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的熱情如洶湧的海浪,擠壓得負責治安的神策軍們,不得不側開了刀鋒,以身充當人肉防線。
他們是大雍朝的百姓,並非敵人,豈可刀鋒相向?
而這一退讓,神策軍就被迫不斷地往後退,在他們的肩側、腰側,都是百姓們努力伸出來的手,那些或蒼老、或健碩的手上,或是提著水壺,又或是捧著燒餅。
湛兮穿越至今,這是第一次充分發揮了自己身為貴胄子弟的“特權”,成為唯一一個不被阻攔的人,往城門外狂奔而去。
“等等!”
實在是他那一抹飄蕩而起的紅色太過亮眼了,被擠得頭圓的都要變成頭扁的老百姓們,很快就眼尖地發現了那個披著緋色披風的少年,那個唯一沒有被攔著的人!
“嗨呀!有人跑出去了,有個人!剛剛有個小子,穿紅衣服的,他跑出去了!憑什麼隻攔我們啊!”
百姓們不滿地出聲,要不是不敢太放肆,他們是恨不得用自己那抓燒餅弄得都是油的手,往這些“不一視同仁”的神策軍的臉上摸!
“那是當朝國舅爺,是曹大將軍的小兒子。”人群中有人大聲解釋。
“哦?哦!原來是小國舅爺啊!”
“國舅爺?是不是給兩位皇子送狗,一送送兩隻的那位?”
“對對對,就是他,就是他,那狗還是從我們石家村找的呢!”有人與有榮焉地立即加入話題。
“你石家村的?你什麼時候過來的?我隔壁陳家村的啊!我天沒亮就出發啦!”
“嗐~誰還不是呢,你看給我這小娃娃困的,眼都睜不開啦。”
“那可得睜大眼睛,先前犯困不要緊,曹大將軍歸來啦,會從這而過呢!”一老者在旁邊接話。
“等等,你們都沒有發現一個問題嗎?”有人驚覺有什麼不對勁。
“什麼問題?”其他人問。
那人忍不住了,脫口而出——
“好大的一股大蒜味!熏得我頭都要裂開了,那小國舅肩上扛著的那缸是什麼東西!?”
“娘呀!還真是!你不說,我都感覺沒聞到!”
“真的太衝鼻了,小國舅一路過去,一路發臭!簡直了!”
人群因為這股臭味,不自覺地往後退著。
道路兩旁憋著氣的神策軍:“……”好家夥!小國舅爺一缸臭大蒜,就把他們死命攔、攔不住百姓們給逼退了,怎一個能耐了得!
人群中當然也有聰明人:“不對不對,你們怎麼都顧著埋怨臭,難道沒人想想,小國舅扛著一大缸臭氣熏天的大蒜,衝到前邊去乾什麼嗎?”
“還能乾什麼?”隆冬臘月,一個老婆婆被擠得滿頭大汗,不打不拿著準備投喂士兵的燒餅,給自己扇了扇風,說道,“小國舅爺肯定就像我們似的,準備犒勞三軍唄!”
眾人:“哦對……不,不對!”婆婆,這才更不對勁好嗎!
像他們似的,犒勞三軍?可他們拿的是燒餅、米飯、水,小國舅拿的是什麼?
一大缸臭不可聞的大蒜!
嘶——隻需稍微想一想,就覺得恐怖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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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站在城牆上二皇子,見湛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跑了,下意識要跟著跑,結果他拉著小狗剛起步,就被一股怪味熏得噔噔蹬後退了三步。
“什、什麼味道!好刺鼻,哦——嘔!”二皇子呲著牙,大力地憋住氣,好險沒當場嘔出來。
二皇子是沒嘔出來,青雀狗和於菟狗卻長大了嘴巴,毛臉寫滿了嫌棄,不斷地做著乾嘔的動作。
永明帝和曹穆之本也打算要下去親迎大軍的,結果這臭味不僅逼退了二皇子,也駭得他兩震驚地往後退了兩步。
太子努力地繃住了臉,憋著氣給大家解釋道:“是曹國舅的那一缸子水,剛剛他扛起來就走,綁著密封油紙的繩子,好像繃斷了。”
這時候,有人千辛萬苦地爬上了城牆,少年生得如花似玉,滿頭大汗:“大將軍這都到了,怎麼、怎麼都沒人通知我一下的?”
二皇子還在努力擦鼻子,聽到了聲音,回頭見上官無病要過來,下意識地喊他:“沒病,你彆走過來!”
二皇子雖然很努力讓自己飛速開口,但是依舊晚了,上官無病早就就走到了被大蒜味吞噬的包圍。
“嘔——怎麼回事,這是什麼味啊嘔!”
“大蒜味。”憋氣冠軍太子如是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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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騎鐵血之師漸行漸近,領頭的是一匹膘肥體壯的黑馬,上坐一員虎背熊腰的大將,其身著明光甲,頭戴狻猊兜鍪,腳蹬雲頭烏皮靴,正是曹子爽!
湛兮跑得比騎馬出來追他的神策軍還快,那速度,簡直神了!
曹子爽近幾日精神狀態不太好,但如今入城,他還是強耐著拿出了最佳狀態,他遠遠地就瞧見了有一個披著大紅披風的小點在向這邊靠近,原本還以為是聖人派來迎接的宮人,近了一瞧——
哎呀呀!卻是他家金童子!
“阿耶!阿耶!”湛兮扛著大缸,身形巋然不動,哪怕封蓋的油紙已經飛了,他珍貴的大蒜素也沒有撒出來哪怕那麼一小滴!
湛兮眨眼就衝到了那高頭大馬的麵前,撲麵而來的大蒜味猶如現當代的霸總們,王霸之氣大開,駭得那匹駿馬像見了鬼似的,高聲嘶鳴,就差要跳起來、撒開蹄子一腳把湛兮連人帶缸的踢飛了。
“疾風,是我啊!”湛兮大聲套近乎。
駿馬聽見了熟悉的聲音,情緒稍稍平複,又有主人在其馬背拉力拉扯韁繩,它更是頃刻間冷靜了下來,隻是它還是不受控地衝著,“嚏!嚏!嚏!”地連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一開始,曹子爽因負傷久不愈而精神欠佳,見了小兒子遠遠向他奔來,滿腔的父愛令他精神大作,然而沒等他反應過來,下一秒,因為那股詭異又衝鼻還濃鬱到嚇人的大蒜味,他竟再一次感覺到了一種頭昏腦漲的不適感。
“阿耶!”湛兮抱著大缸在馬下抬頭看他,滿臉關心,“你很難受吧?來,快喝我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才提煉出來的神藥!”
說著,湛兮拆卸了大缸的底部,從中掏出了層層疊疊扣在一起卷成圓形的小碟子,然後舉著大缸,比當年項羽舉頂還要輕鬆一百倍,他倒滿了小碟子的三分之二,那精準度,可以和當年的賣油翁一較高下。
曹子爽看得那叫一個眼花繚亂,那剛毅的麵容上,滿滿都是懵逼之色。一時之間,曹子爽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應該思考他家金童子為何突然擁有了“拔山扛鼎”的力量,還是應該感歎這個外表樸實無華的大缸實際上居然設計得如此精妙,居然還是帶小碗碟的……
湛兮高高舉起了那一碟子大蒜素:“阿耶,快喝!喝了就百病全消了!”
曹子爽沉默地凝視著湛兮那唇紅齒白的麵容:“……”不,也許他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應該是思考要如何拒絕自家如此熱情的金童子!
千騎踐踏而起的雪霧漸消,湛兮戴著毛茸茸的兜帽,可憐兮兮地瞅著曹子爽:“這可是我四四一十六天,沒日沒夜趕工才提煉出來的,阿耶你看我的眼睛下麵,又黑又青,你看我的美無度的俊臉,竟憔悴如此!”
“我大半個月都沒合眼啦,阿耶你真的要辜負孩兒的付出麼?!這可是神藥!!!”說到最後,湛兮咆哮出聲。
曹子爽無奈地拍了拍額頭,好了好了,他看出來了,今兒個,他不喝是不行的了!
駿馬疾風的身後,還有近乎千騎,卻無一人出聲支援曹子爽,可見大家夥現如今都在“死道友不死貧道”地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選擇幸災樂禍地看戲——誒嘿!大將軍居然也有如此吃癟的時候麼?這位不愧是傳說中的小國舅爺呀!
曹子爽到底也心疼自家孩子,見湛兮為這臭大蒜水居然付出如此巨大,心疼至極,哪能忍心辜負他一番好意,真叫他白費心思呢?
曹子爽尋思著,今日湛兮給他端上來的,便是毒藥,他高低都得喝上一口!
無奈何之下,曹子爽俯身下去,接過了湛兮手中的小碗碟,閉著眼睛,如同烈士斷腕一般,將那濃濃的大蒜精華一飲而儘!
湛兮滿意了,臉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不僅湛兮在笑,曹子爽身後那些兵士們都在哄堂大笑,仿佛能瞧見曹子爽出醜是多麼有趣的事情一般,然而這群人不會懂,有些熱鬨是不能隨意看的,小肥羊湊熱鬨看人給羊兒剃毛,越湊越近,人見了都得尋思,這不是暗示說下一個就剃光它!?
就比如湛兮現在,他直接將將近二三十個小碗碟,往最靠近曹子爽的那那些高級將領手上一塞,眾人都顧著看曹子爽的笑話呢,還沒反應過來就發現自己手中被塞了一個小碗碟。
緊接著,就聽湛兮大聲說道:“來,你們都將小碗碟正麵朝上,我要開始給你們倒神藥了!”
眾人聞言,紛紛麵露菜色:“……”這、這就不用了吧?
湛兮熱情又貼心:“有誰負傷了的,可以多喝一碟!”
傷病們麵麵廝覷:“……”啊這,我們以為自己受傷了,就已經是挺慘的事情了來著!?沒想到搶破了頭搶到回京師受封賞的機會,卻有一件更可怕的“投喂”在這兒等著他們。
曹子爽看他們那鐵青的臉色,心中冷哼,想看老子笑話?到頭來自己成了笑話咯!
曹子爽尋思著,慘不能隻慘自己一個人,於是乎,他開始給大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