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無風。
冰雪未有消融的跡象,但至少能夠看清方向了。
接下來的路程會順利許多,應該。
我這樣想著,不由得回過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洛雪。
她一言不發地跟在我的身後,雖然平常一言不發,但今天卻顯得格外不同。
如果說平常像是沒接電源的插座,今天就像是膨脹到邊緣的氣球。
要問兩者的共同點,就是都顯得格外沉默。
要問兩者的區彆,就是一個隻是沉默,另一個氣鼓鼓的。
似乎注意到了我回過頭,她彆扭地將臉一轉,似乎並不願意被我這樣盯著。
自從今天早上發生爭吵後,我們就一直是這樣的狀態。
雖然我心思活泛,但奈何本質上也是個笨嘴拙舌的男人。
因此我乾脆也在自己的嘴上拉上了拉鏈,避免自己火上澆油。
如果情況這樣一直糟糕下去也不錯。
也許會發展成這樣。
“陳閒,你這個大傻逼,我再也不想和你這個家夥做同伴了!”
然後我就會順著她的話說下去。
“好啊,剛好我也不需要你這個累贅,等這趟結束以後就散夥吧,我回我的高老莊,你回你的花果山。”
最後再拜托春女士照顧她就好了。
這對我們兩個來說,或許是最好的結局。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就讓故事在這裡結束吧。
說起來,我和這個家夥也才認識幾個月的時間,剛開始的相識也是一塌糊塗,沒什麼可懷念的呢...
......
那是大概三月份的事。
明明已經到了春天,可這個世界卻並沒有解凍的打算,甚至有將寒冷進行到底的打算。
我翻找著這個千瘡百孔,幾乎隨時會倒塌的房間。
這個房間寬闊而雜亂,看起來像個廢舊的倉庫。
但在周圍的斷壁殘垣之間,它是為數不多還算完整的房子了。
湊巧的是,在這條荒涼而沒有人煙的道路上,這片聚集地也是我長久以來唯一見到的人類聚落了。
該說是人類遺址比較合適。
如果今天再找不到食物恐怕又要餓肚子了。
胃裡仿佛燒灼一般的微微刺痛感,顯然是胃酸對於沒有我這個無良老板拖欠“薪水”的抱怨聲。
因為實在無事可乾,所以隻能對我的胃壁下手了...
最糟糕的是身體不斷修複著損傷,我甚至不能乾脆地餓死,於是無休止地折磨就開始沒有了期限。
我懷揣著希望,在那些長滿鐵鏽的貨架上隨意翻找著。
但除了沾上滿手的鐵鏽味外,隻收獲了一肚子的失望。
人在饑餓的情況下,嗅覺似乎會變得超乎尋常的靈敏。即便是在寒冷刺骨的空氣中,隻要裡頭混雜著食物的香氣,我都能立馬察覺。
我敏銳地捕捉到空氣中地肉香,並順著味道地來源朝著一邊的貨架走去。
貨架上放著一個鐵質地罐頭,周圍則是破舊的紙箱。
事到如今,我也沒能明白,自己是如何聞到未開封的罐頭裡麵的肉香的,也沒能明白究竟是誰,又究竟是因為什麼理由,將這樣一個罐頭留在這樣的一個廢棄倉庫裡。
這大概是一種冥冥之中的啟示吧。
總而言之,我找到了它,於是我蹲下來,將手伸向這個被時間遺棄的罐頭。
“啊?”
這罐頭似乎被什麼東西卡住了似的,我竟然有些拿不動。
有上麵的擋板作為阻隔,因此我隻能看到罐頭的一小半。
我正想著加些手上的力氣,罐頭竟然反而向後退去。
我沒有鬆手,下意識地一抽,竟然仍然沒有抽動。
整個貨架在罐頭的挪移之中搖搖欲墜。
上麵視線平齊的地方,那些空無一物的紙板在顛簸中傾斜而下。
我得以看到一雙貓科動物般的眼睛。
我想對方應該也看到了我了無生趣的死魚眼。
貓小姐警戒般瞪著我,朝著我露出了尖銳的虎牙,一副要咬人地表情。
“快點把手鬆開!”
她理直氣壯地開口道,語氣中充滿了威脅的意味。
“喂,小妞,你要講道理啊,這是我先發現的吧。”
我不滿地回答道。
這本該出現在圖書館的浪漫邂逅,在錯誤的時間找上了兩個饑腸轆轆的家夥。
裡的主人公能夠在書架的縫隙間找到愛情。
而在末世艱難求生的我們,在倉庫的貨架上隻找到了對方的蠻不講理。
我們都認為是自己先發現的罐頭,因此各自抓著罐頭的一半不肯放手。
“明明是我先發現的!”貓小姐叫嚷道,那張看起來滿是塵土的臉似乎像是炸毛的花貓。
“放手!”
“不放!”我被對方激起了火氣,我從不是會在強權麵前屈服的人,哥們這一生傲骨,縱使骨斷筋折,嘴也不會軟半分!
“不放是吧,我數到三。”貓小姐危險地眯起眼睛,開始倒數。
“你數,數快點,要不要我幫你數。”我翻了翻白眼,哥們大學不在廈門讀——不是嚇大的,這種小兒科手段,可笑可笑。
“三!”
她鬆開手。
猛地一腳踹向貨架。
這極端地衝擊力頓時讓貨架失去平衡,朝著我這邊壓了過來。
我靠,這小妞。
我嚇了一跳,也顧不得那個手上拿的罐頭,朝著貨架一側閃去。
貨架像多米諾骨牌般輪流傾倒,空鐵皮砸在水泥地板上發出哐當哐當的巨大聲響。
整個倉庫的頂棚似乎開始搖晃。
地麵上的塵土飛揚,待到煙霧散去。
我看見貓小姐踩著貨架,俯下身子將罐頭撿起來,麵無表情卻炫耀般朝我晃了晃,那勝利者般的姿態叫我不滿又無可奈何。
真是個不尊重人的家夥。
“喂,你這死小孩,我要是沒躲開怎麼辦!”
“你這麼大個人還能被貨架砸死不成,再說你鬆開手不就能躲開了嗎?”
她說得倒是實話,弄得我啞口無言。
在她的話語之中,我倒是成了伊索寓言裡,那個手抓栗子的貪心小孩,因為抓得太滿所以導致手被卡在瓶子裡出不來。
鬆開手不就能拿出來了嗎?
開什麼玩笑啊!你這個踹貨架的沒禮貌家夥,反倒好意思說我貪心。
吱呀吱呀。
吹來一陣強勁有力的春風。
說是春風,卻要比冬風還要凜冽,像是大灰狼吸足了一口氣全力吹向了三隻小豬的房間。
我不禁懷疑,三月份真的是春天的月份嗎?莫不是前人搞錯了什麼。
倉庫的頂棚和側麵的鐵皮被吹得晃蕩作響,像是一個被拚命搖晃的水瓶。
即使肚子很餓,我也並沒有打算從這個小姑娘手裡將罐頭搶過來。
總覺得那樣做的話,身為人就會失去些什麼。
我撓了撓頭,向著屋外走去。
“我建議你早點出來,這個倉庫隨時會塌,待在裡麵很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