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輻射病與風信子(1 / 1)

周圍的人沒有驚呼,他們看向這邊,眼神中帶著習以為常,顯然不是第一次經曆這種事情了。

但他們絕稱不上冷漠,我從不少人的臉上看到了掙紮和迷茫。

他們隻是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當自己成為了成年人,我才明白,小時候眼中那些無所不能的大人們,所感受到的無力感並不比他們孩童時期少多少。

大多數時候他們也像是孩童般無能為力,甚至連妄想的能力也被儘數剝奪,連安慰自己都無法做到。

末日前如此,末日後更是如此。

他們顯然清楚地意識到了這裡正在發生怎樣的人間慘劇。

因此他們遠遠看著,默默為這對年輕的夫婦祈禱,希望以此表達對這一對年輕的夫婦選擇的尊重。

春女士微笑著,眼中同樣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陰霾。

那就像是厚重冰山浮出冰麵的一角,叫我敏銳地捕捉到眼中。

於是,在男人決絕,女人的抽泣中,春女士的手掌中央緩緩地爬出嫩綠的藤蔓。

那些象征著新生的枝條將這位虛弱的孩子儘數包裹。

藤蔓像是母親的手般緊緊地將這個可憐的孩子環抱其中,又像是一隻將獵物吞吃殆儘的蟒蛇。

一股矛盾的感覺,折磨著我,叫我的內心備受煎熬。

讓這孩子活下去徒增痛苦,又或者讓他這幼小的生命夭折在新生後的不久。

似乎兩種都不是儘如人意的選擇。

但是命運這個出題人,就這樣不加篩選地將赤裸裸的真實推到了麵前。

如果是我的話...

抱歉,我做不出選擇。

“乖,寶寶乖。”

春女士喃喃著,另一隻手的掌心緩緩撫摸著孩子的額頭,低垂著眼眸,仿佛一個哄著孩子睡覺的母親。

孩子的呼吸漸漸平緩,綠色的根係像是在編織一個貼身的大繭,一圈一圈,以一種極其溫柔的速度緩慢盤桓而上,將他裸露在外的身體包裹其中。

直到最後,密密麻麻的藤條之下,再也看不見孩子的身形。

隨著藤條的漸漸收緊,孩子微弱的喘息聲也徹底消失,歸於一片可怖的寂靜之中。

春女士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那些綠色的藤條之上,竟然緩緩地升起一個花骨朵,綻放開來,是一簇潔白明淨的花。

春女士作出有些驚訝地表情,白皙的手指隨手掐著花朵的根部,完整地將它采摘下來,遞給了一旁神色複雜的男人,笑著說道:

“這是風信子哦。”

男人疑惑地看向春女士,似乎在等著春女士的解釋。

“風信子本質上是一種充滿希望和寬恕的花,也代表著愛和幸福。如果想讓同樣的風信子第二次開花,就要剪掉原來開花的枝條,這意味著拋棄過去的痛苦,迎來新的明天。”

聽著春女士溫柔的陳述,女人再也無法克製地放聲大哭。

那是一個母親對自己無能為力的最大懺悔。

男人扶著女人的肩膀,眼眶通紅地朝著春女士鞠了一躬。

“...謝謝你,春女士。”

“這株花我們會好好照顧的。”

我看著退下去的兩人,心情久久無法平靜。

這一場景幾乎要將我來到這裡之後產生的所有安逸感撕扯殆儘。

那些似曾相識的感覺,身體感覺到的安逸,儘皆是虛幻的泡沫,被這尖銳的紡錘刺破開來。

我比先前的任何時刻都清楚,自己正處於一個難以被拯救的末日之中。

“陳先生?”

春女士仍舊是溫柔地叫著我的名字,我這才意識到,排了這麼久的隊,終於輪到我問問題了。

我將脖子上的彈片摘下來,遞給了春女士。

“我想知道這東西的來曆。”

一瞬間,我感受到了後者的表情一僵,緊接著語氣也變得有些生硬。

這讓我意識到,春女士明顯是生氣了。

“這是核彈的碎片吧!你怎麼能戴著這種危險的東西!”

“萬一上麵有放射性的殘留怎麼辦,這不光是對你,也是對你身邊的人的不負責吧!”

她的語氣很嚴厲。

我微微一愣。

當初戴上這枚東西的時候我並沒有想那麼多。

因為當時在斷瓦殘骸之中,我隻能找到這個東西,作為我複仇之路的線索,所以我就一直帶著它。

“我戴著這東西很久了,應該...沒有問題。”

春女士眉頭豎起來,看起來有些滲人,讓我想起小學時候麵對發火的老師,瑟瑟發抖的感覺。

她的麵色陰沉,似乎沒從先前的怒火中反應過來。

“下次不要做這樣的事了,人不會總是這麼幸運,然而一次的不幸,就能頃刻間毀掉人所有的幸福。”

春女士的怒火是如此的反常,與她平常的溫柔縝密大相徑庭,讓我不由得嚇了一跳。

其實,她隻需要稍微冷靜下來想一想,很容易就能夠想到,這枚殘骸一定是被我佩戴了很久,我甚至特意為它穿了線,以方便掛在脖子上,有問題的可能性無限接近於零。

就連那個新生兒都沒能讓她有如此大的情緒波動。

這讓我意識到,她也許知道些什麼。

但事實證明我猜錯了,她的憤怒也許有另外的原因。

她上下地翻著這枚殘骸,甚至掏出了一副金絲邊的眼鏡,以方便她能看得清楚些。

可她最終還是搖了搖頭,將那個殘骸製成的項鏈遞給我。

“我不認得這杯殘骸,上麵的這些英文也不是具體的詞句,應該是某些軍工方麵名詞的縮寫。”

我忍著失望,問出了第二個問題:

“那您知道-79號避難所的設計人有哪些嗎?您認識紀雲嗎?”

-79即是我噩夢開始的源頭。

正如春女士所說,一次的不幸,就能頃刻間毀掉人所有的幸福。

“-79...紀雲...”

她露出思索的神色,隨後開口回答道:

“紀雲...我不清楚他是不是-79號的設計者。”

“倒是有一個鐵幕係統的總設計師叫紀雲,不知道你要找的人是不是他。”

鐵幕係統,旨在攔截所有進入國境線內飛彈的係統。

從結果上來看,無疑是失敗了。

不過,這世界向來是如此,維護一樣東西很難,而摧毀一樣東西簡單。

我倒是不知道這個係統的總設計師竟然與我的仇人同名。

“他是國內頂尖的軍工專家,說他參與過幾個避難所的設計也是蠻有可能的。”

“你是想知道他的下落?”

我點了點頭。

春女士狹長的睫毛眨了眨,拖長了尾音。

“哦~~有意思。”

“你看起來要找某人麻煩啊。”

“一點私事罷了。”

春女士端著下巴思索了一番,然後開口道。

“我當然可以告訴你我知道的事,不過不是在這裡。”

“等我回答完你身後那個小家夥的問題,你來我辦公室一趟。”

我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頭,總感覺事情到這裡開始會變得相當麻煩。

“到我了嗎,到我了嗎?”

路雪叫嚷著,在我身後探出頭來。

“我想問,避難所裡有沒有dVd播放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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