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驕走出無定峰大殿的門口,惆悵地望向天際,隻覺得自己好像一株掏空了靈魂的蒲公英,隨便被哪陣風一吹,就要呼啦呼啦地散架了。

元珩雖一貫包容他的驕縱任性,但實際上在遇到了正事時並不容易糊弄,許驕被他逼問得急了,唯有把耍橫撒嬌進行到底,一口咬定自己說的字字句句皆是實情。

如此反複了幾回合的拉鋸戰,元珩才半信半疑地暫且忍耐了他的胡言亂語,答應幫忙消除劍靈戾氣,同時提出要徹查他的秘境,看看那裡究竟有沒有凶悍鬼物遺留的痕跡。

這樣一來,許驕必須趕在元珩動身去往秘境探查之前,把他前段日子辛苦栽種的螢火芝拔個乾淨,還要抓緊時間,著手另做一番布置。

可憐他今天僅僅休息了不到一個時辰,睜開眼睛後立刻開始與徒弟師兄輪流鬥智鬥勇,現在,他最大的願望就是蒙著被子睡上三天三夜,然而這一堆堆的麻煩都急需他去處理。

許驕一想到接下來巨大的工程量,腦仁就忍不住突突地跳著疼。

沈祁修見他愁眉苦臉,不住地唉聲歎氣,皺起眉心問道:“師尊,您怎麼了?是剛才和掌門談得不愉快麼?”

“不,談得很愉快。他已經答應了七日之內解決熾霄的問題,到時候我會再陪你過來取劍,你儘管放心。”

許驕蔫巴巴道:“我歎氣,隻是因為我不想再步行下山了。”

他用一種“我真的好累啊”的表情看著沈祁修,控訴道:“阿祁,你知不知道我今天一共睡了多久?”

他這話的弦外之音,是讓沈祁修記得多念著些他的好,沈祁修自然聽出來了,不由得忍俊不禁地笑了笑:“多謝師尊肯為弟子費心,弟子感激不儘。”

誠懇道完謝,他又對許驕說道:“那您先行一步回扶月小築歇息吧,弟子一個人下山便是。”

許驕苦惱地搖了搖頭:“可我不想讓你一個人回去。”

他思慮片刻,抬手敲了敲朝露的腦袋,試圖跟它打個商量:“喂,你這次可不可以變把大一點的椅子出來?能坐得下兩個人的那種。”

朝露聞言乖乖巧巧地伸展軀體,騰地扭曲成一張寬闊舒適、能容納兩人乘坐的軟塌,滴溜溜地圍著許驕繞了一圈,似是在向他邀功。

許驕無不滿意頷首道:“這還差不多。阿祁,你就和我一起坐朝露走,這樣也不算是破壞了掌門的規矩。”

扶月仙君身為修真界鼎鼎有名的化神期大能,成天不依照常理禦劍出行,反而窩在一把座椅裡飛來飛去,這件事已足夠令人瞠目結舌的了,更遑論他如今竟變本加厲,弄了張那麼大的軟塌出來。

不遠處的小侍童匪夷所思地望著這師徒二人,驚得眼珠子差點兒跌出了眼眶。

不過許驕向來不在意彆人的看法,一疊聲催促著麵露古怪的沈祁修,在他彆彆扭扭地推辭中,帶著便宜徒弟揚長而去。

朝露轉瞬如電般穿破雲間,沈祁修渾身僵硬地陷進周圍蓬鬆的靠枕裡,道不清心底是個什麼離奇的滋味。

這不是他第一次與朝露接觸了。玉蛇每每幻化為銀鞭時,通體流轉著冷冰冰的寒芒,鞭身遍布著的尖銳倒刺貼上皮肉筋骨,常一並帶起連串飛揚

的血花。

那種痛楚沈祁修曾切實深刻地體會過,他無論怎樣也想不到,有朝一日會和當初執鞭的人肩挨著肩,親昵地坐在這件他深深憎惡的法器上。

經年輾轉的沉重恨意,亦仿佛在身邊人慵懶望來的目光中模糊成一團,漸漸變得不甚分明。

許驕察覺出了沈祁修的不自在,主動開口找話題道:“阿祁,你和方才淨室裡那個弟子認識麼?我似乎聽見你說,要送給他一份賀禮。”

原身的記憶和小說內容裡都沒有出現過這個人物,許驕還挺好奇習慣了獨來獨往的沈祁修,在宗門是不是有其他關係要好的朋友。

沈祁修回神應道:“師尊指的是俞師兄嗎?”

他撒起謊來麵不改色,立即做出一副和俞九相熟的樣子解釋:“俞師兄跟弟子自幼就認識,從前他一直對弟子頗為照顧。倘若不是掌門收了林師兄為徒之後,便決定此生隻收一個嫡傳弟子,他現在應當已是無定峰的第二個嫡傳了。”

“林清昀?”

許驕聽他提起林清昀,想到此人未來被沈祁修曝屍荒野的淒慘結局,故意眯了眯眼睛,讚賞道,“他的確不錯,謙謙君子,出類拔萃,無怪掌門師兄會格外地器重他。”

沈祁修果然登時沉下了臉,順著許驕的話陰鬱地補充道:“宗門弟子中,林師兄修為最高,人又長得好看,各峰的師姐師妹們都很喜歡他。就連師尊剛剛……不也同樣多瞧了他好幾眼麼?”

經過蘇蘊一事,許驕早有了相關經驗,一聽沈祁修故作平和的語氣就清楚,這小兔崽子不樂意讓他誇讚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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