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近了,盤腿坐在地上,平樹看到旁邊有個鍋,是她之前問他要的電熱小火鍋,裡頭還分鴛鴦格那種。
裡頭似乎壓著什麼東西,他剛要伸手打開,宮理道:“可彆。是我在讓那小海葵嘗試嘗試西伯利亞式桑拿服務。”
她坐起來。平樹注意到她頭發又長了不少,發梢快要能碰到肩膀上了,翹起來的發絲在昏暗中就像透明的一樣。
宮理短褲下沒穿鞋襪的銀腳放在地麵上,伸手拿起一罐飲料。
平樹靠在床邊,仰頭看她:“你需要我陪你一會兒嗎?”
宮理仰頭喝飲料,脖頸纖細而柔韌,她銀手擦了擦嘴角:“嗯。啊對了,把我之前的仿生肢體拿出來吧。”
平樹跪坐在地上,從肚子裡都給掏出來,宮理發現她的仿生大腿上還裹著衣服:“你沒動過呀。”
平樹手一抖:“我、我動它乾嘛?”
宮理:“哦不是,我以為你肚子裡的東西都是在隨身空間堆成一座山那樣,翻找彆的東西,肯定會碰到。”
平樹把衣服放下來:“這麼重要的東西,肯定有單獨的空間放它啊。”
宮理道:“你身體裡還有單獨的空間,是我碰不到的嘛?”
他連忙拽住衣服,把自己擋的嚴嚴實實:“你彆再把手伸進來了!”
宮理笑起來:“怎麼呀?很難受?”
平樹搖頭又點頭。他倒是還算能接受,主要是憑恕太聒噪了。
宮理沒再逗他,她穿著短褲背心,坐在行軍床上將自己的銀色義肢卸下來,重新換回自己的仿生腿臂。
平樹道:“要我幫你嗎?”
宮理點點頭,他伸手拿起她柔軟肌膚的右臂,小心翼翼的幫她對上肩膀處的接口,非常仔細的安裝到位。
宮理低頭給自己換腿了,摘掉一條銀腿的時候,她有點坐不穩,伸手去夠仿生腿的時候,差點歪倒在行軍床上。平樹連忙扶住她的腰和肩膀:“我幫你拿,彆亂動啦!”
他肩膀抵住宮理,伸手將她仿生肢體拿過來,肌膚細膩柔韌,他指尖按上去,壓出一點微凹。他低頭不太敢看,一邊扶抱著她,一邊把仿生腿遞過去。
宮理笑:“我哪有那麼脆弱,摔地上就摔了唄。”
她接過來,自己撐起身子換腿。
平樹心裡有點悵然若失。他每次看她躺在修理台上,或者是給自己換義肢時,總有種奇異的感覺。就覺得平日裡遊刃有餘的宮理,在那個時刻如此脆弱又需要他幫助。
他有時候恨不得希望宮理能怕黑,宮理能隻吃他做的早飯,能脆弱的需要他扶著她。
但那樣的時刻太少了。
她總是顯得如此無堅不摧、混不在意。
宮理換好後起身走動一圈,找回了平衡,道:“我現在要出去一趟了。你幫我收拾一下行囊吧,有些事我不適合在這裡做。”
平樹嚇了一跳:“你要走?要去哪兒?”
宮理笑:“出差。啊,這幾個臭魚爛蝦,我就連著鍋端走吧。鍋不一定拿回來了。還有幾件衣服,這個木匣子——”
平樹忍不住急道:“那你就帶我一起走,我都給你裝著這些東西。”
宮理搖搖頭:“那可不行,你會害了我的。”
平樹:“我怎麼會害你!”
宮理笑著晃手指:“若是變成了汙穢者,你都不是你了,那就有可能害了我。此行我隻能帶一個人去。一個沒能力傷害我的人。”
……
平樹上二層半天都沒下來,班主任有些耐不住,都想上樓偷聽,忽然看到平樹走下了樓梯。
班主任眨眨眼道:“宮理呢?”
平樹道:“她……她已經走了。”
班主任:“走了?!走去哪裡!”
平樹:“她說是去找絳響了,讓我們等幾天。啊,對,她要玻璃缸與她同行——”
玻璃缸手指搭在浮空金屬椅的觸控板上,道:“隻有我?”
平樹點頭:“隻有你。她說給你的聯絡器上發了位置。”
其他幾個人圍上來,急道:“她到底要去做什麼?”
平樹兩隻手捏在一塊:“我不太清楚,我隻知道她說……她要成為最後一位眷族之王。”
……
玻璃缸的金屬椅子順著聯絡器指示的方向漂浮了很久,穿過砸在湖麵與穀底的巨石,他路上沒有見到任何汙穢者或變異者意圖攻擊他。
仿佛所有受外神影響的怪物,都已經成了無頭蒼蠅。
穀底又緩緩升起灰藍色的霧氣,玻璃缸在詭異的霧與遊蕩的汙穢者間穿行,直到跟聯絡器上標注的點重合,但他環顧四周,隻看到垮塌的山體,枯萎的植物與濃稠的霧。
他忽然聽到一點細碎的風聲,頭皮發麻,仰起頭來,隻瞧見一個身影懸在空中,緩緩降下來。
玻璃缸忽然升起當時蟲係眷族之王出現的那個夜裡的恐懼感,隨著那身影的逼近,他感覺自己胃部都在痙攣著。忽然那身影抬手,他身上的不適感大為減弱,也看清了眼前的人。
是宮理。
她看起來非常稀鬆平常,背著鼓鼓囊囊的運動包,穿著夾克與短褲,靴子裡是堆疊在一起的中長襪,她腳尖落在地上,對他露出笑容。
玻璃缸感覺自己的思維在她麵前都有些遲滯,半晌才找出自己想說的話:“你沒有帶你那臭魚爛蝦四件套嗎?”
宮理笑:“它們已經在我身體裡了。走吧。”
她走在前頭,後來嫌金屬椅子飄得慢,她從包裡拿了條褲子,一條褲腿拴著玻璃缸的金屬椅子,她拽著另一條褲腿在前麵飛。
她像是對目的地了如指掌,一路飛至春城更中心地區的穀底。
無數山峰環繞的底部,在植被與霧的掩蓋之下,某座大山底部似是鏤空,其中深不可測,有向下延伸的洞穴,而這裡也似乎是地震最嚴重的區域。
洞穴外垮塌了半座山峰,巨石砸死了無數曾在這裡跪拜的汙穢者,但仍然有數不儘數的植物類汙穢者趴在穀地的湖水與石頭上。
這就像是齋月的大寺廣場上,一圈圈無聲而活生生的信徒,是虔誠亦或是無魂,沒人能判斷得出。宮理帶著玻璃缸從這些汙穢者頭頂飛過,春城已經如同一處凋敝的廢墟,曾經汙穢者的亂鬥都消失了,如同狂歡收尾的寂靜。
宮理和他進入山底,他倆相對山底的巨大空洞,就像是兩顆飄進神殿大廳的蒲公英種子。
玻璃缸眼睛很久才適應了黑暗,發現他們進入了錯綜複雜的洞穴密道,時而開闊,時而狹窄,越是往深處走,那些土壤就像是攪拌了亮片閃粉的太空泥,蓬鬆且有著藍紫色的美麗閃光。
地麵頭頂上也有一些白色的黴菌,拉絲黏連著,像是落灰的蜘蛛網,或是粘性的雪。這白色黴菌與藍紫色閃光的土壁,讓人有種雪原星空的奇妙聯想。
同時,洞穴壁上許許多多凸出的根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