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霽在道士身前停下腳步,瞥了一眼桌上的蛇莓,又看向了道士長指捏著的桂花酥餅。
“......我不想吃。”蔣霽麵色不佳,垂眸搖了搖頭:“先生吃吧。”
“是不是中暑了?”謝意將那塊酥餅放下,立即就被一骨節分明的長指捏走了。
蔣霽順著那塊兒酥餅,與一雙欠揍的杏眼對上視線。
殷漁朝他偏了一下腦袋,一口將那桂花酥餅放入口中,好吃到杏眼眯了眯。
蔣霽收回視線,薄唇抿得很緊。
一邊的謝意用帕巾擦淨了手,將微涼的手背貼上了蔣霽的額頭:“不見發熱,可有頭暈頭疼,眼花耳鳴?”
“嗯。”蔣霽確實頭痛,也提不起精神,便應了聲。
“坐著。”道士牽過蛇妖手腕,一手還捏不完全:“頭暈還站那麼高做什麼。”
接著桌上那盤蛇莓就被道士拿走,進廚房裡不知道忙活什麼去了。
蔣霽與殷漁坐了個麵對麵,殷漁優雅的吃著小點,不僅僅有桂花酥餅,還有他與謝意去采芝鋪買回來的方片糕和紅豆糕。
方片糕又叫雲片糕,有三種口味,芝麻、核桃、桂花。
一塊兒被切成許多片,卻又沒切斷,每片厚薄均勻,表麵光滑平整,棱角分明,清香軟糯,甜而不膩。
小九最愛吃了。
殷漁大手一揮,險些將采芝鋪所有方片糕買下來,被謝意攔著。
鋪中夥計都抬頭看了殷漁一眼,又低頭忙活著:“您幾個人兒吃啊?兩個人買四兩就夠吃了。”
最後還是謝意好說歹說勸著,買了一斤方片糕,還有半斤紅豆糕,才將殷漁拉了出來。
宿野從廚房出來,手上端著兩個瓷碗,他來到桌邊將一碗放在殷漁麵前,一碗放在蔣霽麵前。
蔣霽看了一眼,碗裡黑棕透亮的一整塊,不知道是什麼。
嗅著有些梅子味,微微發著酸。
“蔣公子,公子叫您將酸梅凍吃了,剛用井水冰了下,正是爽口的時候。”宿野見蔣霽盯著碗發呆,開口提醒。
“好,多謝。”蔣霽長指捏起碗邊的木勺,舀起一小勺放入口中。
入口滑軟,酸甜不膩,還冰涼著,很好吃。
對麵殷漁也正吃著,見宿野坐在一旁盯著他,開口問道:“小九不是給你也買了?”
“屬下,吃完了。”宿野尷尬的坐在一邊,兩手放在自己膝蓋上捏了捏,蹭掉了手中的汗。
他也不想在主子前頭吃啊,他以為沒有他的份。
可是剛剛酸梅凍剛剛冰好,公子見他頭上有汗,就叫他在廚房裡吃了。
“主子怎麼知道,公子是買給我的?”宿野忍不住,還是問出了口。
“小九不愛吃梅子。”殷漁杏眼彎彎,嘴角勾起明媚的弧度:“他小時候在梅樹下玩,被梅子砸了頭。他氣急,立誓要將那一整棵梅子樹上的梅子吃完,那梅樹正值果季,每枝上都碩果累累,他那小肚子能裝多少?”
蔣霽手中動作停了,自己都沒發覺自己現在如此專注,認真聽著殷漁講謝意小時候的故事。
“小九發了狠的吃,不過吃了兩條枝丫上的,就開始反胃吐酸。”殷漁笑得露出白齒,杏眼都眯成了一條縫,兩手張開比了一個長度:“當時不過那麼大,牙都不齊,吐得脫了氣力,在懷裡閉著眼還一直跟我念‘師兄,梅子不好吃,再也不吃了’,哈哈哈。”
宿野尷尬笑了笑,瞟了自家主子一眼,心說不愧是親師兄,講這種事都能笑得那麼開心。
蔣霽嘴角也帶了笑,他好像真的看到了一個縮小版的先生,小臉上怒氣衝衝的,不停的摘著樹上的青梅往嘴裡塞。
“喝些這個。”一個竹筒杯被放在碗旁,杯中液體紅彤彤的,散發著甜甜的蛇莓味兒,道士將竹筒向他麵前推了推:“給你兌淡了些,中暑了要多喝些水。”
謝意將另一隻手的菜盤也端上了桌子,宿野連忙起身收拾點心,轉身回廚房端菜去了。
“一會兒先估摸著填填肚子,如果實在不舒服沒胃口,今夜便不去上課了。”謝意盯著蔣霽將那杯中果汁小口小口喝下,在旁邊跟他說著話:“不舒服要說話,不要悶著。”
“知道了。”蔣霽將竹筒放下,垂眸應話,手指在竹筒上搓著,胸膛裡被‘砰砰砰’的撞得難受。
“何必和他說那麼多。”殷漁將吃完的空碗遞給宿野,對謝意這種溺愛孩子的態度非常不讚成:“他那麼大個人,連照顧自己都不會,還能做什麼?”
“師兄說的是。”謝意柳葉眼彎彎,眼中含著一抹狡黠:“之前我也是說何必管那麼多,可是淮舟教我,他叫我不能管生不管養。”
“......”
“那倒也是。”殷漁突然變了口風,認真點了點頭,轉頭對著去廚房放碗的宿野說:“宿野,你還在磨蹭什麼,趕緊過來吃飯。”
宿野:?
一頓飯安安靜靜吃完了,似乎是吃了些涼的酸梅凍,喝了些水,確實對中暑有用。
蔣霽吃飯比中午好了許多,雖然吃的慢,精神也沒有平時好,但是斷斷續續的總算把一碗飯吃乾淨了。
他和宿野收了桌子洗了碗,跟謝意打了聲招呼就出門上課去了。
“你真覺得他是中暑?”殷漁喝著淡茶,坐在院前一竹編椅上,盯著那逐漸變暗的天色,開口問打算在廚房燒水卻被宿野搶了活此刻剛走出來的白衣道士。
“誰知道呢。”謝意走到殷漁身旁,小桌子上放了一杯晾好的淡茶,他將袖口向上翻了翻,舉起杯子喝了一口:“我想應該是,記憶逐漸回籠了。”
“哼。”殷漁將茶杯放下,偏向抬頭看他:“知道還如此慣著。”
“本來就是我另有目的。”墨色長睫垂下,看不清柳葉眼中情緒:“怎麼算都是我理虧,不是麼?”
“他不是也為了來殺你?”殷漁眯了眯眼睛,麵露不解,彎月眉微蹙:“我瞧著你是被他迷昏了頭了。”
“至少,他失憶是真的,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麼。”謝意也從一旁提了一把竹編椅坐在小桌子另一邊,將自己完全放鬆靠在椅背上:“相處那麼久,他如今難受也正常。”
“……”
殷漁垂眸,長睫掩蓋了眼中那抹輕蔑。
這樣半人不妖的東西,若不是為了小九,他絕不會手軟讓他還活著。
哥哥的傻小九。
一定得好好的,健康的,幸福的活下去。
這是他做的賭約。
一輩子隻會有,也隻能有他與那老頭知道的賭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