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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布會現場,兩個士兵站在剛剛提問的那個記者身邊,朝他伸出手:“這邊請。”

那個記者手裡還拿著麥克風,眼見自己要被趕出去了,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握著麥克風,大聲喊道:“祝青臣,你太惡毒了!”

兩個士兵見狀不妙,連忙去按住他。

可是那記者左躲右閃,兩個士兵一時間竟然堵不住他的嘴。

“你竟然要求法庭判沈家死刑,你竟然敢騙人!你一個Omega,你做出這些事情來,你有什麼資格說自己善良?”

“還有時燃,如果沒有沈家,你早就餓死街頭了!你竟然把他們告上法庭!你……你一個Beta,你怎麼可能考到首都第三?一定是作弊!一定是作弊!”

他大喊著,終於被士兵按在地上,堵住嘴。

祝青臣站在台上,好像有一道奇怪的念頭,忽然打進他的腦子裡,讓他豁然開朗。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這些記者都愛問這些亂七八糟的問題了。

不是因為他們真的覺得沈修平無辜,也不是因為他們真的覺得沈家無辜。

這一切的一切,隻因為他是Omega,時燃是Beta。

而沈修平是Alpha,是生來優越的Alpha。

在他們的心目中,Beta就一定是無能的,Omega一定是善良的。

無能,指Beta天生蠢笨,隻能做帝國的墊腳石,供養Alpha上戰場,不能上軍校,更不能上戰場。

善良,指Omega必須不會演戲、沒有腦子,黑白不分、寬容一切。

他應該善良,但他不應該為了救人,采取欺騙沈家的迂回戰術,他應該在發現沈家欺負時燃的時候,就大哭大鬨,他怎麼能教時燃隱忍蟄伏、靜待時機?

就算沈家踩在犧牲戰士屍骨上,貪汙腐敗、玩弄權術長達十餘年,作為Omega,他也不能唾棄對方,更不能支持判處對方死刑。

在他們眼裡,Omega應該紅著眼眶、抹著眼淚,嗚嗚地說:“死刑真是太可怕了,他們好可憐,給他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吧。”

這才像一個Omega。

Omega怎麼能揭露對方的罪行?

Omega怎麼能為一個醜惡家族的倒台而歡呼雀躍?

Omega怎麼能出席新聞發布會?Omega怎麼能說這麼長的一段話?!

祝青臣看著發布會現場,自己頭頂閃爍的水晶燈,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難怪他一直覺得奇怪,怎麼想都想不通,這群記者不像是傻子啊,怎麼會問出這麼愚蠢的問題。

原來他們是這樣想的啊。

兩個士兵將那個記者的麥克風收走,一左一右架住他的手臂,準備把他帶出去。

這時,祝青臣卻道:“等一下。”

兩個士兵停下腳步。

祝青臣道:“我有一些

話對他說,麻煩你們就這樣架著他。”

“是。”

那個記者抬起頭,定定地看著祝青臣:“你想說什麼。”

祝青臣淡淡道:“你和沈修平是一類人,你們都自命不凡、剛愎自用,以為出身就能決定一切,以為自己就是權威。”

“你和他一模一樣,你們喜歡用拙劣的謊言欺騙自己。”

“你說時燃作弊,我想請問。調查組對‘沈修平篡改考生成績’一案調查了一個月,為什麼沒查出時燃作弊?難道調查組成員都是傻子嗎?”

“你說沒有沈家,時燃早就餓死街頭了。事實上,是沈家擁著時燃的補償金,在首都建起了一座巨大莊園,舉辦了無數次宴會。如果沒有沈家,時燃隻會過得更好。”

“你說我不該欺騙沈家,和沈家虛以委蛇。我想請問,我有能力、有野心,是誰逼迫我不得不采取迂回手段進行周旋?換做是你……噢,我忘了,時燃的事情剛曝光的時候,你害怕被沈家報複,連一篇報道都不敢發。”

“你有什麼資格辱罵我?辱罵時燃?你沒資格。”

記者嚅了嚅唇,反駁的話說不出口。

祝青臣繼續道:“你可以繼續編一些謊言來欺騙你自己,我幫你編兩個。”

“我是個惡毒的Omega,我竟然幫帝國釣出了一大片蛀蟲。這一大片蛀蟲寄生在戰士的血肉上,本來可以活得自由自在、快快樂樂的,我破壞了他們的美好生活,太惡毒了。”

“時燃考了第三,你就說又不是考第一、Beta就是沒天賦。下次時燃考了第一,你就說Beta隻會光靠努力、後勁不足,遲早會被超過。”

“夠了嗎?這些借口足夠安慰你那無處安放的脆弱自尊心了嗎?”

記者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根本說不出話來。

祝青臣冷笑一聲,最後問:“有人在背後指使你嗎?”

記者臉色大變,連聲道:“沒有人指使我,沒有人指使我……”

“原來如此。”祝青臣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他這個表現,一定是有人背後指使了。

是誰呢?

或許是那些曾經收受沈家賄賂、幫他們辦事的官員,或許是和沈家辦過一模一樣的事情的官員。

他們都想把這件事情壓下來。

最快速的辦法,就是用祝青臣和時燃轉移民眾視線。

記者被兩個士兵帶出去了,祝青臣在位置上坐下,和顧儼對視一眼。

顧儼微微頷首,從祝青臣手裡接過麥克風,淡淡道:“在開這次新聞發布會之前,我很忐忑,帝國出現了這麼大的問題,我不知道如何麵對民眾,也不知道如何重新取得民眾的信任。”

“可是現在,為什麼你們總是在針對祝先生和時同學提問?為什麼直到現在,沒有一個人來問我後續如何處理?”

“剛才那個記者,我會派人去查,看是否有人渾水摸魚。現在,問問題!”

顧儼重

重地將麥克風放在桌上,發布會上鴉雀無聲。

顧儼和祝青臣對視一眼,都有些無奈。

良久,才有一個坐在角落裡的記者,小心翼翼地舉起手來。

“我想請問顧元帥,後續會如何處理這件事情?”

“調查組會繼續以沈家為突破口,深入調查沈家背後的官員,隻要證據確鑿,絕不姑息。”

*

帝國官方的新聞發布會,牽扯到整個帝國和所有民眾。

結果,發布會前半部分像一場八卦茶話會,後半部分像一片死氣沉沉的湖水,沒有一點波瀾。

幾個膽子大些的記者,問完了後續處理,就沒有人再提問。

三點才開始的發布會,不到一個小時就結束了。

記者合上筆記本,扛著設備,離開現場。

台上一行人也起身離開。

祝青臣走到門前,回頭看去。

現場桌椅整齊,水晶吊燈熠熠生輝,就像是沒有人來過一樣。

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什麼都沒有改變。

祝青臣轉回頭,帶著時燃快步上前,走到主審判官身邊:“您老今天辛苦了,元帥府裡準備了晚宴,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榮幸,能夠邀請您老賞臉?”

他真誠地看著主審判官:“隻有我、元帥和時燃。”

頭發花白的主審判官眼中含笑,點了點頭:“既然是祝先生邀請,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祝青臣笑了笑,扶住主審判官的手臂,把他扶上飛行器。

時燃見狀,也連忙上去扶住老師。

一行人回到元帥府,管家已經將晚餐準備好了。

偌大的餐廳裡,華貴的紅木餐桌放置在落地窗邊,三盞銀質燭台一字排開,燭光暖黃,映照在盤中食物上,泛著誘人的光澤。

顧儼坐在主位上,祝青臣和主審判官並排坐在左邊,時燃獨自坐在靠落地窗的右邊。

主審判官舉起金製的酒杯,和祝青臣碰了一下杯子:“今日庭審,祝先生讓我刮目相看,敬祝先生一杯。”

祝青臣連忙端起酒杯:“多謝您老。今日庭審最辛苦的就是您了。”

主審判官將金杯中的酒水飲儘,歎了口氣:“說實話,這是我辦過的,最不辛苦的一個案子。”

祝青臣問:“怎麼說?”

對麵的時燃也疑惑地抬起了頭。

老審判官苦笑道:“從前我審判案件,力求每一條判決、每一句發言,都能在帝國法律中找到條文依據,可是今天——”

他搖了搖頭:“祝先生卻告訴我,帝國法律已經過時了,帝國法律已經不適用於現在的案子了。既然帝國法律是錯的,那我這大半輩子都在用法律辦事,豈不是我也錯了?”

“您老誤會了,這是不一樣的。”祝青臣認真地回答,“帝國法律沿用數百年,在您老二十歲的那個年代,它是對的,您也沒錯。到了現在,不止是帝國法律,帝國體製也錯了。”

時燃被老師和審判官這番話嚇了一跳,下意識看向元帥。

元帥就坐在主位上,一邊幫祝青臣切牛排,一邊聽著他們說話,什麼反應都沒有。

可是……帝國體製直指元帥,元帥都不生氣的嗎?

另一邊,老審判官又道:“辦完沈家的案子,我就準備引退了,不再參與庭審事務了。”

“我知道,祝先生和元帥為什麼一定要讓我‘擬判處’沈家死刑。你們想用‘擬判處’,給沈家一點壓力,給那些官員一點壓力。”

“你們想讓沈家和他們背後的那些官員狗咬狗。沈家要想活命,就必須提供證據,把那些官員咬出來;那些官員,誰不遺餘力地推動沈家死刑,誰就最有嫌疑。”

“我不否認,這是一個很好的政治布局,我們可以憑借沈家的案件,挖出一大批帝國蛀蟲。”

老審判官目光悲哀:“可我無法在法律條文上找到相關依據,我違背了我一輩子的行為準則,是我把政治博弈引到了法庭之上,我是帝國法律體係的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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