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首都軍校,開學典禮。
時燃坐在機甲戰鬥係的新生之中,努力平複心情,抬起頭,看向台上講話的元帥。
元帥穿著板正的軍服,站在鮮花簇擁的講台前,聲音通過麥克風,回響在禮堂之中。
“新一屆軍校人,需要明確一個概念——”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是不可戰勝、不可消滅的。”
“帝國與蟲族的戰爭持續了數百年,但這並不代表,蟲族是不可消滅的。我們可以抵禦蟲族,可以打敗蟲族,同樣可以消滅蟲族。”
“帝國的曆史已經過去,世界的未來掌握在你們手中,你們想讓這個世界怎麼樣,這個世界就怎麼樣。”
“我不以軍校門前的元帥雕像為榮,我希望,終有一天,有人能夠親手推翻它。”
他說的話過於反叛,什麼叫做“沒有什麼東西是不可戰勝的”?
蟲族可以被消滅,貴族可以被消滅,帝國也可以被消滅是吧?
台下的高官都不由地變了臉色,但話音落下,禮堂中瞬間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是學生們在鼓掌。
祝青臣抱著一大捧鮮花,走到台上,給元帥獻花:“感謝元帥的精彩演講,大家都很感動……”
顧儼接過鮮花,一隻手拿著花,另一隻手扶住祝青臣的腰,把他按進懷裡,低聲道:“祝卿卿,你跟我打官腔?”
祝青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轉過頭,朝台下拍照的學生比了個“耶”。
顧儼摟著他的肩膀,也轉過身,和祝青臣一起,麵對著鏡頭,留下幾張帝國元帥和帝國玫瑰的合照。
隨後便是軍校領導又臭又長、毫無新意的講話。
祝青臣和顧儼坐在台下,聽得昏昏欲睡,兩個腦袋差點磕在一起。
不知道過了多久,講話終於結束,禮堂裡響起帝國頌歌。
典禮一結束,時燃馬上站起身,衝過去要找老師。
可是其他學生動作比他更快,在他上去之前,就把元帥和老師身邊圍得水泄不通,他隻能站在外圍張望。
“元帥,請問您真的認為,蟲族是可以被完全消滅的嗎?也就是說,我們和蟲族的戰爭,終有一天可以結束?”
“是。”
“元帥,請問您剛才說的話,意思是,我們可以超越您,還是我們可以推翻您?”
“都可以,隻要你們做得到,我不介意。”
“祝先生,您下一步打算做什麼?您會加入Omega權益委員會嗎?您會繼續為帝國Omega代言嗎?”
“所有人都不需要代言,所有人都可以自己發言。我隻是一個普通人,我也有自己的局限性。我不希望帝國Omega把我當做代言人,我和元帥一樣,我希望你們能推翻我。”
這些學生的問題,比上次那些記者問的問題有深度多了。
祝青臣抬起頭,看見站在外圍的時燃
,朝他笑了一下,讓他稍等。
時燃乖乖地點了點頭,等在外麵。
學生們問了好多問題,旁邊的學校領導好幾次暗示要走,祝青臣和顧儼便讓他們先走,耐著性子一一解答學生的問題。
一直到中午,學生們都餓了,他們才戀戀不舍地散開。
等學生們都離開了,時燃才走到老師麵前,喊了一聲:“老師。”
祝青臣笑著問:“這位小同學有什麼問題?”
“我……”時燃小聲道,“老師,您和元帥是說真的嗎?”
“嗯。”祝青臣朝他招招手,“走吧,我們在學校裡逛一逛,邊走邊說。”
“好。”
學校領導陪著元帥參觀校園,參觀新建的教學樓和元帥雕像。
就是……
顧儼剛剛才說過,歡迎學生們把他的雕像推翻,現在就去參觀這個,有一點怪怪的。
眾人臉上都掛不住,隻有顧儼坦坦蕩蕩,滿不在乎。
祝青臣帶著時燃,借口要去看看時燃的宿舍,和他們分開了。
師生二人走在偏僻的小路上,大中午的,學生們都去吃飯了,沒有什麼人。
祝青臣溫聲問:“昨天你給我打電話,我就覺得你語氣怪怪的,怎麼了?想跟老師說什麼?”
時燃抿了抿唇角,似乎有些難以啟齒:“老師……”
他想問有關反叛軍的事情,可是他又不想暴露誌願者給他的報紙。
他不知道該怎麼問。
祝青臣見他猶豫,也不急著催他,隻是伸手摸摸路邊樹上垂下來的綠葉,專心欣賞風景。
良久,時燃才組織好語言,問:“老師,我能不能問問,元帥準備拿反叛軍怎麼辦?會鎮壓他們嗎?還是會……”
祝青臣道:“上次我們和老審判官一起吃飯,我們的意思不是很明顯了嗎?你忘啦?我們不會鎮壓反叛軍。”
“那……”時燃又問,“可反叛軍畢竟是反叛軍,要是我也……老師會怎麼樣?”
祝青臣微微蹙眉。
時燃看見老師的表情,忽然感覺不太妙,連忙又道:“老師和元帥對我很好,雖然知道帝國體製有問題,所有人都能加入反叛軍,隻有我不能。”
祝青臣停下腳步,轉頭看他。
時燃目光堅定:“我會陪在老師和元帥身邊,就算老師和元帥變成帝國的舊貴族,就算反叛軍第一個要打倒的就是老師和元帥,我也會擋在你們麵前,保護你們。”
祝青臣睜圓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時燃,你讓我太失望了!”
“什麼?”時燃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我……我不管,我要和老師站在一起!就算老師是錯的,我也要和老師站在一起!”
“胡言亂語。”祝青臣抬起手,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臂,“我平時就是這樣教你的嗎?”
時燃執拗地梗著脖子:“我絕不能和老師為敵!”
“為什麼不
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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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帝國是錯的,需要被推翻,那麼享受了帝國紅利的我,作為帝國宣傳工具的我,也應該是被推翻的一員。”
“不是的!”時燃著急地反駁,“老師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師,老師和帝國不一樣。”
“時燃,你太讓老師失望了。”祝青臣認真地看著他,“和你的同學們相比,你應該更清楚帝國體製的落後和潰爛。”
“你上過法庭、你和老審判官一起聊過天,踩在我和元帥的肩膀上,你應該比你的同學們更快更早地覺醒,可是你現在在想什麼?”
“你的同學們從來沒有接觸過這些,他們已經開始思想覺醒、寫文章、組織社團活動了,你竟然還在這裡向老師撒嬌?”
“不是的。”時燃搖頭,紅了眼眶,“我不要,我不要和老師為敵……我不要踩在老師和元帥的肩膀上……”
“時燃,那天問你要不要去見沈家夫婦的時候,我就跟你說過了,你隻是住在元帥府而已,不代表你什麼事情都要聽我和元帥的。”
“現在也一樣,我隻是教你插花和茶藝的老師而已,不代表你什麼事情都要聽我的。”
“剛見麵的時候,我就問過你,你當時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麼,當時你的回答是,參加考試、考上軍校。”
“你現在也應該問問你自己,考上軍校之後,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麼?”
“如果你認為你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和我、和元帥綁在一起,大家一起效忠帝國,那我感謝你想給我養老送終,但我還沒老到要你喂飯程度。”
“如果你有其他想法,不要告訴我,自己去做就行了。不用擔心我們,我們已經給自己留好了退路。”
“我去找元帥吃飯。”祝青臣拍拍他的肩膀,然後轉身離開。
時燃一個人站在原地,看著老師離開的背影,抓緊了口袋裡的小紙團。
時燃從口袋裡拿出小紙團,重新展開。
昨天晚上,他把這張紙看了好幾十遍,原本就粗陋的紙張幾乎被他揉成碎片。
聽說在古代,修煉武功的徒弟,都要打敗師父才能下山。
可是他不想,他一點都不想打敗老師。
*
祝青臣也有點生氣。
他原以為,時燃經曆過庭審、看穿了沈家的真麵目,也聽過他和老審判官說話,應該更清醒的。
誰知道這小孩跟牛似的。
醒了,但沒有全醒。
他竟然想著,讓反叛軍打過來,他擋在帝國代表前麵,保護他們?
簡直是……
係統安慰他:“你彆生氣嘛,他也才十六歲,你忽然讓他反自己的老師,他肯定接受不了。哇塞,臣臣,你的學生都很孝順你耶,你可以直接退休養老了。”
“……”
祝青臣回到元帥府,等了三天,
() 時燃才給他打了電話。
一接通電話,就是時燃弱弱的聲音:“老師。”
“嗯?”
祝青臣應了一聲。
時燃小聲道:“老師,我……”
祝青臣連忙打斷他:“好了,你一開口我就知道你要放什麼屁。”
“我……”時燃哽住,“我又不是用嘴放屁的。”
“這種事情不要告訴我。”祝青臣正色道,“時刻記住,我是帝國玫瑰,是帝國的代言人。”
“噢。”時燃默默地應了一聲,準備跟老師說“再見”,卻又聽見老師開了口。
“吃飯了嗎?在學校錢夠用嗎?”
現在不是帝國玫瑰了,現在是時燃的老師。
時燃應道:“已經吃過了,老師忘了?我的賬戶上有好幾千萬星幣,都夠養幾百個我了。”
“嗯。”祝青臣點點頭,“周末要回來嗎?”
“當然!”
師生二人就這樣和好了。
*
兩年後,時燃十八歲成年。
他在軍校勤奮刻苦,連續兩年都是全係第一。
另外,他暗中加入了反叛軍組織。
這兩年來,隨著沈家背後巨大的利益鏈條被挖出來,越來越多的民眾對帝國失望,趁此機會,反叛組織發展迅猛,尤其在學生之中。
時燃撰寫文章、印刷報紙、參加活動,用沈家給他的賠償金支持組織活動——
反叛組織剛剛起步,用錢的地方還很多,除了時燃資助,就是學生們勤工儉學、省吃儉用,另外,還有一些匿名的社會人士會讚助他們。
經過兩年的軍校學習,時燃以優異的成績,進入軍部實習,開始上戰場。
帝國剛經曆過一番大洗牌,各個職位都有所空缺。
一年後,時燃的實習結束,正式進入軍部,成為一名帝國中將,迅速成長為帝國骨乾。
大學時期,與他一同加入反叛軍的同學,也各自在各自的崗位上,蓄勢待發。
就這樣過了五年,反叛軍已呈燎原之勢。
這天清晨,燦爛的陽光照在床鋪上。
祝青臣被晃到眼睛,哼哼唧唧地從床上爬起來:“顧儼,你昨天晚上又沒拉窗簾……”
祝青臣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這才發現,顧儼已經起來了。
他拿起床頭的鬨鐘看了一眼,還這麼早,顧儼去哪裡了?
他下了床,從床頭拿起一件毛外套,披在肩上,推門出去。
元帥府裡一片安靜,早就沒人了。
祝青臣支持管家和傭人罷工,讓他們都回去了,這陣子就隻有他和顧儼兩個人住在府裡,自給自足。
噢,管家有的時候會擔心他們餓死在府裡,時不時還給他們送點吃的。
“顧儼?大反派?”祝青臣吸了吸鼻子,踢踏著毛拖鞋,朝廚房走去,“你在做早飯嗎?”
果然,顧儼在廚房裡給他做早餐。
祝青臣湊到顧儼身邊:“我的煎蛋要焦焦的、脆脆的。”
“知道了。”顧儼握著鍋鏟,
麵不改色道,
“你的學生在前線平定了蟲族,正在反攻首都的路上。他竟然還派了一百個士兵保護我們,現在就守在元帥府門口。”
“嗯……那也沒辦法嘛。”祝青臣笑著道,“新派嫌我們太老套,舊派又嫌我們太激進,我們現在是兩邊都嫌棄。”
祝青臣笑了笑,卻問:“元帥,你想不想去玫瑰花圃那邊吃早餐?玫瑰花開了。”
“好啊。”顧儼頷首,把煎得焦焦的煎蛋完整鏟出來。
清晨的玫瑰花,花瓣上還帶著晶瑩的露珠,陽光照在露珠上,折射出珍珠一般的光芒。
祝青臣和顧儼麵對麵坐在涼亭裡,安安靜靜地吃著早餐,隻有刀叉輕碰瓷盤的聲音。
蟲族剛剛遭受重創,現在就是推翻帝國最好的時機。
時燃駕駛著最新款的戰鬥機甲,率領軍隊,機甲如同流星一般,劃過垃圾星上空。
沈家一家三口,正在垃圾星裡和野狗爭奪食物。
時燃沒有停留,徑直回到首都,一發炮彈,轟炸在夕陽殘照的帝國大廈上。
原本就搖搖欲墜的帝國大廈瞬間崩塌,轟鳴聲、機甲聲、民眾的歡呼聲響徹首都。
太陽慢慢落山,城堡一般的宴會廳,早就斷了電。
宴會廳門扇大開,夕陽餘暉從門外照進來,像從前一樣金碧輝煌。
隻是不像從前一般熱鬨,宴會廳空無一人。
陽光透過積滿灰塵的琉璃彩窗,影影綽綽地照在外麵的玫瑰花圃上。
祝青臣從早上起來就沒換衣服,還穿著純白的睡袍和毛絨的拖鞋。
顧儼穿著板正的元帥軍服,披著披風,朝祝青臣伸出手。
兩個人麵對著麵,就像是許多年前、在宴會上遇見的時候那樣,在無人的僻靜角落裡,練習帝國最後的舞步。
祝青臣抬頭看他:“元帥,你說後人會怎麼評價我們?”
顧儼淡淡道:“有你的學生在,不會說得太難聽。”
“比如說?”
“比如說——”顧儼想了想,“帝國元帥和帝國玫瑰天生一對,一個大反派,一個小反派。”
“誰問你這個?”
在轟鳴聲中,祝青臣握著顧儼的手,繞著他的手轉了個圈,睡袍衣擺飛揚起來。
仿佛整個首都星都在震動。
祝青臣轉了個圈,有些站不穩,倒進顧儼懷裡。
祝青臣環住他的腰,抬起頭,認真地看著他:“下個世界也要早早地找到我,李鉞。”
李鉞緊緊地抱著他,正色道:“我知道,祝卿卿。”
見李鉞點頭,祝青臣才道:“係統,走吧。”
太陽完全落山,白光亮起,祝青臣同樣緊緊地抱著李鉞,把整個人埋進他的懷裡。
兩個人倒進盛開的玫瑰花圃裡,在黃昏夜色之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
*
祝青臣回到熟悉的係統空間,環顧四周,發現李鉞已經走了。
不論他抱得有多緊,李鉞都不能跟他一起。
係統小光球停留在他麵前:“臣臣,你是不是……”
“是啊。”
祝青臣坦蕩承認,“他知道我知道,我也知道他知道,我還知道他知道我知道……”
“停停停,跟繞口令一樣。”係統道,“而且你們都沒有告白過,也沒有牽手,更沒有接吻,怎麼能算數?”
“反正我知道就行了。”
“你還是選世界吧。”
白光一閃,幾個竹簡飄浮在祝青臣麵前。
有了上次那個“溫柔爹係攻”,祝青臣也不想仔細看竹簡上的字了,反正都一個樣。
他朝空中伸出手,隨手一抓:“這個。”
係統湊過去看,和祝青臣一起把竹簡上的小字念出來:“——真假少爺二選一?”
係統驚歎:“臣臣,你的運氣也太好了吧?”
祝青臣期待地問:“是嗎?好在哪裡?”
係統還沒來得及回答,一片光羽落在祝青臣眉間,祝青臣往後一仰,摔出係統空間。
【書名:花事了】
【時代:古代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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