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壽,來你母親宮裡作甚?”

椒房殿的楠木屏風前,老皇帝端坐在洋漆椅子上,仿若什麼事也沒發生。

萬壽是封號,公主閨名華春。長輩通常在人前稱封號,人後稱女名,然而老皇帝向來對非皇後所出的兒女態度淡淡,也就基本不稱呼萬壽公主的名字。

萬壽公主倒不在乎這個,她雙手舉起手中官印,趁著爹爹好像心情很好,抓緊時間說:“駙馬此事已處理完畢,這官印……還請爹爹收回。兒自知慧淺才庸,無法擔此重任,若強行上任,隻怕辱了皇家威名。”

老皇帝睨著她,不耐煩地皺皺眉頭,說:“給你就收著,什麼慧淺才庸,你母親以前都誇過你算賬算得又快又好,看賬本時也精明,戶部近來缺人,你不思量為父分憂,反而極儘推脫?”

母親就是皇後。她雖不是皇後所出,卻也該喊皇後母親。至於她的親娘,她隻能對其喊一聲阿姨。

萬壽公主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有些手足無措地愣在原地。

她確實會算賬,也會看賬本,可這是管家的本事,怎麼能用在官場上呢!

老皇帝把手一揮:“行了,帶著官印出去,明日照常上朝,彆在這裡打擾我和你母親清靜。”

“是……”

拒絕父親一次,已經令萬壽公主耗儘勇氣,她捧著官印退出椒房殿,回到自己宮中,往床上一躺,抓著頭發心煩意亂。

“怎麼辦啊……我從來沒有當過官,做得不好要怎麼辦……”

一想到那陌生的官場,和自己熟識的宮中後宅十分不同,萬壽公主心中便源源不斷升起恐慌。

鏡子裡,隱約能照見一角床榻,正好能看到女子的頭發已經亂成了雞窩。

萬壽公主幾乎能感覺到頭發擦過脖頸的亂糟糟觸感。

沉默……沉默……

她歎息一聲,從床上爬起,也不想叫宮人進來,便自己下床走到梳妝台前拉開櫃子正要去拿梳子,視線卻停頓在台底角落一個妝匣上。

心念輕輕一動。

她好像……還沒報答許郎君大恩大德。

這裡麵裝著她的珠寶首飾,除此以外,她公主府裡一共有二十四個這樣的妝匣。

她爹爹雖然對她不是那麼上心,但該給的東西都會給。而且,她爹爹總說自己是粗人俗人,學不來前麵朝代皇帝那些貴氣,他賞賜的金銀物件,如果受賞的人真心有需求,可以拿去變賣——但需要前往銀作局登記。

萬壽公主將妝匣拖出來,摸了摸鐵質廣鎖上的三道箍,又打開看了一眼裡麵珠寶首飾的完好程度,眼神慢慢堅定起來。

另一邊。

竇皇後看向老皇帝,頗覺新奇:“怎麼會想到讓華春這孩子去當官,她確實把賬算得很好,以前也幫過我清理宮中賬本,但五郎你不是一向覺得女子賢良淑德,恪守本分便行,有才華也隻需自家人明白便可,若讓家中女子出去拋頭露麵,困苦生計,是男人沒有本事?”

老皇帝大大咧咧:“臨近年關,戶部忙碌,已上書數遍言明缺人。”

竇皇後微笑看著他。

就算戶部缺人,也沒缺到這個程度。

老皇帝:“如果讓那些科舉士子去填補空缺,等過完年後,也不能平白無故就將人驅逐,就得繼續留他們在任,在任就得發月俸。妹子,你說這不是虧了嗎,過完年後也就用不上那些人了,讓他們白領月俸,我這心裡不舒服。”

竇皇後眼皮就是下意識一跳:“所以……”

老皇帝眼睛裡亮著詭異的光:“叫萬壽暫領司務一職,自家人,連月俸都不用發!”

竇皇後:“……”

就連大太監都沒忍住側目。

這也太摳門了。

“當然。”老皇帝越說越興起,氣焰都囂張了三分:“她身為公主,本身的俸祿依然會按例發放。不會短了她吃穿。”

老皇帝:“而且,也該讓這丫頭見見世麵了,省得老惦記著那個駙馬,堂堂公主,天家貴女,居然能被駙馬欺壓。氣死朕了!”

竇皇後瞅他一眼,隻覺得省錢才是重點,至於讓女兒自己立起來……在他眼裡,比起出去拋頭露麵,還不如安排七八個五大三粗的厲害嬤嬤,讓她們保護公主。

哦,不對。竇皇後算了一算,這麼一想,如果華春去當官,自己立起來,連嬤嬤的錢都可以省了。

“對了!”老皇帝一拍腦門:“差點忘了!之前說要獎賞許煙杪。”

看向大太監:“取筆墨與禦紮來。”

他在輕微的"彭彭"磨墨聲中抬起筆,開始往空白禦紮上書寫。黑亮的墨水隨著他的動作慢慢在紙上流淌,形成了粗獷的字跡。

“傳朕手製,賜吏部司務許煙杪錢三十萬,布百匹。”

大太監已經是第二次聽到陛下特意提起這個許煙杪了。

他走出椒房殿,前往皇帝私庫去取獎賞時,心裡不停琢磨這個名姓,十分好奇。

這個從九品的小官是怎麼得到陛下賞識的?竟然能讓陛下親自擬寫製書——要知道,陛下對尋常官員的賞賜隻會傳口諭,若要下製,則由翰林官負責撰擬。

大太監找不到人來回答問題,他心念一動,決定親自把獎賞送去許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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