽糖弄在我衣服上,我饒不了你。”
蔣霽聞言把手上那竹簽塞進嘴裡,就靠著那人一點一點抿著糖,嘴裡的苦味兒一下就被甜味衝開了。
“我在做夢嗎,先生。”蔣霽小聲問他。
“嗯。”謝意回他,看向了被他躬著身子被子中露出來的黑色寢衣,“不是帶了一套合身的出來,怎麼還穿這套?”
“這套有先生的味道。”蔣霽含含糊糊的回他,似乎快睡著了,“香香的。”
謝意垂眸看向那人頸後被睡得張牙舞爪的卷翹發尾,嘴角微微上挑。
蔣霽靠在那人右肩,眼中哪有困意,全是清明。
那人領口被他額頭蹭的鬆開了些,白皙的肩頸交界處,露出一顆殷紅的圓形疤痕。
被衣服遮住的地方,應該還有一顆,蔣霽想著,眸色暗了暗。
那是他的齒痕,他在先生身上留下的,屬於他的標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