隗嚴清追了明華章一路,他平時雖然注意保養身材,但久疏運動,哪能和明華章比?他跑岔了氣,再加上被眼前這一幕震驚,連話都說不出來。

江陵被任遙追得吱哇亂叫,明華章掃了眼麵無表情低頭整理衣袖的謝濟川,出聲道:“好了,你們倆彆鬨了。”

江陵趕緊跑到明華章身後,任遙握著拳頭衝過來,明華章站在原地,不閃不避,直視著任遙道:“夠了,這裡是隗家,莫讓隗掌櫃看了笑話。”

明華章的目光沉靜冷冽,哪怕任遙的拳頭已經衝到眼前,他也毫無波瀾,完全沒有躲避或者防守的意思。任遙最終停住動作,惡狠狠瞪了江陵一眼,沒好氣走開。

明華裳知道下一個就輪到自己了,她很乖覺,主動跑到明華章身邊,看似害怕,實則討好地抱住明華章手臂:“兄長,你終於來了!我們本來在花園裡看樹,忽然聽到這邊有人尖叫,我就跟著隗大郎君過來了。隗三娘子不知道怎麼了,非說有鬼,不停攻擊木偶,嚇死我了。”

明華裳表現得一臉害怕,其實話裡沒一個字多餘,樁樁件件都把自己摘清楚了。不是她陽奉陰違,而是被尖叫聲和隗墨緣引過來的,也不能怪她,是吧?

明華章輕輕瞥向明華裳,明華裳立即眨巴眼睛,露出一副乖巧、柔弱的表情。明華章沒和她計較,說:“隗掌櫃,你剛剛才說二徒弟是自殺,魂魄已經超度了,轉眼你的三徒弟就出事。貴府到底想做什麼?還是說,先前那些話都是騙局,其實你們隗家的木偶確實有問題。既然如此,契約還是作罷吧……”

隗嚴清聽到好不容易簽下來的訂單要作廢,他心尖一跳,連忙道:“崔郎君息怒,這是誤會,都是誤會。”

說完,隗嚴清看向唯唯諾諾的隗墨緣和披頭散發的隗朱硯,臉色十分難看:“看看你們,在貴客麵前鬨了多大的笑話!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隗嚴清對著明華章時儒雅溫和,看起來是個脾氣良好、保養得宜的中年美男子,但他收斂起笑麵向隗家人時,無論隗墨緣、隗朱硯兩徒弟還是四周伺候的丫鬟奴仆,所有人立刻垂下頭來。

可見隗嚴清私底下很嚴格,並不像對外客一般溫和。

隗朱硯還是一副神魂不屬的樣子,隗墨緣上前一步,請罪道:“師父,是我的錯,沒照顧好師妹,驚擾了貴客。師父要罰就罰我吧,請勿降罪小師妹。”

“不!”隗朱硯聽到要罰隗墨緣,抬起頭道,“這和大師兄無關。我看到她了,她就出現在我屋裡,說要帶我走。我嚇壞了,用力砸她,可是她不肯走,她的頭都滾下來了,還是不肯走!”

周圍的丫鬟麵麵相覷,隗墨緣一臉心痛,說道:“朱硯,沒有其他人,你打的一直是個木偶。”

“木偶?”隗朱硯怔住,她看向地上那個四分五裂、色澤鮮豔的木偶,突然大叫一聲,捂著頭道,“不,不是木偶!是她,真的是她,她附在木偶身上,還和我說話了!”

隗墨緣看著隗朱硯這個樣子十分心疼,他不顧眾人視線,用力抱住發狂的隗朱硯:“師妹,不要怕,不會有人害你的!”

任遙不由看向地上那個木偶。木偶纖長精致,如果加上掉落的頭,整體高度大概到她肩膀。它的衣服並不是用塗料畫上去的,而是像真人一樣穿著襦裙。

但再仿真也和活人差異巨大,不可能誤看成人,更不會聽到木偶說話。

青天白日,任遙卻感覺到一股陰森。她抱住胳膊,問:“她說的她到底是誰?”

隗嚴清看著亂糟糟的院子歎氣,說:“家門不幸,是我那短命的二徒弟,隗白宣。”

“隗白宣?”任遙皺眉,“她不是死了嗎?”

“是啊。”隗嚴清道,“但朱硯和她二師姐情誼深厚,一直不肯相信老二死了。她總是說能看到白宣的鬼魂,我請郎中來看過,說多半是癔症。等過幾日,不,明日,我便請高僧來,為她驅邪。”

隗嚴清說的客氣,但明華裳看隗朱硯的態度,怎麼看都不像和二師姐感情深厚。明華裳問:“是不是有人故意裝鬼嚇唬三娘子?這段時間,有人來過三娘子的院落嗎?”

兩個丫鬟擠在廊柱後,嚇得瑟瑟發抖,察覺隗嚴清看過來,她們慌忙搖頭:“三小姐要睡覺,將我們打發出來了。我們一直守在院外,沒看到有人進來。”

“隻是朱硯癔症而已。”隗嚴清一口咬定道,“白宣死了,她憂思太過,這才看到了幻覺。扶三娘子進去休息,墨緣,你去將這些東西處理了。”

說完,隗嚴清看向明華章,又是一臉溫和笑意:“崔郎君,都是誤會,讓您見笑了。訂單還有些細節需要敲定,請郎君移步,我們去廳堂詳談。”

明華章手指輕輕摩挲指關節,沉吟不語。

隗嚴清明顯一副家醜不可外揚的姿態,不想讓他們打探,但此案又有許多不明之處,看來得想辦法支開隗嚴清,找人套話。

但任遙不擅掩飾,無論拖人還是套話都不在行;江陵彆把他們賣了就不錯了,明華章實在不敢指望江陵;而他最好也是唯一的選擇——謝濟川現在低著頭,全部心神都在衣袖那塊汙漬上,恐怕就算天塌下來他也不關心了。

明華章斟酌中,身後的明華裳忽然抓緊了他的手,說:“兄長,我有些不舒服。”

明華章低頭,明華裳捂著心口,擰眉說:“我心口有點疼,胸悶,喘不過氣來。”

她說著,虛弱地往旁邊倒。明華章伸手,接住弱不禁風、渾身是病的明華裳,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隗嚴清見狀,關切地問:“崔娘子怎麼了?”

明華章心裡很無奈,但還是要配合她說道:“她從小身體不好,心臟受不了刺激,可能是剛才跑急了,舊病又複發了。”

隗嚴清一聽,連忙說:“都怪我們招待不周,我這就讓人請郎中來。”

“無妨。”明華裳靠在明華章身上,虛弱又善解人意地說,“我經常這樣。給我個清淨的屋子,我自己歇一會就好了。”

隗嚴清哪敢讓崔家的娘子在他們府上出什麼好歹,趕緊派人去收拾客房。明華章看向任遙,說:“你陪著她。我去和隗掌櫃商量單子,去去就來。”

自從進入隗府,準確說進入玄梟衛秘密接頭點後,明華章就表現出一種超乎年齡的冷靜沉著,排兵布陣、發號施令有條不紊。任遙、江陵在外麵也是眾星捧月的主,但麵對明華章,他們似乎很容易就進入服從的角色,自然而然接受明華章的領導。

任遙點點頭,扶著“發病”的明華裳走了。

明華裳全程柔柔弱弱,西子捧心。等坐到客房後,丫鬟見明華裳還捂著心,也有些害怕:“崔娘子,您心口還難受嗎?”

“嗯。”明華裳虛弱地點頭,說,“老毛病,忍一忍就過去了。你有沒有什麼新鮮事,說來聽聽,有其他事想著,疼就沒那麼難忍了。”

丫鬟有些受寵若驚,她費力想了想,說:“奴婢整日在內宅伺候,來來回回就那些事,沒什麼新鮮的。”

“那就說說你身邊事。”明華裳壓低聲音,問,“我聽說,你們府上大郎君和二娘子有婚約,但今日見大郎君抱著三娘子,這……”

八卦果然是人類共同的愛好,丫鬟明顯起勁許多,她明明知道不應該,卻還是按捺不住天性,悄悄對明華裳說道:“崔娘子,事關主家聲譽,我本不該多嘴。我隻告訴您,您可不要外傳。”

明華裳立刻嗯嗯點頭,任遙站在榻邊,一邊佩服明華裳自來熟的功力,一邊也打起精神,仔細聽丫鬟接下來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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