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理手停在了那裡。

林恩將落下的鐵錘再次抬起來,宮理隻看到鏽跡斑斑的錘子上,稀稀拉拉掉落著血肉碎塊。

而西澤主教召喚的十字架光芒正從天而降,落在他身上,他像是拔出了石中劍、血中刀,肅穆而血腥的立在光輝下。

此時此刻,空中幾艘拍攝新聞的飛行器,也聚焦著林恩滿身是血,衣服破裂的身影。

林恩隻是抬起頭來眯眼看向那些飛行器,確認對方是否有攻擊他的意圖、飛行器上是否有遠程武器。當他察覺到飛行器上的人隻是在拍攝他,而他們之間的距離也不足以讓他投擲武器將飛行器打下來,他便不再關心,扔掉錘子轉過頭看向宮理。

林恩甚至以為宮理召喚出十字架之光,是為了幫助他,轉臉向她微微點頭。

宮理以前也見過幫派之間火並,因為一個街口的爭奪權打起來,最後隻留下一地屍體。她並沒嫉惡如仇到那種份上,但她必須演,她要讓人誤以為她絕對無法接受林恩的做法。

宮理看著深色的血順著麵遮淌下來,在麵遮翹起的尖角處滴答滴答,他下頜與脖頸處除了血又增添了兩道傷疤。

就這麼個不要命的打法,每次恨不得給自己弄得斷肢開膛,宮理反而覺得他身上的疤少的可憐了。

他走向抱著青銅缶的宮理,宮理環顧四周,無奈道:“任務……也算是完成了,我們撤。”

但當宮理跟林恩從半坍塌的天井處跳下去,卻發現樓下有幫派成員架起了不知道從哪兒收繳來的多年前軍用的便攜小型離子炮——

“虎頭幫?還是阿基幫派來的?要不然是我們得罪了什麼大人物?!”離子炮後麵做困獸之鬥的一小撮人破音高喊,聲音幾乎有些瘋狂:“我們不會乖乖被你屠殺的!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他們以為林恩要屠殺整個幫派區域。

但這離子炮本身,足夠讓林恩感覺到極度危險,警鈴大作,他脊背微微弓起,整個人如同即將撲出去的狼一般,死盯著對麵。

老萍幽幽歎了口氣,輕聲道:“找死了。”

宮理注意到天井處還能拍到他們,她抬起手來一把握住林恩的手臂:“彆管他們,我們走——”

林恩身子猛地繃緊,瞬間轉過頭來,那麵遮縫隙裡的綠色瞳孔中全是野獸般天然的殺意,他應激反應一般反手擰斷了宮理的義手!

連帶著宮理藏在衣袖下的十字架串珠,都被他扯爛,黑色珠子與十字架掉了滿地,叮當作響。

林恩對她動手的毫不猶豫,甚至他動作比腦子還快!

而下一秒,林恩甚至沒跟宮理有任何眼神上的交流,整個人朝離子炮的方向狂奔出去!

宮理肉眼能追上他的動作,看到他從一旁的桌子上拿起厚重的箱子與激光刀,但在其他人眼裡,隻是一道黑影朝正在蓄力中的離子炮而去。

那離子炮的炮體被激光刀瞬間割斷,但熱能來源也在啟動中爆炸!林恩用手中的箱子猛地擋住爆炸,而後掄起箱子,朝那些剩餘的幫派成員砸去。

宮理看到幾個人影飛起來狠狠撞在鋼管上,胸口穿透,也有些人整個上半身被他砸的粉碎,箱子瞬間變成了一柄大錘般,上頭布滿血痕。

老萍喃喃道:“他就是瘋狗。”

宮理抱住被擰斷的義手,剛剛林恩動手太凶狠,宮理肩膀也被卸下來,她看著眼前血漿四濺,人人升天的場景,抱著自己的肩膀,把青銅缶扔給老萍:“我們先走!”

……

深夜,街巷中。

宮理看到頭頂已經有幾家媒體的飛行器飛過,顯然是他們聽說了某幫派被一人單方麵屠戮,就跟聞著臭味的蒼蠅似的趕去拍攝。

她靠牆站著,剛剛被卸掉的肩膀恢複了大半,但仍然隱隱作痛,右手義手已經完全被擰斷了,露出其中的結構。

老萍左顧右盼,壓低聲音道:“你是要讓公聖會也在搜羅收容物這件事,弄得人儘皆知是嗎?”

宮理看了她一眼,微微頷首:“林恩是最好的契機了。噓,不要說了,咱們雖然先出來了,但他絕對能聞著味都找到咱們的。”

她斜靠在牆上,故作因奔跑而疲憊喘息,有些站不穩,一邊用光腦給司機打電話來接他們,一邊抬頭看著天空怕被無人機攝像頭捕捉到,等待著林恩。

林恩從大樓樓頂一躍而下,從建築縫隙之間的昏暗中走出時,看到的就是這幅景象。西澤主教衣袖破碎,靠在牆上,右臂斷裂處一堆零件暴露在外,隻有幾根線纜掛著那截右手。

他左手抓著一支細卷煙,頭發有些亂了,但眼鏡並沒有歪,西澤快速抬眼看了林恩一眼,然後冷漠的轉過頭去,將煙遞到嘴邊。

西澤主教似乎剛剛在翻口袋找煙的時候,把口袋裡那一小袋糖給弄撒了,彩色糖珠散落在有些臟的地上。

林恩身上的血已經風乾的差不多了,他氣味就像是第一次見麵時候那樣。

他對西澤的冷漠也毫無反應。

隻是沉默的站著。

或者說,他已經習慣了,很多教士看過他的行動,都會露出驚恐、躲避的樣子。西澤不理他也正常。

他站在距離西澤兩臂遠的地方,反倒是瓊修女開口道:“我、我們已經叫司機了,很快就會來接我們。”

林恩點頭。他身上的運動服破了好幾處,肩膀處的破布垂下來,露出他一截小臂,那裡有各種割傷、燙傷與槍傷留下的痕跡。

他呆呆站了好一會兒,忽然蹲了下去。

宮理心裡一跳,以為他又要發瘋,卻看到林恩伸出布滿血汙的手,撿起了地上一顆沾滿了灰塵的糖果,快速的塞進了口中。

他毫無芥蒂的嘴唇微動,舌尖含著糖。

宮理突然說不出話來,隻是低頭看著他。

林恩蹲下來的時候,腦袋就在她手邊不遠處,宮理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抬起夾煙的左手,將煙頭按在了他那鐵麵遮上。

煙灰簌簌落下。

林恩沒有躲。似乎認為煙頭並不危險,隻是在嫋嫋升起的白煙與掉下來的煙頭後,用碧綠眼睛看著她。

宮理道:“……你信什麼教派?”

林恩啞著嗓子道:“曾經。繪派。”

宮理:“現在呢?”

林恩半晌道:“主。我相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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