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按照明華章的吩咐,最先出門,去崇業坊隗宅外等候。

其實江陵覺得直接去問隗家不就行了,亮出他們的身份,隗家還敢隱瞞嗎?

但明華章不同意,說不能暴露身份,而且,以後在外他們五人要裝不熟,哪怕執行同一個任務,也要裝作偶然相遇,切忌五人同進同出。要不然被抓到一個,其餘四個都會跟著暴露。

關於江陵帶寶寶貝貝抓鬼的熱情提議也被否決了,那對猞猁和豹子在東都太出名了,帶著它們,不如直接在臉上寫這是江安侯世子。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江陵隻能孤獨地在崇業坊等。明明說好了第二批隔半刻鐘就出發,但江陵等在牆根,總覺得這半刻鐘太長了些。

任遙和明華裳不是順路逛街去了吧,怎麼會如此慢?

江陵從小走到哪都眾星捧月,這還是他第一次等人。終於,任遙和明華裳姍姍來遲,江陵一見著她們就忍不住抱怨:“你們是爬過來的嗎,怎麼這麼慢?”

任遙一聽,立馬冷了臉,就要把手裡的紙包扔掉。明華裳連忙道:“你這話就不對了,任姐姐怕你餓了,特意繞路給你帶了夾餅。”

江陵掃了眼任遙手裡的紙包,十分驚訝:“給我的?”

“是啊。”明華裳拉著任遙的胳膊,輕輕將她推到江陵跟前,“任姐姐拿了一路呢,現在還是熱的。”

任遙手裡拿著紙包,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尷尬道:“明明不是……”

她們並不是繞路給江陵買餅,而是怕人跟蹤,特意在市集裡繞了幾圈,掩飾蹤跡。而這塊餅也不是任遙買的,是明華裳說他們吃了饆饠,江陵還什麼都沒吃,興許會餓,她又推脫自己沒帶錢,任遙這才去餅攤買餅。

明華裳打斷任遙的話,給江陵使眼色:“任姐姐刀子嘴豆腐心,她一番好意,你可彆辜負了。還不來拿?”

江陵頗有些受寵若驚。這種事彆的閨秀做江陵不意外,但任遙這種男人婆竟能注意到這麼小的細節,實在讓他始料未及。

江陵突然覺得,任遙看起來臭的像塊石頭,實際上也沒有那麼討厭。

任遙第一次做這種事,彆扭得渾身不自在。她硬邦邦將紙包扔給江陵,冷著臉道:“路上看見了,隨便買的,你彆自作多情。”

江陵拍了拍任遙的肩膀,覺得這個兄弟能處。他拆開後一看,驚喜道:“謔,你怎麼知道我最喜歡吃膾肉夾餅。”

這餅看似薄薄一層,其實裡麵夾了好幾層肉餡,膾肉肥瘦合度,油滲入麵皮裡,烤的酥脆金黃,肥而不膩,聞著就香。

能被明華裳看中的攤子絕對差不了,但買餅、付賬確實是任遙做的,明華裳笑道:“這說明任姐姐和江世子口味一致,能吃到一起,真是知己啊。”

江陵什麼宴會沒見過,這個餅以他的飲食水準來說有些太寒酸了,但路邊的攤子才有煙火氣,江陵本來不怎麼餓,被這股香氣一勾,他還真饞了。

江陵交友全靠眼緣,他覺得這兩人很合他胃口,豪爽道:“你們這兩個朋友我交定了,你們想吃什麼,我請!”

任遙心想誰要你請,她下意識想拒絕,明華裳已笑著應下:“好啊,那我就不客氣了。我路上就看中了一家櫻桃乳酪,那今日就借世子的光了?”

區區乳酪能花幾個錢,江陵眼睛都不眨,大手一揮:“成!還這麼見外做什麼,世子來世子去的,聽著彆扭,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明華裳從善如流。他們三人往乳酪攤走去,任遙悄悄拉明華裳的袖子:“你在做什麼?我平南侯府又不是破落戶,誰用得著他請,我們是來查案的,跟他耽誤什麼時間?”

明華裳按住任遙的手,說:“江陵他雖然惡名在外,但人並不壞。我知道任姐姐也是這樣,心是好的,卻被名聲所累,某種意義上你和江陵也算是同類。我們接下來要一起行動,一直僵著也不是回事,相互給個台階,和和氣氣的不好嗎?”

任遙臉還是板著,明華裳看出來她隻是習慣用強硬武裝自己,不知道如何釋放善意和柔軟,便隻能時刻冷著臉。明華裳道:“任姐姐,你就當幫幫我。我一個未出閣女子,和江陵同桌吃飯,傳出去不好。”

最終任遙軟化了,被明華裳拉到小攤前坐下。現在洛陽最熱門的水果莫過於櫻桃了,明華裳一點都不嫌棄街邊小攤粗野,她坦然地坐下,說:“掌櫃的,要兩份櫻桃乳酪。”

任遙置身於這種環境中,正有些坐立不安,聽到明華裳的話連忙道:“我不吃。”

明華裳卻不聽她的話,含笑睨了她一眼:“彆給江陵省錢,掌櫃的,兩份。”

江陵聽到也道:“對啊,看不起我嗎,來兩份!”

攤子後忙活的主人應了一聲,馬上麻利地配菜。很快,他就將兩碟紅白相映、晶瑩剔透的甜品放到明華裳、任遙麵前:“娘子,櫻桃乳酪來了。”

麵前是兩份新鮮的櫻桃,上麵澆了乳酪和飴糖,看著就可口。明華裳甜甜道謝,強行在任遙手裡塞了木匙:“任姐姐,你不吃,我也不好意思吃。我難得出來一趟,你就當可憐可憐我。”

任遙本能拒絕一切女性化的東西,這麼秀氣精致的甜點,一看就是閨閣小姐喜歡的,她要成為女侯爺,怎麼能耽於享樂?但明華裳露出可憐兮兮的眼神,她要是不動,明華裳豈不是兩麵為難?

任遙隻能拿起小匙,輕輕嘗了一口。早春的櫻桃配上飴糖,一口咬下去酸甜可口,奶香四溢,確實不錯。

明華裳看到任遙的表情就笑了:“你看,我就說不錯吧。江陵,你要嗎?”

江陵坐在桌子對麵吃他的夾餅,他對這類塞牙縫都不夠的甜點沒什麼興趣,但看任遙、明華裳喜歡,他心裡也高興。江陵道:“我不用。你們喜歡就多點幾份,我有的是錢。”

任遙又想翻白眼了,明華裳笑吟吟應下:“好啊,這是你說的。”

說完,她對攤主喊道:“掌櫃的,再來兩份櫻桃乳酪,打包。”

江陵倒不在意錢,對他來說,錢是最不值錢的東西了。他隻是奇怪:“你吃這麼多啊?”

任遙噗嗤一聲,險些被櫻桃噎住。明華裳臉上笑意不變,一瞬間非常明白任遙為什麼看他不順眼,她剛才就不應該攔著任遙。

明華裳咬牙切齒笑道:“我給我二兄和謝阿兄打包。”

“哦。”江陵點頭,道,“難怪,我就說你一個姑娘家,總不能這麼能吃。你和你兄長感情真好,去什麼地方都記著他。”

明華裳把碟中的櫻桃想象成江陵的頭,一口咬掉,眼也不抬道:“對啊,不然呢。”

江陵的餅已經吃完了,他用帕子擦了下手,隨手扔到一邊,悠悠歎了聲。

明華裳忙著吃櫻桃,沒留意江陵的異樣,但任遙一下子就從這聲歎息中聽懂那些不足為人道的無奈、辛酸、自嘲。

任遙捏著勺子,看著江陵愣住了。

明華裳這種從小在愛中長大的孩子不會明白,世上不是所有手足都值得信賴,不是所有房子都能稱為家。

平南侯府烏煙瘴氣,她壓根見都沒見過的叔叔、堂兄弟堂而皇之霸占侯府,對著她的家指指點點,以施恩一般的語氣說哪些東西會分給她做陪嫁。任遙從小生活在她為什麼不是一個男郎的陰影中,最開始是親戚、仆人說,後麵,她自己也這樣想。

有時她練武練到精疲力儘,也曾崩潰地想這個世界為什麼如此不公平。為什麼有人什麼都不需要付出,隻因為是個男人就能得到一切,而她拚儘全力,卻連競爭資格都拿不到。

這種怨懟在見到江陵時達到頂峰,她以挑剔的眼光看他,越看越覺得不堪。這樣一個除了幸運一無是處的人,憑什麼被封為世子?

但這一刻,在人來人往的巷口,在一個桌麵還凝著油汙的小攤上,她突然聽到江陵歎氣。

他已經要什麼有什麼了,為什麼還歎氣?他家裡,也有不為人知的煩心事嗎?

江陵想到家裡的繼母和弟弟,實在不想因為這些爛事影響心情。他用力甩甩頭,拋開那些不高興的事,一轉眼發現任遙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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