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指揮使,林薑,林緋玉,林二姐姐……已經離京一個月零兩天了。
賈探春數著日子。
暫不議和,不用人去和親,南安太妃——她的義母,傷心太過,幾度病重。
她自請去侍疾,卻隻在義母門外磕頭便被送了回來,連義母的麵都沒見到。
是了,不用議和,她這“義女”也沒了用。
蘭哥兒倒想投軍去,可年紀太小,才十四,軍中不收。
除了他,家裡再無彆人有投軍之意。
寶二哥哥去年被老爺逼著回鄉考了秀才,已是二等增生了,婚事卻還不順。
太太取中了寶姐姐又不要,薛大哥入獄隻等處斬……寶姐姐自己撐起薛家,姨媽張羅著給她招贅,也不要寶二哥了。
世上如護國公、安國公和林指揮一樣的女子終究是少數。她學了幾年騎射,不過為到各家打馬球,多結識幾位姑娘,或能得到哪家夫人賞識。
可她在馬球場上表現得再好,家裡接連出事,她馬球賽的帖子都接不到了,終是無用。
這個家……
她隻能看著這個家生塵、生蟲、腐朽、敗落下去嗎?
*
初伏已至。今年京畿又有大旱,天熱得像火烤。
賈母病重了。
賈母說,想再見黛玉一麵。
薑寧讓黛玉去了。
黛玉在榮國府住了兩日,住到賈母咽氣離世。
她回來說:“娘,我們多去看謝家外祖母吧。”
外祖母臨走前,隻說讓她照顧好自己,孝順爹娘,沒說一句讓她“多看顧些賈家”的話。
三位外祖母,她隻剩一位了。
薑寧憐愛地碰了碰黛玉紅腫的眼下,柔聲說:“好啊。”
京畿大旱,山東亦有大旱,甚至有了蝗災。
承恩公隻說軍費開支過大,戶部缺銀,沒錢賑災。
所有的客氣體麵,和樂融融,在真正的利益麵前,都隻是虛偽的假象。從終夏力薦緋玉開始,林家和“四王八公”就等於站在了對立麵。薑寧懶怠再與他們虛與委蛇,索性不開馬球賽,直接捐出三萬做東路軍的軍費。謝記由歲雪做主捐了二十萬。
京中其餘商家,亦湊了二十萬。
這四十三萬都交由薑寧手中。
而薑寧沒經過戶部,讓林如海請示了皇帝,直接由終夏派禁軍送去東路軍。
朝中有人指責林如海私心不公。
見發問之人是戶部右侍郎,林如海當朝反問回去:“東路軍才出發月餘,便報上三次軍需不足,南路軍卻未曾聽得有此弊病,敢問趙大人是何緣故!難道隻有南路軍才是大齊官兵,東路軍三萬將士竟全非大齊人?且四十三萬白銀是各家義捐至林家,送往何處亦是林家私事,又與趙侍郎何乾?若是真心係將士們,趙侍郎何不自捐?”
承恩公麵色大變,才欲開口,皇帝已然發怒,問:“東路軍報上三次軍需補足,朕為何分毫不知?”
皇帝看向太子,口中卻問:“承恩公?”
承恩公心中念頭飛轉:
此事萬萬不能牽連到太子,可陛下如此看重此戰,若承認是他瞞下……
他忙叩首回:“陛下,臣亦不知!”
皇帝便問趙侍郎:“趙賀?”
趙賀猶豫再四,咬牙回:“陛下,臣早已將此事回稟承恩公!”
承恩公想讓他擔罪,可他真認下此罪,陛下盛怒之下將他砍了,承恩公還能賠他一條命嗎?
皇帝果然更怒,命:“定國公,將承恩公與趙賀壓入天牢,令……令,令儀鸞衛,細查!”
他處處優容嶽家,許家卻在這等時候處處逆他的意!
他想平定南海,還不是為了如啟將來登位能省心些……
皇帝雙手撐案,咳嗽了幾聲,忽見眼前一片鮮紅,跟著便模模糊糊聽見眾臣在喊:
“陛下!!!”
*
“陛下不能再這般動怒了。”終夏平靜道。
“朕……咳咳,”皇帝胸口仍覺發悶,如有大石重壓,“朕知道了。”
“請陛下吃藥。”終夏捧藥。
皇帝接過,一口飲儘。
夏守忠悄聲挪了進來,向終夏使眼色。
可終夏轉身的動作太明顯,皇帝發現了:“誰?”
夏守忠隻得出來:“陛下……皇後娘娘求見。”
皇帝沉默了片刻:“……讓皇後回去。”
他難掩心痛:“朕,不見。”
夏守忠:“是……”
他出去了。
終夏勸道:“陛下與娘娘相守多年,真不見嗎?”
皇帝搖頭:“朕知道,她定是……”他又咳嗽起來,“定是,來給承恩公求情的。”
他重複:“朕不見。”
終夏接過藥碗,放在喬朔捧來的托盤上:“臣怕陛下後悔。”
皇帝:“朕,不後悔……朕,不能再讓人擾亂東路軍……”
南路軍人船雖多,可大半是已經敗了的南安軍,還有些去投軍的世家子弟,他沒抱指望。
大齊要贏,隻能靠林薑的東路軍。
可他沒想到……他真想不到,許衡……明知他多想贏,明知,隻有誰能贏,還克扣東路軍的軍需!
事關大齊疆土,許衡還怎配做大齊的臣子!
對許家,對皇後,他已經再一、再二……
“陛下!”夏守忠又快步返回。
皇帝閉眼不看他。
“陛下……”夏守忠跪下磕頭,“皇後娘娘在殿外下拜,說陛下不見,娘娘就不起……”
皇帝重重喘氣,又咳出一口血,手中胡亂指著方向,狠心說:“朕……朕不見!讓她跪!”
……
許皇後跪了三個時辰,見到了皇帝。
……
戶部尚書還是換了人做,但承恩公毫發無損出了天牢。
半月後,承恩公又被任為工部尚書。
……
東路軍因要修船,與南路軍約定,於神康十三年十一月在泉州會師。
但南路軍立功心切,不待東路軍抵達,便於九月向被吳哥占領的九真發動了攻勢。[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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