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精瘦男子抖著腿,絲毫看不出身處官府大牢,不耐煩地嚷嚷道:“我奉勸你們識趣點,把我放了,要不然後麵有你們好看。”
明華章站在門外,緩緩掃過牢房,不疾不徐道:“你就是黑虎?這些年你在西市倒賣藥材、私販毒草,你可認罪?”
黑虎嗤笑一聲,不屑一顧道:“有人願意買,我不過是滿足他們的願望罷了,犯了什麼罪?彆想嚇唬我,你們不敢動我。”
“這麼篤定會有人來保你?”明華章踱步,隔著柵欄緩慢走向黑虎,“那些藥不是你能拿出來的,說吧,你背後之人是誰?你在替誰賣命?趁現在坦白,還來得及。”
黑虎冷笑,都不拿正眼看明華章,十分目中無人。任遙在後麵看著手癢:“你是不是欠揍?”
明華章抬手,止住任遙。他絲毫沒有被激怒,語調依然從容自若,帶著些遺憾歎道:“看來你是不肯配合了。那就在大牢裡待著吧,什麼時候想清楚了再說。”
明華章說完負手轉身,示意衙役鎖好牢門,就闊步走向外麵。他衣擺行雲流水從地上掃過,像暗夜裡的一團火,靜謐地燃燒在深淵幽地。明華裳瞥了眼裡麵的人,趕緊追上去:“二兄,等等我。”
黑虎料定這群人是嚇唬人,嗤了一聲,根本有恃無恐。果然,明華章沒走多久就停下了。
走道外,明華章停下並非因為黑虎,而是因為迎麵撞上另一波人。明華章見到被人群拱衛在中心的京兆尹,垂眸輕輕拱手:“見過京兆尹。”
京兆尹看著眼前著一幕,皺眉道:“你這又是做什麼?”
明華章解釋:“下官抓到了給錢益提供毒附子的藥販子,正在審問。另外還有兩件事,下官想稟明京兆尹。三年前馮掌櫃案和六年前宋岩柏案判錯了,他們兩人並不是自然死亡,而是分彆被錢益、楚驥害死。我們找到了新的證據,請京兆尹重啟此二案,為亡者翻案。”
京兆尹越聽眉頭擰得越緊:“本官不是讓你查爆炸案嗎,你查這麼多年以前的舊案做什麼?”
明華章不卑不亢回道:“回稟京兆尹,下官覺得凶手選擇錢益、楚驥,絕非偶然。這兩人身上都背著命案,這些年卻名利雙收、生活美滿,凶手炸死他們,或許另有隱情。”
京兆尹不耐煩地揮手,打斷明華章的話:“本官不想知道他們心路曆程是什麼、有什麼難言之隱,現在最重要的事是抓到在城裡放炸彈的刁民。陛下二月十五要去芙蓉園賞紅,放花神燈,與民同樂。若長安再發生什麼意外,驚擾了聖駕,誰擔當得起?”
明華章聽到女皇竟然還打算出宮過節,立即道:“此事不妥,民間百姓聽到陛下要去芙蓉園放花神燈後,必然蜂擁而至。如果凶手趁亂湧入芙蓉園,在那裡安放了炸藥,到時候芙蓉園有水、天色又黑,一旦產生恐慌,人群推搡落水,後果將不堪設想。”
“所以讓你快點破案,不要在無關之事上耽誤時間。”京兆尹冷冷道,“宮裡又派人來催了,勒令京兆府在十
日內破案,抓到凶手,穩定民心。如果十日後還找不到人,宮裡就隻能取消花朝節行程。到時敗了陛下出行興致,你我這個官,就當到頭了!”
京兆尹覺得他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白,沒想到明華章卻沉著臉道:“這是兩碼事,無論能不能找到凶手,陛下都不該拿這種事冒險。並非屬下推脫,而是我真心認為,應當回稟宮廷,奉勸陛下取消花朝節行動。若陛下當真想過花朝節,在大明宮內設家宴就好。”
京兆尹聽著都笑出來了。他短促地嗬了兩聲,冷冷道:“這些話你和魏王說去。從去年十月魏王就應承此事,在芙蓉園內修葺燈樓,恒國公、鄴國公親自設計燈樣。準備了這麼久,花了這麼多錢財,你說不過就不過了?”
恒國公、鄴國公便是二張兄弟張易之和張昌宗,明華章聽到是他們推動此事,竟然一點都不意外。
這些年女皇年紀漸大,身體衰弱,不再像剛登基那會勤於政務、雷厲風行,而是日漸耽於享樂。她越發寵幸二張兄弟,幾乎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魏王投其所好,經常舉辦各種宴會供二張享受。這段時間魏王受挫不斷,被聖人斥責好幾次,急需一件事來挽回聖心。想來,他更不會放過花朝節這個“露臉”的機會了。
有魏王和二張兄弟在,明華章知道二月十五女皇出宮是勢在必行了。他不再白費口舌,拱手道:“是。屬下一定在十日內找到放炸藥之人。”
京兆尹最後掃了眼大牢,道了聲“好自為之”,就拂袖走了。
等京兆尹走後,明華裳問:“二兄,現在我們連頭緒都沒有,怎麼可能在十日內找到人?”
“找不到也要找。”明華章歎氣,“現在抱怨也無濟於事,先想辦法吧。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出去商量。”
明華裳點頭,她回頭望了眼黑虎,問:“他怎麼辦?”
明華章隨意瞥了眼,說:“我們找他,無非為了證明錢益曾和他買過毒附子。如今柳氏已經認罪,他的證詞有沒有也無關緊要。先關著吧,讓他自己慢慢想,到底有沒有罪。”
黑虎看到抓他來的那群人走到半路停下,以為是保自己出獄的人來了,頗為有恃無恐。沒想到那群人停在走道上說了會話,就又繼續走了。
黑虎有些慌,忙撲到牢門上喊:“你們去哪裡?你們知道我背後是誰嗎,官府冤枉良民,還有沒有天理了!”
然而壓根沒人理他,黑虎喊了半天,徒勞無用,憤憤砸了下欄杆。
他在心裡大罵狗官,罵了好一會,總算覺得氣順了。他靠著欄杆,望著漆黑的牢頂長長歎氣,自言自語道:“怎麼覺得剛才那個人有些眼熟,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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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尹宮殿裡,明華章端著一盞茶,靜靜聽另外幾人爭辯。他麵容白皙清透,帶著玉一般的光澤,眸光更是幽黑沉靜,波光流轉處不掩奕奕神采,一點都看不出昨夜一宿沒睡。
明華裳雖然臉色不太好,但眼中精氣神很足,說道:“長安這麼多人,但有多少人犯了命案,又有
多少人逃脫了官府製裁?錢益和楚驥是其中之二,好巧不巧,偏偏是他們倆被炸死。我認為這絕不是巧合,放炸彈的人一定有某種規律,隻是我們現在還沒發現。()”
謝濟川頷首,難得見他讚同什麼人:“我也覺得。還是之前那句話,錢益和楚驥之間肯定有什麼共同點。?()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任遙費解道:“那就隻有柳氏呀。”
“曾經我認為是她。”謝濟川挑挑眉,也有些說不好了,“但是,柳氏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呢?”
江陵試著問:“殺負心漢?”
謝濟川緩慢搖頭,道:“依她那個感情用事的樣子,她做不出這麼縝密的算計。”
明華裳也讚同:“我也覺得不是她,如果是她做的,昨夜承認殺馮掌櫃時,她就一並說了。罪犯隻有咬死不認和全部招供,哪有說一半瞞一半的?”
“若她是為了保護什麼人呢?”
“以我對她的了解,能讓她豁出性命保護的隻有她的孩子。”明華裳說,“可是她的兒子還在繈褓裡,總不能是嬰兒殺人吧?”
任遙歎了口氣,非常頭痛:“不是柳氏,不是馮梁,畫出來的兩個嫌疑人都排除了,那還能是誰?總不能是死去的冤魂索命吧?”
任遙說出來本是自嘲,沒想到明華裳卻點點頭,煞有其事道:“我覺得有可能。如果不是錢益、楚驥被炸死,京兆府詳細調查他們生平,誰能想到這兩個有頭有臉的人物,其實都是極卑劣的小人呢?我有種直覺,今日這些事,和舊案脫不了關係。”
“可是宋岩柏的父母不在長安,馮掌櫃的親人在案發時要麼有人證,要麼在外地,都沒有作案機會。除了手足至親,還有誰會惦記多年,隻為了給冤魂報仇?”
這個明華裳也說不出來,撐著下巴冥思苦想。江陵單手搭著桌案,深深歎氣:“我們現在就像無頭蒼蠅一樣,看似知道了很多,其實什麼都沒查出來,甚至連個懷疑的人都沒有。在長安裡找人有如大海撈針,十天後,我們去哪變個凶手出來?”
明華章靜靜聽了半晌,到此打住眾人猜疑,沉聲道:“那就繼續查六年前的宋岩柏案。線索隻會越挖越多,不必懷疑,往前走就是。”
明華裳有些猶豫:“可是,這畢竟是舊案,就算破了也和現在沒關係。京兆尹明明說讓我們專注此案……”
“案子隻分破沒破,還分高低貴賤嗎?”明華章麵容冷靜,聲音沉著,道,“既然有線索,安心往下查就是,剩下的事有我,你們不必擔心。”
明華章的話像定海神針,無形撫平所有人的情緒,仿佛隻要有他在,天塌下來也有解決辦法。明華裳因為要限時破案而變得焦躁的情緒得到極大舒緩,她站起身,說:“我再去回春堂看看。”
任遙、江陵也各自帶人去巡街,挨個去問街上的人。這個辦法雖然笨,但卻是現在他們唯一能做的了。
謝濟川看著他們強打精神的模樣,歎口氣,難得主動攬過和他無關的事:“我去東宮問問太子殿下。如果能取消花朝節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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